正德二十一年三月中旬的南海,风平浪静,海面宛如一块硕大无朋的蓝宝石,在骄阳下闪烁着细碎的金光。然而在这片祥和的碧波之下,暗流早已汹涌。虎门军港内,三艘巨舰——“大明一号”、“大明二号”、“大明三世号”——如三座钢铁山峦,静静泊于锚地。其侧舷密密麻麻排列的百斤重炮,炮口森然,在日光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无声地昭示着帝国海疆的威严。
旗舰“大明一号”的舰桥上,靖海将军张睿凭栏而立,海风如轻柔却又带着几分急切的手,拂动他官袍的衣角。那海风裹挟着咸湿的气息,轻轻撩拨着他的发丝,似在诉说着即将到来的风暴。他手中紧握着一封刚从信鸽腿筒取出的锦衣卫密报,帛书的质地细腻,上面的字迹透着急迫,仿佛每一个笔画都在跳动:“欧罗巴联合舰队计二十艘铁甲巡洋舰,已闯过马六甲,航向东北,意在图我虎门,毁我‘大明’巨舰。”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港内正在进行最后舾装的“大明四世号”,那巨舰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冷峻的光芒,船身的每一处线条都彰显着大明的威严与力量。周遭穿梭往来的补给舟船,如同忙碌的蚁群,为即将到来的战斗做着最后的准备。他的眉头微微蹙起,似有千钧重担压在心头,敌踪已现,战云压境,一场恶战即将来临。
“击鼓,升帐!”张睿猛地转身,声音沉毅有力,仿佛能穿透这弥漫的紧张空气。片刻后,参将、管带们疾步而来,齐聚指挥舱。舱内的气氛凝重而肃穆,众人的神情皆严肃无比。他立于海图前,手持竹鞭,那竹鞭在他手中宛如定海神针。他的眼神坚定而锐利,点向虎门外海,开始部署战略:“诸将听令!三艘‘大明’舰,即刻起锚,出港列‘品’字阵,侧舷对敌,所有穿甲弹备便,炮口集火港外三海里水道;十艘雷击艇分作两哨,潜入东西暗礁区隐蔽,待敌舰主力进入伏击圈后,伺机左右夹击,以鱼雷扰其阵脚;港内所有非战斗船只,立即沿内河上撤至安全水域。防火队全员戒备,多备沙土、水龙,防敌火攻!”
战令一下,虎门港顿时如开锅之水,热闹非凡而又秩序井然。三艘“大明号”战列舰拉响汽笛,那汽笛声雄浑而响亮,仿佛是它们在发出战斗的咆哮。粗黑的烟囱喷出浓烟,那浓烟滚滚而上,与天空中的云朵交织在一起。巨大的锚链在绞盘铿锵声中缓缓收起,每一次碰撞都像是敲响了战斗的鼓点。巨舰开始挪动它庞大的身躯,依照指令驶向预定阵位,那动作沉稳而有力,尽显大国风范。甲板上,水兵们奔跑穿梭,他们的脚步声急促而有序,号令声此起彼伏,金属碰撞声不绝于耳,仿佛是一场激昂的交响乐。炮舱内,装填手们喊着整齐的号子,将沉重的黄铜定装穿甲弹推入炮膛,他们的脸上满是汗水与坚毅。炮长则通过蒙着玻璃片的瞄准镜,不断测算着远方虚拟目标的方位参数,眼神专注而认真。空气中弥漫着机油、火药和海水混合的独特气味,紧张而有序的氛围笼罩着整个港口。
港区两侧,涂着海蓝迷彩的雷击艇如同灵巧的海豚,悄然驶出。它们的身形小巧而敏捷,在水面上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很快便消失在礁石嶙峋的复杂水域,只留下一片平静的海面,仿佛它们从未出现过一般。港口栈桥上,防火队的兵士们忙着检查水龙带,他们将水龙带展开又卷起,仔细查看每一处是否有破损。一袋袋河沙被堆放在关键位置,那些沙袋堆积得整整齐齐,犹如一座座小山丘。一张张浸过防火涂料的厚重毯子也被搬了出来,它们的颜色深沉而厚重,仿佛是为港口披上了一层坚实的铠甲。整个虎门港如同一只绷紧的拳头,蓄势待发,只待来犯之敌。
