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二十一年十一月初,云南南陲,澜沧江畔的景洪城。虽地处低纬,北回归线横贯而过,但时节已入初冬,来自北方的冷空气翻山越岭,终究为这片热带土地带来了几分不容忽视的凉意。尤其是在晨昏时分,江风自宽阔的江面浩荡拂来,穿过茂密的芭蕉林与凤尾竹丛,带着一股沁入骨髓的湿润寒意,吹拂在守城兵士的脸上,也吹动了经略大臣江彬官袍的衣角。
他此刻正凭栏立于景洪城那历经风雨、略显斑驳的城楼之上,深邃的目光越过脚下蜿蜒如碧绿绸带的澜沧江,久久投向东岸那片山峦叠嶂、云雾缭绕、林木幽深如墨的区域。眉宇间,锁着一丝难以化开的凝重,仿佛与东岸的群山阴霾连成了一片。
自上次在澜沧江畔凭借地利与火器之利,成功击溃威灵顿公爵率领的欧陆-印度联军主力以来,明军及云南当地土司联军虽持续进行拉网清剿,但威灵顿本人,这位狡猾如狐的英伦名将,终究率领着约八万余核心残部,以及依然保有相当冲击力的近四十辆“霍布森”型蒸汽铁甲车,成功退入了澜沧江东岸、毗邻缅甸的勐腊一带复杂山区。他们凭借那里山高林密、沟壑纵横、瘴疠横行、易守难攻的极端复杂地形,构筑营寨,负隅顽抗,如同附骨之疽,屡次组织围剿,皆因地形限制与敌军铁甲车的机动反击而未能竟全功,始终无法彻底根除。威灵顿按兵不动,收缩防御,显然并非怯战,而是在耐心等待,等待来自印度方向的援军与物资补给,酝酿着一次足以扭转战局的、更大规模的反扑图谋。这短暂的平静,预示着更大的风暴正在积蓄力量。
“江大人!前沿哨探及几位忠诚可靠的傣族头人,冒死送回确切情报!”一阵急促而稳健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镇南将军赵忠快步登上城楼,将一份密封的、还带着露水湿气的皮囊递给江彬,他的语气中压抑着一丝发现关键猎物踪迹的兴奋,“多方印证,确认无疑!威灵顿已决意,于三日后拂晓,从其控制下的勐仑渡口强行突破澜沧江,反扑我景洪!但其指挥部,并未随同主力大军前行,而是秘密设在了渡口后方约十里处,一个名为曼飞龙的傣族村寨。该寨位于一处隐蔽的山坳,背靠陡峭山岭,仅有两条小径可通,寨中守军,据观察,仅有五千余人,多为其直属卫队与参谋人员!”
江彬眼中精光骤然一闪,如同暗夜中划过的闪电。他迅速解开皮囊,取出内里的密报,目光如炬,扫过上面由熟悉地形的傣族画工手绘的精细地图。曼飞龙村寨的位置、周边山势走向、两条进出小径、乃至敌军指挥部所在竹楼、哨卡布置、甚至饮马水源,都标注得一清二楚。那里背靠连绵陡峭的山岭,前方有渡口数万大军作为屏障遮蔽,看似安全隐蔽,便于指挥且易于撤退,实则……一旦被一支精悍的奇兵从后方山岭突袭,便是一处插翅难飞的绝地!
“天赐良机!真乃天赐良机!”江彬猛地一击城墙垛口,压抑着声音低吼道,“若能一举擒获威灵顿此獠,敌军群龙无首,指挥中枢瘫痪,东岸这数万残敌,军心必然大乱,可不战自溃!云南大局,定矣!”他立刻转身,对侍立一旁的亲兵厉声下令:“即刻鸣鼓!召集蒙古联军固始汗首领、云南总兵沐绍勋将军、车里宣慰使岩罕头人,速至中军大帐,参加紧急军议!不得延误!”
片刻之后,景洪城内的中军大帐中,气氛凝重而炽热。巨大的云南南部及缅甸部分区域的沙盘前,联军核心将领齐聚。江彬手持一根细长的竹鞭,精准地点在沙盘上代表曼飞龙村寨的那个微小模型上,声音沉稳而决断,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诸位,威灵顿狡诈多疑,用兵谨慎,此次竟将指挥部设于此等‘安全’之地,意在借前方数万大军为盾,自己则深藏幕后,遥控整个渡江战局。此乃其习惯,亦是其致命疏漏!我意,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施行‘正面佯攻强势牵制,精骑奇袭直取敌首’之策!”
