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纽特朗欧泊基地,施罗德办公室。
灰白的晨光斜切进房间,像一把钝刀缓缓割开黑暗。
施罗德坐在办公桌后,全息屏上还在循环播放那条该死的新闻:
“欧泊之眼,人送代号“蝴蝶”小姐——芙拉薇娅所率部队全面歼灭晶状异形核心群!指挥官芙拉薇娅率队与普雷顿欧泊负责人雷欧通力合作夺回柯西街区,启用乌尔比诺赞助的弦能三重炮,完成最后一击!”
他盯着画面中芙拉薇娅充满魅惑般身影的瞬间,眼神如钉入骨。
可他的思绪却早已撕裂屏幕,坠入更深的恐惧——
信,没了消息。
在令“叛逃”欧泊之后,身为令弟弟的信已经是施罗德为数不多能摆在明面上的棋子。在施罗德的计划中,信不是为了战斗,而是为了在关键时刻,引爆芙拉薇娅的道德污点——比如伪造她与敌方势力勾结的证据,比如在她凯旋时突然曝光“西尔菲娅之死的真相是由她姐姐掩盖”的假情报。
可现在……全频段静默。
最后一次发出的信号是在普雷顿西部的高地,然而施罗德却无法从中了解到分毫情报,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还有那五名隶属于他个人指挥链的机密保障部成员——表面是跟着米雪儿前往普雷顿执行外勤巡逻,实则是携带了定向干扰装置与清除协议,准备在战后混乱中将令逮捕回欧泊总部,甚至……必要时对芙拉薇娅执行“意外事故”。
可他们的信号,也全都消失了。
没有求救,没有战斗记录,就像被普雷顿的大地吞噬了一般。
“全……都完了?”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连一个能替我说话的人都没剩下?”
他猛地意识到——
自己不只是输了舆论、输了军心。
他是真的孤身一人了。
他靠什么上位?
不是战功,不是资历。
是当年在“真实荒野开发计划”签署时,第一个跳出来支持高层清洗旧派系,用一份份“忠诚审查报告”把对手送进监狱,才换来了今天的权位。
可如今,芙拉薇娅不需要审查别人——她本身就是正义的化身。
她的胜利是实打实的,她的牺牲是看得见的,她的妹妹西尔菲娅死于意外,是芙拉薇娅无法谅解施罗德的最根本原因。
施罗德拿什么对抗?
谎言?他已经编不圆了。
权力?下面的人早就阳奉阴违。
暴力?他连一支敢听他命令的枪都没有。
“她已经在兵变的路上了……”他忽然笑出声,笑声扭曲,“不是明天,不是下周——是现在。每一秒,都有人在倒向她。”
他的呼吸越来越急,胸口像被铁箍勒紧。
他猛地站起,一脚踹翻办公椅,抓起桌上的战术平板狠狠砸向墙壁!
“废物!全是废物!”
他又抄起水晶奖杯——那是他三年前“维和卓越贡献奖”的象征——狠狠摔在地上,碎片四溅!
文件、数据棒、通讯器……所有能抓到的东西都被他疯狂扫落!
全息屏闪烁着芙拉薇娅的影像,像一尊审判他的神只,冷冷注视着他发疯。
“我不该让她走的……我应该直接把她关起来!说她精神不稳定!说她想为妹妹复仇所以要搞政变!”
可他知道,那时候没证据,没人会信。
而现在,有证据了,却已经没人听他说话了。
终于,力气耗尽。
他踉跄几步,像一只被戳破的皮球,重重瘫倒在沙发上,双手抱头,肩膀微微颤抖。
房间里一片狼藉,只有全息屏还在安静播放:
“……目前,芙拉薇娅所带领的欧泊部队已接管普雷顿防务,并开始普雷顿重建工作,预计将在48小时内完成初步部署。”
施罗德闭上眼,喉咙里挤出一声近乎呜咽的低语:
“……我输了吗?”
但他很快睁开眼,瞳孔深处燃起一丝不甘的火。
“不……只要我还坐在这个位置上,就还没完。”
他挣扎着起身,从保险柜底层取出一枚黑色数据芯片,插入终端,输入一串早已遗忘的密码。
屏幕上跳出一行字:
“project: Silent Requiem - Activation protocol”(项目:静默安魂曲 - 启动协议)
“授权确认:欧泊之眼·施罗德”
他按下回车。
“芙拉薇娅……你以为胜利是终点?”
