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火的息风,整夜未歇。
欧泊医院十楼像一座被时间遗忘的孤岛。原本应在深夜熄灭的灯光此刻通明如昼,应急小组的脚步在走廊来回穿梭,悬浮推车载着神经镇定剂与冷却凝胶无声滑行。AI语音低频播报:“深度观察区b7生命体征趋于稳定,弦序列波动值回落至安全区间。”可空气里弥漫的不是安心,而是某种更沉重的东西——是情绪的余震,是信任崩塌后的残骸。
艾卡仍蜷坐在米雪儿病房门外的墙角。
她抱着膝盖,头深深埋进臂弯,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仿佛想把自己藏进不存在的缝隙里。那副“逆弦之火”的面具静静躺在她身旁,裂痕横贯左眼位置,像是命运刻下的嘲讽。她的肩膀微微颤抖,却没有声音——直到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
梅瑞狄斯走了出来。
黑色风衣未脱,肩头还沾着从楼下香奈美病房带上的药雾湿气。她一眼就看见了那个角落里的身影,脚步微顿,却没有立刻上前。
她在三步之外停下,静静看着。
几秒,十秒,三十秒。
然后,艾卡察觉到了她的气息。
缓缓抬头。
那一瞬间,所有强撑的情绪轰然坍塌。
“呜啊啊啊——梅姐姐!!!”
一声嚎哭撕裂寂静,响得整条走廊都为之一震。那不是啜泣,不是压抑的抽噎,而是悔恨、恐惧、自责与爱意的总爆发——像一头迷途多年终于见到归途却发现自己已伤痕累累的野兽,在月光下发出最原始的哀鸣。
梅瑞狄斯猝不及防,胡狼耳朵猛地一抖,左耳本能竖起,右耳则因声浪冲击剧烈抽搐,几乎要翻过去。她皱眉,迅速用右手将右耳往下压,让柔软的绒毛覆住耳道,又赶紧把左耳也拽下来盖住,低声咒骂:
“喂喂喂,小祖宗,轻点哭啊!你这哭法比明冲锋时的咆哮还震脑浆!我耳朵都要聋了!”
可她的手却没有推开,反而慢慢伸出去揽住了艾卡的肩,任那撕心裂肺的哭声闷在她风衣褶皱之间。
坐在一旁的明正阴沉着脸盯着米雪儿病房的方向,听见这话嗤笑一声,不屑地吐了口口水在一旁的垃圾桶:“哼,废物就是废物,打又打不过,疯又疯不成;现在好了,咱们又成受害方了,还得在这干陪着。”
话音未落,梅瑞狄斯猛然转头,深邃的眼眸如刀锋般刺向他:“你再说一句试试?米雪儿现在躺在里面生死未卜,你还在这冷言冷语?要不是看在你还算有点用的份上,我现在就让你体验一下从十楼“无绳蹦极”的快感。”
明喉咙一哽,嘴角抽了抽,终究没再吭声,坐在椅子上只是狠狠瞪了眼地面,像是要把瓷砖瞪穿。
“梅姐姐…米雪儿真的疯了吗?”艾卡涕泗横流语无伦次,“我错了...我不该喊她让她滚的…她...她刚才那个模样...我好怕...”
梅瑞狄斯轻轻拍着她的背,胡狼耳朵仍处于自动隔音模式——刚才那一阵嚎啕实在太过震撼,连她这种见惯风浪的人都差点耳鸣。“她没疯,只是被记忆撕开了。”她低声说,目光扫向病房门缝里透出的微光,“旧伤疤被人揭开的时候,谁都会失控。”
少顷,病房门微开。
心夏端着刚配好的神经抑制剂走出,白大褂袖口沾了点血迹,马尾有些松散,脸上写满疲惫。她一眼看到病房外的剪刀手几人,脚步轻抬,正想绕过去回护士站,忽然听见一声怒吼:
“我要进去!!”
明猛然起身,双眼赤红,拳头攥得咯咯作响:“不论怎么说,这死猫差点把艾卡撕了!现在躺着装病人?我要让她再睡十年!”明眼神如刀般盯着刚从病房中出来的心夏,大步流星的走上前。
“明,你别添乱!”梅瑞狄斯的语气中透露着愠怒,明却全然不顾的走着。
“让我进去。”明来到心夏面前,声音低哑,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劲。
“不行,你现在进去只会刺激她!她刚稳定下来!而且你这样贸然闯入,违反欧泊医疗条例,我作为值班医师有权阻止你!”心夏仰头怒视,脸颊因用力而泛红。
明冷笑一声:“条例?她差点把艾卡撕了!你还在这跟我讲条例?!放开!”
她试图迈步,却被心夏死死抱住右腿。心夏托盘的药剂撒了一地,整个人拖行了近一米,鞋底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明!冷静点!”心夏咬牙坚持,声音里已带了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你是怕艾卡再受伤害,对吧?但暴力解决不了问题!”
“那你告诉我怎么解决?我他妈陪着艾卡去买了这么多礼物还有吃的,艾卡这么诚心的来道歉,她米雪儿就摆这么一副臭脸的?普雷顿第一次爆发小规模异形作战的时候我真是揍她揍清了!”明怒吼,手臂肌肉绷紧,左手已经扬起,眼看就要甩开心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拉薇从梅瑞狄斯身后闪出,像一道轻盈的影子,扑上去紧紧环住明的腰,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硬生生将她拽停。
“拉薇,你也要拦我,信不信我连你一块打了!”明仍拼尽全力得向病房移动,企图挣脱两人的阻止。
心夏尽管被明拖在地上喘着气,却仍不肯松手,仰头盯着她:“明…还记得星光大道那天吗?你打架被打得满身是伤,是我用的无人治疗机,你还一个劲夸我们欧泊的医疗技术高超。你说‘改天请你吃铁板烧’,结果到现在都没兑现。”
明一愣,嘴角抽了抽:“……那又怎样?”
“怎样?”心夏瞪着她,眼里有怒,也有藏不住的关切,“你明明不是冷血的人。你现在冲进去打米雪儿一顿,就能让艾卡开心吗?就能让米雪儿醒过来吗?”
走廊陷入短暂的沉默。
只有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和艾卡断续的抽泣。
明缓缓放下手臂,呼吸粗重,胸口起伏如潮。她低头看着心夏那张倔强的小脸,又瞥了眼拉薇紧抱着自己腰的手,终于,低低地吐出一口气。
“哼...给你个面子,不然今天就是芙拉薇娅在也没的说!”
明气鼓鼓的直接坐在地上,倒是给拉薇也摔了一个小趔趄。“我不去了,行了吧!唉,烦死了...”明赌气的双手胸前一插,气鼓鼓的坐在地上生着闷气。
心夏这才松开手,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小声嘀咕:“请我吃顿铁板烧能死啊……比反物质炸弹还难引爆。”
“你习惯就好,她就这个熊样。也就剪刀手的人惯着她了。”拉薇也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手,跟心夏无奈的答道。
梅瑞狄斯看着这一幕,嘴角微不可察地翘了翘,随即又恢复冷峻。她低头看向艾卡,轻声道:“别哭了,你看看,有人比我还着急护着你呢。”
艾卡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明那副别扭却掩不住担忧的模样,鼻子一酸,又想哭,却又笑了出来。
“嗯...
病房内,米雪儿依旧沉睡,指尖微微颤动,仿佛在梦中抓住什么,又仿佛正被什么无情地抛弃。
而在这深夜的走廊里,敌与友的界限正在悄然模糊,情感的潮水冲刷着理智的堤岸——
一场风暴过后,人心才真正开始显露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