他目光扫过众人,开始详细部署,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赵经略,”他看向赵忠,“请你亲率五万精锐步卒,携带所有重型火器,即刻前出至勐仑渡口西岸,大张旗鼓,构筑坚固的多层防御工事,深挖壕沟,广设拒马、铁蒺藜,将我们缴获和自制的蒸汽机枪、‘破甲火龙箭’(火箭筒)密集配置于前沿!更要多立旗帜,夜间多设灶火,营造出我主力云集、誓与敌决一死战的强硬姿态!你的任务,就是要把威灵顿及其主力大军的注意力、兵力,牢牢地、死死地吸引在渡口方向,让他们相信,我们所有的力量都在那里,为他们搭建一个完美的舞台!”
“固始汗首领,”江彬的目光转向那位身材雄健、面容粗犷、身披传统蒙古王公袍服的盟友,语气中带着郑重的托付,“此战成败之关键,在于你部。云南山高林密,非草原可比,请你务必从麾下,精选三万最擅长山地行动、耐苦战、骑术精湛的骑兵勇士!人衔枚,马裹蹄,所有可能反光、发声的器物皆需妥善处理。在当地最可靠的傣族、哈尼族猎户向导引领下,沿那些只有野兽和采药人才知的隐秘猎户小道,秘密迂回,绕过敌军所有耳目,潜行至曼飞龙村寨后方的深山老林之中隐匿待机。待渡口方向战事最为激烈、敌军注意力完全被吸引过去之时,便是你部雷霆出击的时刻!以山崩地裂之势,突袭敌指挥部,不惜一切代价,务必生擒威灵顿!要快!要狠!要准!”
“沐总兵、岩罕头人,”他最后看向沐绍勋和那位身着傣族头人华服、眼神锐利的岩罕,“你二人统率四万熟悉山地作战的步卒及土司兵,携带弓弩、火铳、毒箭,预先埋伏于勐仑渡口两侧的密林、甘蔗田与丘陵之后。一旦曼飞龙方向得手,升起成功信号,或者渡口敌军因主帅被擒而阵脚大乱、士气崩溃之时,立即挥军杀出,与正面赵经略的大军形成前后夹击之势,务必彻底击溃、乃至全歼渡口之敌!”
固始汗闻言,一双虎目中爆射出骇人的精光,他猛地一拍腰间那柄镶嵌着绿松石的华丽弯刀刀鞘,豪气干云地朗声道:“江大人放心!我蒙古儿郎,生于马背,长于草原,却也并非不谙山地!翻山越岭,如履平地!三更之前,我部必如幽灵般抵达曼飞龙后方!定将那威灵顿老儿,手到擒来,献于帐下!”赵忠、沐绍勋、岩罕亦纷纷抱拳,肃然领命,帐内弥漫着一股昂扬而决绝的战意。
军令既下,联军各部立刻如同精密的战争机器,高效而隐秘地运转起来。赵忠率领五万大军,浩浩荡荡开出景洪,直奔勐仑渡口西岸。抵达后,他立即指挥部队连夜抢修、加固工事,深挖纵横交错的壕沟体系,设置层层叠叠、带有倒刺的铁丝网与粗大鹿砦,将数十挺“雷神”蒸汽机枪、上百架“破甲火龙箭”发射器,以及所有能够调集的火炮,密集配置在关键位置。同时,他命令士兵们广立各色旌旗,夜间点燃远超实际人数的灶火,炊烟日夜不绝,并故意让部分部队频繁调动,营造出重兵云集、严阵以待的逼真假象,力求让对岸的敌军侦察兵确信,明军主力已决心在此地进行一场决定性的防御会战。
