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邕领了密旨,不敢有丝毫耽搁,一行人快马加鞭,昼夜兼程赶往广宗。
他心中揣着皇帝的嘱托,也揣着对这位梁王世子的巨大好奇。
陛下对刘弥殿下的信任,似乎超出了寻常的君臣之谊。
这位年轻的麒麟子,在河北究竟做了什么,竟能让陛下在卢植和左丰之间,如此迅速地做出判断?
此行,我不仅要宣旨,更要亲眼看看,这个可能改变大汉国运的年轻人。
而另一边,那位新晋的中郎将董卓,从河东出发后,大军却走得慢吞吞,如同闲庭信步。
他坐在华丽的马车上,一边喝着美酒,一边对心腹谋士李儒笑道:
“文优啊,你说那雒阳城里的袁隗和何进,是不是都把咱家当傻子?
让俺老董去给那个毛头小子当副手?
哼!
广宗城,那可是块硬骨头,黄巾贼疯了似的守着。
就让那梁王府的娇公子先去啃,等他啃下一嘴牙,兵疲马乏之时,俺老董再以雷霆之势,收了这渔翁之利!
到时候,这河北的功劳,还不都是俺老董的?”
如此一来,蔡邕的使者队伍竟比董卓的西凉大军早了整整半个月抵达了广宗城外。
卢植的帅帐内,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蔡邕作为天使,神情肃穆,召集了卢植麾下所有主要将领,以及刚刚受邀前来的刘弥及其核心谋士。
卢植啊卢植,你一世英名,怎就栽在了一个太监手里?
唉,伴君如伴虎,更何况你面对的是猜忌心极重的陛下和贪婪的宦官。
我此来,是宣判你的命运,但或许,也是给你寻找一条生路。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蔡邕展开明黄的诏书,朗声宣读。
当“罢免卢植”四个字响起时,帐内响起一阵压抑的抽气声。
卢植面如死灰,但依旧保持着士人的风骨,他颤抖着双手接过诏书,叩首谢恩:“臣,卢植,领旨谢恩。”
罢了,罢了!
功高震主,自古皆然。
我卢植一生清白,不愿同流合污,今日之果,早已注定。
只是……我麾下这些将士,将归于何人?
他站起身,环视了一圈自己麾下的将领,又看了一眼神色平静的刘弥,最终什么也没说,默默退到了一旁。
帐内,原卢植系的将领们个个面色不善,心中暗骂:
凭什么!
我们跟着大将军浴血奋战,凭什么让一个黄口小儿来骑在我们头上!
而刘弥的部下则强忍着喜悦,殿下神机妙算!
这下河北军权到手一半了!看那董卓还怎么猖狂!
一场无声的权力交接,就在这压抑的气氛中完成了。
当天夜里,蔡邕摒退左右,独自一人来到刘弥的营帐中拜见。
“殿下,”
蔡邕躬身一礼,“陛下有密旨,让老夫询问殿下,对于卢植的处置,有何建议?”
刘弥请他坐下,亲自为他倒了一杯热茶,这才缓缓开口,他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清晰无比,仿佛在棋盘上落下了一枚枚关键的棋子。
蔡邕,一代名士,学识渊博,更难得的是他身在朝堂却心向汉室。
要说服他,不仅要讲利益,更要讲大义,讲一个能让他热血沸腾的未来。
“伯喈先生,卢将军之事,不可简单视之。
此乃陛下重塑朝局之第一手,亦是臣弟为陛下谋划的‘固本清源’之策的开端。”
蔡邕精神一振,身子微微前倾:**(固本清源?
好大的口气!
我倒要看看,你这小小年纪,有何等胸襟。
“第一步,名为‘明升暗降,虚位以待’。”
刘弥伸出第一根手指,“卢将军是帝师,天下士人之望,罢其兵权已是重创,若再下狱,则彻底寒了天下读书人的心,正中袁氏等世家下怀。
所以,必须让他回京,但要给他一个极高的、却又无实权的虚位。
比如,拜为‘紫光禄大夫’,加‘太子太傅’之衔。
位极人臣,俸禄丰厚,远离军旅。
如此,既全了陛下的仁德之名,也堵住了天下悠悠众口,更让卢将军对陛下感恩戴德。
他,将成为我们安插在士林中的一面旗帜。”
蔡邕眼中闪过一丝激赏,妙啊!