“我告诉你——真正的战争,现在才开始。”
欧泊基地地下三层 · 新武器研发部 · 实验区b-7
代号:“静息之室”(the chamber of Still blooms)
空气里浮动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像是雨后森林的呼吸,又像深夜海浪退去时沙粒间的低语。这里是珐格兰斯的世界。
实验室并不大,却宛如一座地下温室与精密研究所的融合体。天花板是弧形强化玻璃,模拟昼夜节律缓缓变换着天光:此刻正呈现为深蓝渐变的夜空,几点人造星辰静静闪烁。四周墙壁由半透明生物凝胶构成,内嵌活体藤蔓系统,缓慢输送养分与调节湿度,表面不时泛起微弱的荧光脉动,仿佛植物的脉搏。
中央是一张弧形实验台,由回收的404基地合金打造,表面蚀刻着早已废弃的项目编号:“project weapon x-0”。台面整洁得近乎仪式化:玻璃器皿排列如琴键,滴管、移液枪、微型离心机各归其位。唯一“混乱”的痕迹,是角落那支微微倾斜的量筒,几滴淡紫色液体正顺着外壁缓缓滑落——那是刚刚加多了试剂的证明。
四周的培养架上,生长着来自不同生态区的稀有花卉:
梦昙花:花瓣如烟雾般半透明,夜间释放微量神经安抚因子,是L-03“追忆香”的主原料;
赤铃草:细长茎秆顶端垂着血红色小铃铛,摇曳时散发出令人警觉的清醒气味,用于对抗精神麻痹;
银絮蕨:叶片如蛛丝般纤薄,在暗处会发出微弱蓝光,能稳定情绪波动;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一株被独立安置在防震舱内的心火莲——通体漆黑,唯花蕊呈炽红螺旋状,传说它只在极端情感共鸣下才会开放,尚未被完全解析。
实验室一角,还设有一座小型蒸馏装置,正低鸣运转,将之前从风曳镇带回的野花样本进行初步萃取。蒸汽在冷凝管中凝结成露,一滴一滴落入下方的水晶收集瓶,泛着淡淡的琥珀光泽。
珐格兰斯散着粉色的波浪长发坐在高脚凳上,背脊挺直却松弛,蒙眼的丝带今日是浅紫色,暗示她正处于“记忆激活”研究模式。她左手轻握一支极细的玻璃棒,右手则拿着通讯器,声音轻柔如风拂过草地。
通讯器中的声音略带笑意,正是星绘。“……所以你说那批‘温泉畔野蔷薇’提取得不够纯?我记得那次泡完温泉出来,你还说它们沾了地热矿物质,可能会增强情绪共振效果。”
珐格兰斯的指尖无意识地多加了一滴催化剂,液体瞬间泛起一圈不自然的涟漪,她微微一怔,低声:“嗯……理论上是这样。但实际萃取后发现,硫化物干扰了芳香分子结构,导致L-05的‘共情催化’阈值偏移了0.7个单位。”
她顿了顿,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难得带上一丝焦躁:“我……我又加多了。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星绘轻笑:“哎呀,你还是改不了这个毛毛躁躁的小习惯啊。”
“哪有‘毛躁’?”珐格兰斯微微鼓起脸颊,像被戳中软肋的小动物,“我只是……追求完美而已。”
“可你每次说‘追求完美’的时候,都会把试剂加多。我还在欧泊任职的时候你这句话都快让我的耳朵听出茧子了。”星绘调侃道,“有一次做L-02安宁香,你差点把整个通风系统染成薰衣草味。”
珐格兰斯嘴角微微上扬,终于笑了:“那次……是因为梦见花开了,醒来手一抖嘛。”
“你知道吗?这种‘小失误’,反而让我觉得你真实。在这个满是精密计算和冷酷决策的地方,只有你,还会因为一朵花的梦境而分心。或许,这才是你真正强大的地方——你从未把自己变成机器。”
珐格兰斯沉默片刻,手指轻轻抚过香薰匣上的六格凹槽。她没有说话,但肩膀微微放松下来。
远处,心火莲的花苞似乎颤动了一下,黑瓣边缘透出一丝极淡的红晕。
“绘,话说你最近在干嘛呢?”珐格兰斯突然的一问,令星绘的言语有些愣神。
“我?我嘛,你等一下,给你听一个声音。”星绘语调轻快,背景有鸡鸣与风铃声:“听见了嘛?我在艾利蒙德郊外搞了个小农庄,鸡鸭鹅都齐了,还有几只蓝羽雀,天天学我说‘能量守恒’。”
珐格兰斯笑出声:“真好呀,那你的‘星庇所’呢?不是说要永远守在那里?”
星绘的声音微沉,“白墨老板前几天刚来电话,说近期要常驻纽特朗,乌尔比诺和欧泊总部要开战略协调会……星庇所被临时征用了。别跟基地其他人说啊,这事就咱俩知道。”
“放心。”珐格兰斯指尖轻抚实验台边那株心火莲,“我从不多嘴。”
星绘:“话说过两天就是地球历的中秋节了,要不要来我这儿住几天?温泉已经修好了,晚上能看见整片银河。”
“好啊。”珐格兰斯轻声,“我还想尝尝你说的‘情绪稳定蛋’。”
“哈哈,那可是量子纠缠喂养法!”
两人相视一笑,哪怕隔着通讯器。
珐格兰斯此时刚清洗完离心机,腕间通讯器轻震——是心夏。
“心夏来电话了,回聊了星绘。”
“好~!改天见。”星绘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