而与此同时,固始汗则亲点三万蒙古精锐骑兵。这些战士弃了不必要的华丽袍服与沉重辎重,每人仅携带数日压缩干粮(耐储饼)、水囊、武器与少量弹药,给战马也卸下了沉重的鞍鞯,换上轻便的皮鞍。在当地数名对山形地势了如指掌、憎恨殖民者暴行的傣族与哈尼族老猎户引领下,这支精悍的队伍,如同融入了大地阴影一般,悄无声息地绕道上游,寻浅滩渡过澜沧江,随即没入了东岸那莽莽苍苍、无边无际的亚热带原始崇山峻岭之中。
山道极其崎岖险峻,许多地方根本无路可言,全靠猎刀劈砍藤蔓荆棘,方能勉强通行。林木高大蔽日,浓密的树冠将天空切割得支离破碎,林下光线昏暗,潮湿闷热,各种虫蛇隐匿其间。许多陡坡,仅容一人小心翼翼地牵马通过,稍有不慎,便可能人马一同坠入深谷。战士们咬紧牙关,互相扶持,马蹄皆以厚布层层包裹,一切马镫、刀鞘、水壶等金属部件都以浸油的布条紧紧缠裹,防止碰撞发出任何声响。整个漫长的行军过程中,队伍里几乎只闻战士们压抑的喘息声、极其轻微的脚步声,以及马蹄陷入腐殖质土壤的闷响,如同一支沉默而坚定的幽灵军团,在危机四伏的密林深处,沿着那条几乎被遗忘的古老狩猎小径,顽强地蜿蜒前行,直插敌人心脏。
经过一整日加上大半夜,不眠不休的艰难跋涉,忍受着蚊虫叮咬、瘴气侵袭与极度的疲惫,这支奇兵终于在次日凌晨,约定好的三更时分,如同鬼魅般抵达了曼飞龙村寨后方那道如同巨龙脊背般的陡峭山脊之上。固始汗示意部队就地隐蔽休息片刻,恢复体力。他亲自匍匐前进,拨开浓密的灌木丛,向下俯瞰。整个曼飞龙村寨,此刻正笼罩在黎明前最为深沉的夜色与山谷中特有的、乳白色的薄雾之中,寂静无声,仿佛仍在沉睡。只有村寨中央那座明显比其他竹楼高大、结构也更为复杂的竹楼内,透出几点摇曳的灯火,标示着那里极可能是指挥部所在;此外,村寨入口处及几处制高点,也有零星的火把光芒在移动,那是哨兵活动的轨迹。
固始汗仔细观察了片刻,确认了突击路线与敌方哨兵的大致位置,随即退回潜伏点,对几名千夫长和那位最可靠的傣族老猎户下达了最终的攻击命令,声音低沉而充满杀意:“巴特尔,你带一队最机灵、最擅长摸哨的好手,带上弓弩和短刀,从侧面悬崖摸下去,务必悄无声息地解决掉外围所有暗哨,尤其是靠近山路的那几个。得手后,以夜枭叫声为号。其余所有人,检查武器,马匹留在山上,随我徒步冲下去,直扑中央那座最大的竹楼!动作要快,要狠,如雷霆击顶,不给敌人任何反应时间!首要目标,生擒威灵顿!”
命令迅速无声地传递下去。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终于等到了扑食的指令,训练有素的蒙古战士们眼中闪烁着狼性的光芒。巴特尔带领的摸哨小队,如同灵猿般,利用绳索与岩缝,悄无声息地滑下近乎垂直的悬崖峭壁。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几声极其轻微的、被捂住口的闷哼之后,约定的、惟妙惟肖的夜枭叫声,从下方雾气中传来。
固始汗眼中厉色一闪,猛地拔出雪亮的弯刀,低吼一声:“为了大汗的荣耀!为了大明皇帝!随我杀——!”他一马当先(虽无马),如同下山的猛虎,率领着身后如同潮水般涌下的蒙古勇士,以排山倒海之势,猛然冲破了晨雾与夜色的最后屏障,杀入了毫无防备的曼飞龙村寨!