此计不仅保全了卢植,更将他化作了对抗世家的一枚棋子。
这少年,竟将人心算计到如此地步!
“第二步,名为‘另起炉灶,心腹为基’。”
刘弥继续道,“如今雒阳城防,名义上归大将军何进,实则城内兵力空虚,多为老弱病残。
这正是我们的机会。
臣弟请陛下下旨,以‘拱卫京畿,防备不虞’为名,重建南北两宫禁军。
但这支新军,绝不能从旧部抽调,而是要全新招募。”
“如何招募?钱粮从何而来?”
蔡邕问到了关键。
这可是最要命的问题。
国库空虚,世家吝啬,你一个藩王,能拿出多少钱?
“问得好!”
刘弥微微一笑,“招募之法,分三层。
其一,面向雒阳及周边郡县的良家子弟,年龄十八到二十五,身强体健者,家世清白者优先。
其二,从河北战场上臣弟麾下立功的老兵中,抽调一千名作为军官骨干,他们只认陛下的旗号。
其三,也是最关键的,陛下可下旨,让各雒阳各军选拔‘武勇之士’入御林军应选。
如此,新军的根基就牢牢掌握在陛下了。”
“至于钱粮,”
刘弥的语气充满了自信,“首批资金,臣弟已备妥。
此次缴获黄巾贼的物资,臣弟分出黄金五千斤,白银十万两,上缴内库,作为陛下私钱,专款专用。
后续,臣弟会每月将河北缴获的三成上缴,再加上我睒阳梁王府的进贡,足以支撑一支五千人的精锐禁军。
陛下无需动用国库一分一毫,便得强兵,世家大族也无话可说!”
蔡邕听得心潮澎湃,五千斤黄金!
十万两白银!
这梁王府……竟富可敌国!
更可怕的是,他竟懂得用陛下的‘私钱’来办‘公事’,如此一来,这支新军就成了皇帝的私产,谁也染指不得!
好!好一个刘弥!
“第三步,名为‘以旧制新,权力制衡’。”
刘弥的声音压得更低,“新军统帅,非卢将军莫属。
但卢将军是文臣,更善练兵。
所以,臣弟建议,再设两名副职,一人由卢将军推荐其信得过的旧部担任,负责日常操练;
另一人,则由陛下从宗室或忠心的宦官中择选,负责监军与粮草。
如此,卢将军有威望,旧部有经验,监军有忠诚,三者相互配合,又相互制约,军权便牢牢锁在陛下手中。”
蔡邕彻底被这套组合折服了,天哪!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计谋,这是一整套完整的政治军事改革方案!
他不仅想到了练兵,更想到了权力制衡!
用卢植的旧部安抚军心,用宗亲监视卢植,用宗室平衡宦官……环环相扣,滴水不漏!
他站起身,对着刘弥深深一揖:“殿下此策,乃安邦定国之奇策!老夫……佩服!”
刘弥身形一躲,不受蔡邕大礼。
毕竟蔡文姬也在自己截胡范围。
未来老丈人,大礼不能受,要不然以后可要糟老罪了。
次日天一亮,卢植在辞别众将时,特意将公孙瓒和刘备叫到跟前,我这一去,凶吉未卜。
玄德仁厚,但优柔寡断;伯圭勇猛,却心高气傲。
若无人约束,必生祸端。
刘弥虽年轻,但心计深沉,有王者之风。
将他们交给他,或许是最好的安排。
他语重心长地嘱咐道:“伯圭,玄德,我走之后,尔等务必听从刘都督的节制调遣,不得有误!
此乃军令,也是为师对你们最后的交代!”
