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飞机穿透浓厚的云层,开始缓缓下降。舷窗外,下方不再是繁华都市的璀璨灯海,而是一片深邃的、仿佛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只有零星几点灯火,如同鬼火般在广袤的山峦与林地间闪烁,勾勒出某种古老而森严的轮廓。这里已是林家势力范围的腹地,远离尘嚣,也远离规则。
林晚照靠在舒适的航空座椅上,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舷窗玻璃,映照出她略显疲惫的眉眼。窗外飞速掠过的黑暗,与她此刻的心境莫名契合。尽管刚刚在路明非面前表现得轻松笃定,但只有她自己知道,中断假期被紧急召回,意味着平静的日子再次被打破,前方等待她的,绝不会是风平浪静。一丝难以驱散的烦闷,如同窗外的夜色,沉甸甸地压在心口。
上官就静默地坐在她侧后方的位置,如同一个没有生命的影子。与离开卡塞尔时不同,她的脖颈上,多了一个东西——一个泛着冷硬金属光泽的黑色项圈,款式简洁,却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禁锢意味,与她一身黑衣几乎融为一体,却又无比刺眼。
机舱内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
林晚照没有回头,目光依旧落在窗外的黑暗里,声音平静地响起,打破了寂静:
“你失控了?”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上官耳中。
上官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随即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她低下头,黑色的发丝垂落,遮住了侧脸,声音一如既往的缺乏波澜,却带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颤音:
“差一点。对不起,小姐。” 她为自己在祠堂里,险些被龙血本能吞噬、几乎彻底龙化而道歉。
林晚照终于缓缓转过头,视线落在上官脖子上那个冰冷的项圈上,眼神复杂。她伸出手,并非责罚,而是轻轻落在了上官的头顶,动作有些生疏却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发丝。
“不怪你。” 林晚照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深切的了然,“那种环境,那种‘训诫’……换做是谁,都难以承受。”
她的指尖顺着上官的发丝滑下,无意中触碰到那冰冷的金属项圈,动作微微一顿。
“清算的时间,已经快到了。” 林晚照喃喃自语,像是在对上官说,又像是在提醒自己。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机舱壁,看到了那座隐藏在深山之中、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的林家祖宅,以及即将在那里展开的、针对她南非之行和近期一系列“出格”举动的质询与博弈。
上官感受到她话语中的沉重,沉默地、顺从地微微倾身,将额头轻轻靠在了林晚照的腿侧,这是一个极其依赖且表示绝对服从的姿态。
飞机开始着陆,轻微的失重感传来。
林晚照看着依靠在自己腿边的上官,看着她脖颈上那个象征着束缚与“驯服”的项圈,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忽然伸出手,手指灵巧地找到了项圈的卡扣。
“咔哒”一声轻响。
那个冰冷的黑色项圈被解开了。林晚照随手将它扔在一旁的空座位上,仿佛丢弃一件令人厌恶的垃圾。
“释放你自己吧,在这里。” 林晚照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许可,甚至是一丝鼓励,“我允许了。”
上官猛地抬起头,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丹凤眼中,第一次清晰地映照出剧烈的情绪波动——惊愕,迟疑,以及一丝被压抑太久、几乎不敢置信的渴望。
“可以吗?小姐?” 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沙哑。
林晚照没有回答,只是用肯定的目光看着她,重复道:“我允许了。”
如同得到了最终赦令,上官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压抑的、仿佛解脱又似痛苦的呜咽。她像一只终于被允许舒展身体的猫,用额头用力地、眷恋地蹭了蹭林晚照的腿,仿佛在确认这份许可的真实性。
紧接着,细密而坚硬的青黑色鳞片,如同拥有生命般,争先恐后地从她裸露的脖颈、手腕皮肤下钻出,迅速蔓延覆盖全身,在机舱昏暗的光线下泛着金属般的冷硬光泽。她的背部肩胛骨处,衣物被猛然撑起、撕裂,一对覆盖着同样鳞片、骨节狰狞的龙翼“唰”地展开,虽然在这狭小空间内无法完全舒展,却已然带来了强烈的视觉冲击和压迫感。
她的双腿发出令人牙酸的骨骼错位声,肌肉贲张变形,转瞬间化为更加健壮、适合发力的反关节龙类后肢,锋利的爪子轻易地刺穿了脚下昂贵的地毯。甚至连她的头颅也开始拉长变形,口鼻部微微突起,牙齿变得尖锐,一双瞳孔彻底化为冰冷的竖瞳熔金,其中燃烧着被释放的野性与力量。
几乎只是几个呼吸之间,上官便从那个沉默寡言的黑衣护卫,化身为半人半龙的、散发着凶戾气息的存在。强大的龙威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让机舱内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然而,即便处于这种近乎完全龙化的状态,她依旧温顺地趴在林晚照脚边,巨大的、覆盖着鳞片的头颅小心翼翼地靠在林晚照的膝上,熔金的竖瞳仰望着她,里面没有了祠堂时的狂暴,只剩下全然的依赖与忠诚。
林晚照看着眼前这狰狞与温顺并存的造物,眼中没有恐惧,只有深切的悲哀与一丝冰冷的怒意。她伸出手,没有丝毫犹豫,轻轻抚摸着上官那布满坚硬鳞片、略显粗糙的脸颊。
“就这样待着吧。”她轻声说,“至少在回到那座笼子之前。”
飞机平稳地降落在林家私有的停机坪上。舱门外,是列队等候且神情刻板的林家仆役,以及更深处,那隐藏在黑暗中的、庞大而压抑的祖宅阴影。
林晚照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裙,率先站起身。她看了一眼依旧保持龙化形态、如同守护兽般跟在她身后的上官,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
“走了。”她说道,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该去会会那些老家伙了。”
她带着半龙化的上官,一步步走下舷梯,走向那片等待着她的、深不见底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