午时三刻刚过,主桅望斗上的哨兵猛地敲响警钟,那警钟的声音清脆而刺耳,瞬间打破了港口的宁静。他嘶声高喊:“东南!有船队!数量二十,航速极快!”张睿疾步踏上舰桥外廊,举起双筒望远镜。只见海天相接处,一群黑点迅速放大,逐渐显露出修长而矫健的舰影。吃水线不高,干舷较低,前后甲板主炮林立,烟囱冒着不同于明舰的浅灰色煤烟——正是欧罗巴诸国引以为傲的新锐铁甲巡洋舰。其最高航速可达每时辰四十里,比“大明号”快了近十里,法兰西的拿破仑皇帝意图以此高速,强行突破,抵近施放鱼雷或撞击,一举摧毁大明海军的支柱。
敌舰队形变换,试图利用速度直插“品”字阵的中心空当。为首旗舰“凯旋号”桅杆顶端,法兰西三色旗猎猎作响,那旗帜在风中飘扬,似是在炫耀着他们的嚣张气焰。舰长皮埃尔举着望远镜,看着远处那三艘在他看来略显笨重的明军巨舰,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容,那笑容中充满了傲慢与不屑:“东方人的铁乌龟,转向迟缓,待我舰队近身,便是它们的死期!”他果断下令:“全队加速!冲过去!”
张睿紧盯着敌舰的航迹,计算着距离。“稳住……再近些……”他对着连通各炮位的传声铜管,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各炮注意,瞄准水线带!两海里,齐射!”
“轰——!!!” 命令下达的瞬间,三艘“大明号”右舷仿佛同时喷吐出数十条炽热的火舌,巨大的后坐力让万吨舰体也微微侧移。炮弹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呼啸,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狠狠砸向敌阵。霎时间,海面上腾起数道巨大的水柱。皮埃尔右侧的“勇敢号”巡洋舰首当其冲,一枚百斤穿甲弹精准地命中其水线附近,“铿”的一声裂响,即便是倾斜布置的复合装甲也被瞬间撕开一个骇人的巨洞,海水疯狂倒灌,舰体迅速倾斜,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带着漩涡与不甘沉入蔚蓝的大海。紧接着,又有两艘巡洋舰被连续命中,爆炸声此起彼伏,烈焰与浓烟吞噬了舰体,迅速倾覆。
皮埃尔脸上的傲慢瞬间凝固,转为惊怒。“规避!机动!绕到它们侧后!”他声嘶力竭地吼道,剩余的十七艘巡洋舰立刻如受惊的鱼群,急速转向,试图利用速度优势绕开“大明号”最为坚固的侧舷,攻击其相对薄弱的舰艉。
然而,就在他们转向的混乱当口,尖锐的汽笛声从两侧暗礁区响起。十艘大明雷击艇如蛰伏已久的猎豹,猛然窜出,以高达三十五节的极限航速,切入敌舰队形之中。“发射雷箭!”各艇艇长几乎同时下令。一枚枚头部黝黑、尾部拖着白色气泡轨迹的鱼雷,自水下疾射而出,如同死神的标枪,直刺欧舰腰腹。
“轰!轰隆!” 接二连三的爆炸在巡洋舰编队中响起,又有五艘敌舰被鱼雷拦腰炸断或重创,龙骨扭曲,迅速解体下沉。海面上满是漂浮的杂物、挣扎的水兵和蔓延的油污。
眼见大势已去,皮埃尔咬牙下令撤退,剩余的十二艘巡洋舰狼狈转向,将速度提升至极限,企图逃离这片死亡海域。但败退之际,他仍未忘记执行预设的骚扰任务:“所有舰只,向港口方向,发射燃烧弹!”