公孙瓒和刘备虽心有不甘,但军令如山,只能躬身领命。
蔡邕与失魂落魄的卢植一同踏上了返回雒阳的路。
子干啊,你莫要灰心。
你失去的,不过是一方兵权;但陛下即将得到的,是整个天下。
而你,将是这盘大棋中,至关重要的一枚棋子。
半个月后,汉灵帝刘宏在御书房内,反复揣摩着蔡邕带回的刘弥的这套详尽的计划。
好!好啊!
朕的弟弟,果然是朕的麒麟子!这哪里是计谋,这分明是教朕如何做一个真正的皇帝!
钱粮他出,人他帮朕选,权他帮朕分……他图什么?
他图的,不就是我大汉的江山稳固吗?
比起那些天天盯着朕位子的袁家和何进,还是自家人靠得住啊!
自己这个便宜弟弟,好美人、好金钱,在帝王眼里这都不算事。
手握重军,没点爱好,清心寡欲的想图啥,那皇帝就要掂量一下,这个大将不会是在惦记自己屁股下的座位。
于是刘宏决定,这么好的弟弟,下次收罗美人要给皇弟留一个。
不,两个,当皇兄的要大气一点。
于是,刘宏单单召见了蔡邕和刚刚回京的卢植。
“子干,”刘宏看着自己这位落魄的老师,语气复杂,“朕知道你受了委屈。但朕现在,需要你的帮助。”
说罢,他竟将一柄饰有龙纹、代表着天子威严的宝剑交到了卢植手中。
“卢师,此乃天子剑,朕命你持此剑,立刻组建南北衙新军!
朕,只要你练出一支只听命于朕的兵马!”
卢植手握天子剑,只觉得一股暖流涌遍全身,所有的委屈和愤懑瞬间烟消云散。
陛下……陛下还是信我的!
他并非要置我于死地,他是要委我以重任!
我卢植,愿为陛下肝脑涂地!
他老泪纵横,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能重重叩首:“臣,万死不辞!”
当天,卢植手持天子剑,召集了南北衙各军的残部。
他站在高台上,当众宣布了皇帝的命令,并用天子剑,斩杀了一个跳出来公然质疑的刺头司马,瞬间震慑住了所有人。随后,各营都公布了什长和都伯由士兵推荐选举的命令。
一时间,各营热闹沸腾,底层士兵们看到了凭本事上升的希望,无不欢欣鼓舞。
然而,这个消息却触动了另一群人的利益——那些靠着家族关系在军中挂名领饷的世家子弟和官宦子弟,坏了!
这新规矩一来,我们的好日子到头了!
这哪里是选官,分明是断我们财路!
不行,得赶紧回家跟爹爹说,让他们在朝堂上阻止此事!
纷纷告假回家。
雒阳城的文武官员彻底闹腾起来了。
反了!反了!
一个失势的将军,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王爷,竟敢动我们的根基!
这新军一旦建成,我们还有什么话语权?
一时间,请见皇帝的奏折堆成了山。
次日,刘宏睡眼朦胧地开了朝会。
众多文武官员群情激愤,七嘴八舌地质问卢植擅自整军、动摇国本的事情。
这一次,涉及自身安危,刘宏一反常态,没有和稀泥,而是直接把事情揽了下来:
“这是朕的意思!是朕的帝令!
朕的皇宫,朕的性命,难道还不能让朕信得过的人来保护吗?!”
今天,朕就要让你们看看,谁才是这个国家的主人!
你们可以争权夺利,但别想碰朕的命根子!
他耍起了无赖,又摆出了皇帝的强势。
少数保皇派的文武官员看到皇帝难得雄起一把,心中暗喜:陛下终于硬气了一回!此等时机,我等若不力挺,更待何时?
纷纷出列力挺:“陛下圣明!皇宫守卫,确实该换血了!”
少数在朝廷任职的皇室宗亲也站出来,这是在为我们宗室争权!
必须支持!
支持刘弥和卢植。
就这样,在一片争吵和博弈中,皇帝终于成功地将皇宫内卫的掌控权抓了回来。
爱财的刘宏,这一次也难得地愿意花了一次血本,重金、高官赏赐给新组建的御林军,看着那些士兵感激涕零的样子,刘宏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军心”。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这个皇帝,当得有点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