“杀——!活捉威灵顿!投降不杀!”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怒吼声,骤然如同平地惊雷,彻底撕碎了黎明前最后的宁静!蒙古骑兵们虽然弃马步战,但其凶悍的战斗力丝毫未减。他们挥舞着赖以成名的弯刀,见人就砍,逢帐便挑,锋利无匹的刀锋在微弱的火光下划出一道道致命的寒光。村寨内的欧陆士兵绝大多数尚在睡梦之中,少数惊醒的也根本来不及披甲、寻找武器、组织起任何有效的抵抗,瞬间便陷入了一片极度混乱与单方面屠杀的境地。惨叫声、惊呼声、兵刃碰撞声、竹楼倒塌声,响成一片。
威灵顿公爵此刻正在中央大竹楼内,就着几盏明亮的马灯,对着铺在竹桌上的大型军事地图,与几名高级参谋最后推演着几个时辰后即将开始的渡口攻势细节。外面骤然爆发的、如同就在耳边的震天杀声,让他惊得手一抖,那根代表一支步兵旅的象牙指挥棒“啪嗒”一声掉落在地图上。“怎么回事?!哪里来的敌人?!是土人叛乱吗?!”他仓促地抓起桌上那柄装饰华丽的家族佩剑,刚要冲出竹楼看个究竟,两名最为彪悍的蒙古勇士已如天神般踹开脆弱的竹门,破门而入!冰冷的、带着山林寒气的马刀刀锋,瞬间交叉架在了他毫无防护的脖颈之上!固始汗那魁梧如山的身影,紧接着堵住了整个门口,锐利如鹰的目光,如同实质般钉在威灵顿惨白的脸上。
“威灵顿公爵?弃剑受缚!大明皇帝陛下或可饶你一命!”固始汗用生硬的、却充满威慑力的汉话喝道。威灵顿看着眼前这些如同从地狱深处杀出的、浑身散发着血腥与煞气的彪悍战士,又听到外面己方士兵溃不成军、绝望的惨叫与求饶声,知道一切抵抗都已徒劳,大势已去。他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哆嗦着,最终,所有的骄傲与尊严都化为了一声无尽苍凉与颓丧的长叹,“当啷”一声,松开了手中那柄象征家族荣耀的佩剑。周围的几名参谋与护卫,见主帅已然放弃抵抗,也面面相觑,最终纷纷扔下了手中的武器,垂头丧气地放弃了抵抗。
与此同时,数十里外的勐仑渡口,战斗也正如火如荼,进入了白热化阶段。威灵顿的副将,一位严谨的普鲁士军官,严格遵照原定计划和时间表,指挥着大军发起了强渡澜沧江的猛烈攻击。数十辆“霍布森”型蒸汽铁甲车,如同移动的钢铁堡垒,轰鸣着,喷吐着浓烟,率先冲向搭建好的浮桥和江中浅滩,试图为后续步兵开辟道路。后方,密密麻麻的欧陆-印度联军步兵方阵,扛着云梯、木板,在军官的催促下,紧随铁甲车之后,涌向江边。
“所有‘破甲火龙箭’,瞄准敌铁甲车履带和观察窗,放!”
“各蒸汽机枪位,封锁江面,覆盖性射击,阻止敌步兵跟进!”
“火炮延伸,轰击敌后方集结区域!”
赵忠沉着冷静地站在前沿指挥所内,通过望远镜观察着战场,一道道命令清晰下达。明军凭借预设的坚固工事、完善的火力配系以及地形优势,给予了渡江敌军迎头痛击,密集的火箭弹、机枪弹幕和炮弹,如同死亡之雨般倾泻在江面与滩头。数辆冲在最前面的铁甲车被“破甲火龙箭”精准命中履带或脆弱的侧面,瘫痪在江中,燃起大火,阻塞了后续车辆的通道。试图强渡的步兵更是死伤惨重,江面上漂浮着无数尸体,江水被染成了淡淡的红色。
正当渡口激战正酣,敌军攻势受挫,陷入胶着之际,曼飞龙方向的深邃夜空中,突然尖锐地升起了三支拖着长长尾焰的、异常醒目的红色信号火箭——那是固始汗成功的信号!
“威灵顿已被擒!尔等主帅已束手就擒!放下武器,投降免死!”明军阵地上,从军官到士兵,响起了山呼海啸般、足以震裂敌胆的呐喊声,这声音甚至压过了战场上的枪炮轰鸣。与此同时,早已埋伏在渡口两侧山林中,忍耐多时的沐绍勋与岩罕所部四万大军,如同决堤的洪流,又如同潜伏已久的猛虎终于出柙,发出了震天的喊杀声,狠狠地、无情地撞入了欧陆联军那已然因主帅被擒消息而军心震动、开始动摇混乱的侧翼与后方!
