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内,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缓缓流逝。
苏慕星盘坐在皮毛垫子上,双目紧闭,周身笼罩着一层极淡的星辉,如同月华般清冷。她正全力运转家传心法,配合李青剑提供的纯阳化煞丹,驱逐侵入经脉的血煞阴寒之气。这个过程显然并不轻松,她光洁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眉头紧蹙,偶尔身躯会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那是煞气与星力、纯阳药力激烈对抗的表现。
李青剑守在洞口内侧,看似闭目养神,实则神识如同最精细的雷达,以洞穴为中心,缓缓扫过方圆数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缕雾气。黑风峡谷特殊的地形形成了一定的天然声障和灵力扰流,加上石勇布置的隐匿阵法,暂时为他们提供了喘息之机。但他不敢有丝毫松懈,阴鸠散人和血煞宗的暗血卫如同跗骨之蛆,随时可能嗅到踪迹。
石勇则带着陈小二,利用这段难得的平静,在洞穴深处一个相对隐秘的角落,仔细研究着之前捡到的那块带有划痕的青石板碎屑,以及陈小二家传黑石上残留的最后一点微末气息。石勇经验丰富,试图从这些痕迹中推断出更多关于附近区域地质结构、可能存在的古遗迹方位的信息。
“石师兄,你看这划痕的走向,”陈小二指着石板上一道细微的弧形刻痕,压低声音道,“虽然残了,但感觉和沼泽里某些被水流长期冲刷的石头纹路不太一样,更像是……被人用某种很硬的东西,顺着一个固定方向,划了很多次留下的。”
石勇凑近细看,又用手指摸了摸刻痕边缘,沉吟道:“不错,边缘圆润,非自然侵蚀。而且,这种石质……似乎是‘墨纹石’,质地坚硬,常被古代修士用作碑刻或重要建筑的基材。”他取出宗门内通用的《百川地理图志》玉简,快速检索关于黑沼泽及天裂渊附近矿藏和上古遗迹的零星记载。
“墨纹石……记载极少,仅有一处提及,曾于天裂渊外围‘断龙脊’一带发现零星散落的墨纹石碎块,疑为上古‘观星台’遗址崩落后随地质变动迁移至此……”石勇念出玉简中的信息,眼睛一亮,“观星台?会不会和‘引星台’有关?”
李青剑虽然闭目,但他们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在耳中。断龙脊……这个地名他记下了。看来苏慕星掌握的路径图,很可能指向的就是天裂渊外围的某个具体区域。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苏慕星周身缭绕的星辉猛地一涨,随即缓缓收敛入体。她“哇”地一声,吐出一小口漆黑如墨、散发着腥臭的淤血。淤血落地,竟发出轻微的“嗤嗤”声,将岩石地面腐蚀出几个小坑。
吐出这口淤血后,苏慕星的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眉宇间的痛苦之色消散了大半,气息也平稳了许多。她缓缓睁开双眼,星眸中恢复了清冷神采,对着李青剑微微点头:“多谢李长老的丹药,煞气已祛除大半,余下的已无大碍,只需再调息一两日便可恢复七八成战力。”
李青剑睁开眼,点了点头:“如此甚好。苏道友可需再服一粒丹药巩固?”他看得出对方消耗颇大,那口本命精血蕴含的星力不容小觑。
苏慕星摇了摇头:“不必,星力损耗,需以本门秘法缓慢恢复,丹药辅助有限。”她稍作停顿,看向石勇和陈小二的方向,“方才听两位提及‘墨纹石’与‘断龙脊’?”
