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知道校长办公室那电梯是透明的玻璃墙,这是私设了)
通往冰窖的电梯以一种近乎绝对平稳的速度下沉,金属厢体内壁光可鉴人,头顶的玻璃墙又倒映着着一老一少两个身影。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与世隔绝的寂静,只有昂热校长低沉而略带跳脱的嗓音在缓缓流淌。
他正以一种谈论明天午餐菜单般的语气,向路明非描述着某个古老龙族预言中,关于“非人之人”、“世界之癌”终将迎来的、注定的死亡。路明非听得有些头皮发麻,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这老家伙是不是又在编故事吓唬他。
忽然,昂热话锋一转,手指轻轻敲击着电梯内壁光洁的合金板,语气带着点不合时宜的满意:“这冰窖,深度足够,自循环系统完善,储备的物资和能源,足够平稳运转五百年。如果我们……我是说如果,外面失败了,我就在这里养老,看看书,喝喝茶,倒也不错。”
路明非嘴角抽搐了一下,实在没忍住,小声嘀咕道:“校长,您这听起来,简直像是……像是国军司令被我军的冲锋号吓傻了,空放几枪壮胆,然后麻溜地躲进永备工事,还美其名曰‘转进待机’。”
昂热似乎没料到路明非会这么比喻,怔了一下,随即居然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在狭窄的电梯空间里显得有些空洞。他没有反驳,反而顺势将身体靠在了冰凉的金属栏杆上,目光投向下方仿佛没有尽头的黑暗井道,语气变得有些飘忽:
“是啊……总有人要冲上战场,也总有人要活下来,负责铭记,或者……负责在废墟上重建。”他顿了顿,侧过头,镜片后的目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意味扫过路明非,“万一,这次是你我死了,换成别的什么老家伙在这里‘养老’呢?”
路明非愣了一下,挠了挠头:“这听起来……好像还有点意思?”
他试图让气氛轻松点,但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太对劲。
昂热似乎并不在意,他继续闲扯起来,语气带着追忆往昔的怅然,说起了他年轻时的挚友,梅涅克·卡塞尔。他说他们如何一起创立了狮心会,如何一起在夏夜里喝着廉价的啤酒,畅想着屠龙的事业,如何彼此信任,如同血肉相连的兄弟。
“……后来,他死了。”昂热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巨石投入寂静的深潭,“我活下来了。”
电梯依旧在平稳下沉,那短暂的沉默却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我刚才开玩笑的,”昂热忽然又开口,打破了沉默,语气恢复了之前的些许淡然,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我不会在这里养老的。我已经……作为最后的见证者,独自活过一次了。一次,就已经足够了。”
路明非听着,没由来地感到一阵心酸和沮丧。他看着眼前这个看似玩世不恭、实则背负了太多往事与亡魂的老人,一种冲动让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有些笨拙地、轻轻拍了拍昂热那依旧宽阔却仿佛承载了山岳般重量的肩膀。
拍完他就后悔了,手僵在半空,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怎么能……怎么能这么随便地拍校长的肩膀?
昂热似乎也愣了一下,他微微偏头,瞟了路明非一眼,那眼神复杂,有诧异,有审视,最终却化为一抹难以解读的温和。他没有说什么,也没有推开路明非的手,只是默默地转回头,然后抬手指了指电梯厢体的上方。
路明非顺着他的指引抬头望去,透过玻璃墙看到电梯井道的上方,一个通体漆黑、闪烁着金属冷光的巨大长方体铁箱,正被数根粗壮的悬空轨道稳稳地牵引着,与他们同步,向着地底更深处运送。那铁箱结构严密,表面铭刻着复杂的炼金矩阵,散发出一种令人不安的、沉寂的威压。
“我们会赢的。”
路明非看着那个铁箱,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昂热,对这片沉沦的黑暗宣告。
昂热正准备指向铁箱解释的动作骤然停住。他彻底愣住了,缓缓转过头,看着身旁这个眼神不再闪躲、带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决绝的年轻人。片刻之后,一丝真正的、带着欣慰与复杂情绪的笑容,如同穿透厚重云层的阳光,缓缓在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绽开。
他没有再拍路明非的肩膀,只是用力地、沉沉地在他刚才拍过的位置按了一下,仿佛一种无言的认可与托付。
然后,他重新指向那个正在沉入更深黑暗的黑色铁箱,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 “看啊,路明非。诺顿与康斯坦丁……青铜与火之王双生子的骨骸,全世界唯二可以完全确认的、完整的龙王级骨骸。原本一直在学院的最高级别实验室里,进行着最机密的分析研究……”
他顿了顿,银灰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光。 “现在,不得不用我最清楚的方式,将它们转移到更深处、更安全的地方了。因为……对它们感兴趣的人,太多太多了。多到……让人无法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