顷刻间,数十枚拖着黑红色尾焰的燃烧弹如流星火雨般落入虎门港区。尽管大部分补给船已撤离,仍有两艘行动稍缓的辎重船被击中。弹体炸开的瞬间,并非寻常的火光四溅,而是泼洒出大量粘稠的、黑乎乎的油状液体,附着在木质船板上猛烈燃烧,火焰呈现出诡异的黄白色。
“快!救火!”港区指挥官大声呼喊。兵士们奋力压动水龙,清冽的水柱喷向火焰。然而,令人惊骇的一幕发生了:水流不仅未能灭火,反而让那粘稠燃料四处流淌,火势随之蔓延扩大,水面上甚至浮起一层燃烧的油花,发出“噼啪”爆响。有救火水兵不慎被溅射的液体沾身,衣物瞬间燃起熊熊大火,惨叫着在地上翻滚,同僚急忙用沙土覆盖,效果甚微,最终只得将其推入海中方才熄火,人已重伤。
战斗以明军的战术胜利告终,击沉敌舰八艘,击伤多艘,己方主力舰无一损失。但港内的火焰直到傍晚才被用巨量沙土混合湿泥勉强压制下去,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与石油臭味。张睿面色凝重,立于狼藉的码头,凝视着那两艘已烧成空壳的残骸,以及地上那些即使熄灭仍在微微冒烟、散发着异味的黑色胶质。
“此非寻常之火油。”随军的工匠徐明,曾游学泰西,他小心翼翼地收集起燃烧弹的残留物,仔细辨认后,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将军,此乃欧罗巴实验室所出,名曰‘凝固汽油’。据闻是以地底石油提炼,混入特殊药剂使其胶着,粘附极强,遇氧即燃,遇水反炽,火温可达千度,焚金蚀铁!寻常之法极难扑灭,据说需用特制的化学泡沫方能克制。”
张睿深吸一口带着焦糊味的空气,心知此物威胁巨大。若下次欧罗巴舰队以此为主要攻击手段,铺天盖地而来,虎门乃至整个沿海要港,都将面临灭顶之灾。“速将样本及徐工匠所言,快马加鞭送往广州大都督府及皇家工坊,着令能工巧匠,务必尽快研制应对之策,无论是灭火药剂,还是防护之法!”他随即下令,加固港区防火设施,增建高位蓄水池、沙土库,为防火兵配备石棉防火衣与厚重毯幕。
就在广州工坊那略显昏暗的角落里,匠人们围聚在那黑黢黢的“凝固汽油”样本前,眉头紧锁,眼神中满是忧虑与思索。他们正绞尽脑汁地尝试调配灭火药剂,皂角那粗糙的纹理在手中摩挲,明矾散发着淡淡的光泽,还有从海外传来的苏打水,被小心翼翼地倒入各种容器中混合、搅拌。每一个步骤都承载着他们的希望,试图找到破解眼前困境的方法,然而,一次次的尝试却换来一次次的失望,难题依旧横亘在他们面前。
距上一场惊心动魄的海战不过短短十日,虎门了望塔上的哨兵们神经依旧紧绷。突然,一声急促且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惶的警钟声打破了这份压抑的宁静:“报——!将军!东南、正南、西南……远处海面,出现大批敌舰!桅杆如林,密密麻麻地排列着,数量……数量至少五十艘!而且舰影较前次更为庞大!那是欧罗巴的联合主力舰队!真正的决战来了!”这声音在空气中回荡,仿佛是命运敲响的丧钟。
张睿原本正在指挥室中对着海图沉思,听到这警报声,他猛地起身,疾步冲出指挥室。再次举起望远镜时,他的双手微微颤抖。只见远海天际线处,一片庞大得令人窒息的舰群正缓缓迫近。那些战舰的轮廓如山岳般雄伟,一艘接着一艘,数量之众,几乎将整个海平线都遮蔽了起来。这其中不再仅仅是普通的巡洋舰,夹杂着许多体型更为魁梧、火炮数量更多的巨舰阴影。它们如同一头头蛰伏的巨兽,庞大的压迫感即使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也已扑面而来,让张睿感到一阵心悸。
他缓缓放下望远镜,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心中五味杂陈。南海的碧波之下,隐藏着无数的暗流涌动,而此刻,决定帝国海权乃至国运的终极较量,已无可避免地降临。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沉声对身后待命的传令兵道:“传令全军:准备……决战!” 海风猎猎,无情地卷动着残破的战旗,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仿佛也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血战而悲鸣。与此同时,远方隐约传来低沉的汽笛声,那声音仿佛来自深海,带着一种神秘而又危险的气息,预示着一场惨烈的战斗即将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