李青剑示意石勇过来。石勇将发现和推测简要说了。
苏慕星听完,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点头道:“这位石道友见闻广博,推断无误。引星台的确位于天裂渊外围的‘断龙脊’深处。墨纹石是其外围辅助阵基的常用材料之一。能找到其碎块,说明我们距离真正的入口区域,已然不远。”
她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枚非金非玉、表面光滑如镜的白色薄片,薄片上没有任何纹路,但当苏慕星将一缕精纯星力注入其中时,薄片内部立刻显现出无数细密的、如同星辰般的银色光点,这些光点并非静止,而是在按照某种复杂的轨迹缓缓移动,勾勒出一幅极其抽象的立体地形图。
“这是我星陨阁秘传的‘星痕引路盘’,记录着通往引星台的安全路径,但路径残缺不全,且会随着天裂渊空间波动和黑沼泽地貌变迁而部分失效,需结合实地情况修正。”苏慕星将星痕引路盘展示给李青剑,“根据目前星盘的显示,以及我们此刻的位置,若要前往断龙脊,最短的路径需要穿过前方约八十里外的‘腐毒林’和一片被称为‘迷魂荡’的诡异水域。这两处皆是险地,腐毒林弥漫着无色无味的剧毒瘴气,金丹以下修士触之即死,且林中潜伏着适应了毒瘴的凶悍妖兽;迷魂荡则水雾含有致幻物质,能扰乱神识,令人迷失方向,水下更有未知危险。”
李青剑仔细观看着星痕引路盘上闪烁的路径,眉头微皱。这两处地方,光听名字就知道不好过。而且,星盘上显示的安全路径蜿蜒曲折,明显是在刻意避开某些区域,那些被避开的区域,有些被标记了淡淡的血色,有些则笼罩着一层不祥的灰雾。
“这些标记是?”李青剑指着血色和灰雾区域问道。
“血色标记,是近百年间,血煞宗或其他势力活动频繁、或已知有强大妖兽盘踞的区域。”苏慕星语气凝重,“至于灰雾标记……是连星痕引路盘也无法探测清晰,疑似存在上古残阵或极度不稳定空间裂缝的死地。”
前有险地,后有追兵,侧面还有未知绝地。这趟行程,步步杀机。
“腐毒林和迷魂荡,可有已知的通过方法或相对安全的路线?”李青剑问道。
“腐毒林需时刻以灵力护体,最好有高阶辟毒丹药或法器辅助,且不能长时间停留。林中有一条干涸的古河道痕迹,毒性相对较弱,妖兽也较少,但河道时有塌陷,需小心。”苏慕星回忆着师门记载,“迷魂荡则需保持灵台绝对清明,最好有稳固神魂的法器或秘术,且不能飞遁过高,需贴水面低空掠过,避免触发某些残留禁制。我有一门‘清星诀’,可助人短时间内提升灵台清明,抵抗低阶幻惑,或许有用。”
李青剑心中盘算,辟毒他有玄水罩和丹药,问题不大;稳固神魂,他的剑心通明,加上剑域雏形对神识的加持,应当也能抵挡一阵。石勇和陈小二则需要重点保护。
“我们需要更多关于当前追兵分布的信息。”李青剑做出决断,“苏道友暂且继续疗伤。石师弟,你随我出去一趟,在峡谷外围布置几个更远的警戒和探查点,尤其是通往腐毒林和迷魂荡的方向。小二,你留在洞内,照顾苏道友,同时注意监听我们留下的传讯节点。”
“是!”石勇和陈小二齐声应道。
苏慕星看了李青剑一眼,没有反对。她确实需要时间恢复。
李青剑和石勇悄无声息地离开洞穴,如同两道阴影融入峡谷的昏暗之中。两人分头行动,石勇擅长布置隐匿和探查陷阱,负责在几个关键隘口和制高点设下带有预警和留影功能的微型法阵;李青剑则凭借强大的神识和剑域感应,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仔细探查着峡谷外围方圆二十里内的每一丝异常灵力波动和生命气息。
这一探查,果然发现了更多令人不安的迹象。
在距离峡谷约十五里的一片泥沼中,石勇发现了一具刚死去不久的、穿着散修服饰的尸体,尸体浑身发黑,七窍流血,显然是中了剧毒,但其脖颈处有一个极细的、被某种尖锐吸管状口器刺穿的孔洞,周围肌肉萎缩,精血被吸食一空。石勇认不出是何种毒虫,但绝非黑沼泽常见物种。
而在另一处靠近腐毒林方向的山坡上,李青剑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残留着一丝极其淡薄的、混合着腥甜与檀香味的奇异香气。这香气让他神识都感到微微迟滞,绝非天然之物,更像是某种特制的追踪或标记香料。他立刻以剑气将那一片区域的空气隔离、驱散,并抹去了自己和石勇可能留下的所有气息。
“阴鸠散人……果然擅长这些旁门左道。”李青剑眼神冰冷。对方不仅用毒虫杀人,还在关键路径上布下隐秘的追踪标记,显然已经将搜索网撒开了。
两人布置完毕,迅速撤回洞穴。刚进入隐匿阵法范围,负责监听传讯节点的陈小二就紧张地汇报道:“长老,石师兄,大概半个时辰前,我们留在西南方向的一个警戒节点传来过非常短暂、非常微弱的灵力波动,像是有人快速经过时无意触碰到了边缘,但立刻就消失了,没有后续。”
西南方向……那是他们来时的方向,也是通往黑沼泽更外围的区域。
“可能是路过的散修,也可能是……另一批追踪者。”李青剑沉声道。局势越来越复杂了。
他看向已经调息完毕、气息稳定了许多的苏慕星,又看了看外面愈发深沉的暮色和逐渐浓郁起来的沼泽夜雾。
“今夜就在此休整,所有人轮值警戒。苏道友,明日天亮,若你伤势无碍,我们便启程,按你提供的路径,前往腐毒林。”李青剑下达了最终指令,“石师弟,将我们发现的新情况告知大家,提高警惕。我们很可能……已经陷入了一张正在收紧的网中。”
洞穴内,气氛再次凝重起来。每个人都知道,短暂的安宁即将结束,更艰难、更危险的旅程就在前方。而黑暗的沼泽深处,那些心怀叵测的猎手们,恐怕也正在调整着他们的弓弦与陷阱。
夜雾弥漫,杀机四伏。明日之行,注定不会平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