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楼特护病房外,走廊的灯光调至了夜间模式,柔和的蓝白色光晕洒在地面,像一层薄霜。电梯门轻响,明搀扶着艾卡的母亲走出,身后跟着神情紧绷的艾卡。她脚步很轻,仿佛怕惊扰什么,眼睛却死死盯着前方那扇半开的病房门,梅瑞狄斯与拉薇早已等候在此。一个站姿笔直,眼神沉静;另一个微微低头,似在避让什么。
“她们到了。”听到声响,拉薇低声说。
梅瑞狄斯回头,目光扫过艾卡的脸,没有说话。她知道,有些痛无法提前预告,只能由人自己走过。
“原来老大和妈妈在电话里面说的是...真的...吗...艾卡渴望从梅瑞狄斯的眼中读出一丝回转的余地,却只看到了冰冷中透露出的决绝。
艾卡垂下眼帘。
她知道了。
不需要言语,也不需要解释。
那扇半开的病房门后,正等着一场对她存在的彻底抹除。
她一步步往前走,脚步像踩在冰层上,每一步都怕惊起深埋的裂痕。可当离病房门只剩三步时,她的肩膀忽然塌了下来。
一滴泪砸在地面,碎成星点。
“喂……”明余光瞥见,眉头一皱,心里咯噔一下:糟了,要哭。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艾卡已经猛地扑进她怀里,整个人抖得像风中的纸片。
明僵住了。
拥抱?安慰人?这不是她的领域。她是剪刀手的大姐头,是能在黑市拳赛里三分钟放倒七个混混的“铁腕明”,不是什么无所不能的知心姐姐!
她叹了口气,笨拙地抬起手臂,一手搂住艾卡,另一只手顺势捂上了她的嘴——
“嘘——里面在手术呢,别吵着她们。”
艾卡呜咽着点头,可泪水止不住地涌。她越想憋住,胸口就越胀得发疼。终于,在一次剧烈的抽噎中,她一口咬上了明的手掌——
“唔!”明瞳孔骤缩,整条胳膊瞬间绷直,额角青筋跳了两下。
疼!真他娘的疼!这丫头属狗的吗?!
可她没甩开,也没骂,只是死死咬住嘴唇,硬生生把一声“哎哟”压回喉咙里,只剩眼角疯狂抽搐。
她低头看着怀里哭得发颤的小姑娘,心里一阵发毛,赶紧低声补救:
“哎呀什么啊艾卡,不就是那个小猫娘吗?米雪儿又不是死了,顶多就是……忘了你而已。”
——说完她就后悔了。
艾卡的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雷劈中。
忘了你而已。
多轻飘飘的一句话。
可正是这句话,把她最后一道防线彻底击穿。
她哭得更凶了,几乎要把肺都咳出来,拳头死死攥住明的外套,仿佛那是她在世界崩塌时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明慌了:“我靠!说错话了!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她还能再认识你嘛!重新认识,当新朋友,多刺激!”
她越描越黑,声音也忍不住拔高,吓得赶紧又压回去,“小声点小声点!再哭我就把你丢去扫厕所一个月!”
拉薇听见动静,回头看了一眼,嘴角微微一扯:“……还挺有默契。”
梅瑞狄斯依旧面无表情,可当她看到明那句“忘了你而已”出口的瞬间,终于忍不住抬手扶住了额头,指尖轻轻揉着太阳穴。
她低声喃喃:“……咱们剪刀手的人,真是一个比一个不会说话。拉薇,有空你给她俩单独开个补习班吧...”
拉薇偷偷白了梅瑞狄斯一眼,“你就不会去让令来解决这两个小丈育是吧..”
就在这片压抑的寂静与混乱的温情交织中,病房内,星绘的手掌缓缓压下——
记忆切除,正式开始。
星绘盘坐在米雪儿床头,双手结印,指尖浮现出守护星芒的残影,正缓缓注入她的额心。那光芒并不刺眼,如同月光渗入湖面,一圈圈漾开,在空气中留下极淡的银纹。
心夏站在另一侧,手持神经同步导管,将末端轻轻贴附于米雪儿太阳穴。她闭目感知着脑波频率:“记忆锚点锁定……L-7至m-3区段活跃,正在构建隔离通路。”
她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专注。
珐格兰斯立于床尾控制台前,监控着生命体征与记忆数据流。屏幕上,两条时间线正被缓慢分离——一条泛着温暖的橙光,记录着米雪儿与艾卡共度的时光;另一条则是深紫色,缠绕着创伤应激的脉冲波峰。
“开始切断。”她轻声道,“执行‘梦止·初霁’协议。”
星绘的手掌压下,星芒骤然沉入。
米雪儿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睫毛微微抖动,似在梦中听见远方的呼唤。
就在这一刻,记忆回响浮现——柯西街区。
阳光穿过锈迹斑斑的轨道支架,洒在废弃工坊的铁皮屋顶上。
“哇,好可爱的大猫猫啊!哎,哎?!它怎么翻脸了啊,救命啊!”
“额...不好意思....它最近好像该升级了...我叫米雪儿...请多指教...
“呼,吓死我了!那个,我是剪刀手的艾卡,是一名青春活力洋溢的女高中生,请多指教!不过说真的,还是头一回在普雷顿见到这种猫猫呢,太可爱了!”
笑声清脆,风里都是年少无畏的味道。
回响的声音还在持续。
“坏了...是梅瑞狄斯和拉薇...艾卡没来吧...万一她要是也来基地的话...我的身份不就...
这画面并未显形,却如电流般掠过心夏的意识。她手指一滞,呼吸微乱。
“有干扰……”她低语,“不是外部信号,是记忆本身的共鸣。”
珐格兰斯也感到一阵恍惚——她看见艾卡捧着那个逆弦面具,站在飞艇场边缘的大风中。面具在她手中微微发亮,映出她倔强的脸。
“米雪儿,你千万不要忘记我啊!”
那句话穿透了光阴,直击她的神经突触。她咬住下唇,强制回归现实:“继续……不能停。”
又一道回响升起——
暴雨倾盆,普雷顿防御战的那个夜晚,艾卡正在和雷欧清理着外围的晶状异形,忽然目光所及之处,艾卡看到了一个金色双马尾的身影:“米雪儿...是你吗?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米雪儿的身体猛地一震,监测仪发出轻微警报。
星绘睁开眼,眸中流转着星芒的轨迹。她轻启唇瓣,声音如古琴拨弦,带着安抚一切的频率:
“执念归位,情绪安住。”
一道无形的波动自她体内扩散,笼罩整个空间。心夏与珐格兰斯的精神震荡瞬间平复,呼吸恢复平稳。
星绘闭眼,继续引导。
她以守护星芒为容器,将每一片记忆温柔包裹——不抹除,不摧毁,只是封存。
那些相遇、欢笑、离别、等待、呼喊……所有属于艾卡与米雪儿的时光,都被完整提取,凝成一枚枚闪烁微光的记忆晶片,沉入特制的数据匣中。
“保存完成。”星绘终于松手,额角渗出细汗,“她们的故事,都还在。”
病房重归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