主帅被擒,指挥系统瞬间瘫痪的噩耗,如同最具传染性的瘟疫,在渡口欧陆联军中飞速蔓延开来。本就因进攻受挫而士气低落的士兵们,此刻更是彻底失去了战斗意志。他们惊恐地丢弃手中的线膛步枪、弹药袋,不顾军官的嘶声力竭的拦阻与督战队的刀锋,成建制地、漫山遍野地向后溃逃,自相践踏者不计其数。明军与土司联军趁势发起总攻,如同摧枯拉朽般横扫整个战场,追亡逐北,扩大战果。
此役,明军及盟友以极小的代价,取得了惊人的辉煌战果:毙伤敌军五万余,俘虏三万余(包括大量印度籍雇佣兵),缴获基本完好、仅受轻伤的蒸汽铁甲车二十辆,德莱塞击针线膛步枪五万余支,各类随军火炮上百门,弹药、粮草、药品、地图文书等军械物资堆积如山,难以计数。威灵顿公爵苦心经营、赖以翻盘的这支印度远征军主力,至此,被基本彻底歼灭于澜沧江畔。
景洪城内,原本用于接待贵宾的临时帅府,此刻被临时改造成了审讯室。江彬与赵忠亲自提审了这位曾叱咤风云、名震欧陆的英国公爵。起初,威灵顿尚试图维持其作为贵族与败军之将的最后一丝尊严,紧闭双唇,缄口不言,甚至以沉默表达轻蔑。直到江彬冷然告知,云南境内诸多被其麾下殖民军焚毁村寨、杀害亲人的傣族、彝族、哈尼族百姓,此刻正群情激愤,聚集在府外,强烈要求将他这位“罪魁祸首”交由各部族传统的、往往极为残酷的习惯法处置时,威灵顿脸上那强装的镇定与傲慢,瞬间如同冰雪般消融,面色惨白如纸,冷汗浸透了衬衣领口,浑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死亡的恐惧,尤其是以一种他无法想象、充满原始血腥的方式死去,彻底击垮了他最后的心理防线。
“我说!我什么都说!只求……只求贵国能保证我的生命安全,给予我符合身份的俘虏待遇……”他瘫坐在硬木椅子上,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与精气神,声音嘶哑颤抖,将自己所知的核心情报,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和盘托出:“欧……欧洲议会……已……已通过秘密决议,认为东方战线至关重要……正在非洲……尤其是在南部的祖鲁、北部的柏柏尔部落中,以金钱、武器和虚假承诺为诱饵,大规模招募……那些习惯于热带与沙漠、山地作战的土着士兵,组建了一支……一支号称十万的‘非洲殖民军团’……由……由法将蒙哥马利统率……装备了……最新式的克虏伯线膛野战炮和……和轻型‘蝎式’蒸汽铁甲车……预计……预计最快一个月后,便可经印度洋航线,抵达印度,然后……投入云南战场……”
江彬与赵忠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与一丝寒意。十万习惯于热带、山地环境作战的非洲生力军,虽然装备可能不如欧陆主力,但其凶悍的战斗力与对恶劣环境的适应力不容小觑,再加上新的线膛炮与轻型铁甲车,其带来的威胁程度,甚至可能超过刚刚被他们费尽心力击败的、以印度士兵为主的威灵顿军团。
江彬没有任何犹豫,立刻下达了一系列紧急命令:“传令各边境关隘、各宣慰司、安抚使,立即加高加固所有城防、寨墙,深挖拓宽护城壕沟,在一切敌军可能通行的主要道路、山间小径、河谷地带,大量布设铁壳地雷、踏板陷阱、瘴毒箭阵!派出得力使节,携带重礼与陛下亲笔国书,速往暹罗(泰国)、缅甸、老挝、安南(越南)等国,面见其国主,陈说‘唇亡齿寒,户破堂危’之理,力促结成‘南洋御寇同盟’,约定相互支援,共抗欧陆东侵!以八百里加急,上奏朝廷,详陈此间危局与非洲军团之威胁,请求朝廷火速调拨更多‘破甲火龙箭’、‘柴油反坦炮’及熟练炮手,并增派擅长山地作战的精锐部队,增援云南!”
是夜,处理完繁重军务,江彬再次独自一人,默默登上景洪那饱经战火的城头。澜沧江的夜色,比以往更加深沉,江水在星光下呜咽流淌,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悲欢与即将到来的风暴。东岸的战火与硝烟虽已暂时熄灭,但放眼望向西南天际,在那片更加遥远、更加神秘的崇山峻岭与浩瀚海洋之后,似乎有更浓重、更庞大的战争阴云,正在缓慢而坚定地汇聚、翻涌。一场规模更大、对手更为陌生强悍、关乎整个西南边疆乃至南洋诸国命运的新风暴,已然清晰可闻其逼近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