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的酸枣,人心涌动,空气中弥漫着雄心、猜忌与不安。
数十万大军如繁星般散落在这片平原之上,各自为伍,营寨与营寨之间,仿佛隔着无形的深渊。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如此庞大而混杂的军队,若没有一个领头羊,不过是一盘散沙,一阵风就能吹散。
同样,这数十万张嘴要吃的,要喝的,没有统一的后勤辎重,不出半月,便会不攻自乱。
于是,小团体自然而然地形成了。
以兖州刺史刘岱、豫州刺史孔伷为首的州牧刺史派系,抱团取暖,心中盘算着:
盟主之位,必须是我等这等朝廷命官方能担任,岂能让那曹操,一个太监之后窃据高位?
以曹操、鲍信、张邈为代表的“实干派”,暗中串联,曹操心中激荡:此乃天赐良机!
我曹孟德,必在此战中,打出不世之功,让天下人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匡扶汉室之人!
而声势最浩大,呼声最高的,无疑是渤海太守袁绍。
他站在自己营寨的高处,俯瞰着连绵的营火,心中豪情万丈:四世三公,名门望族,这盟主之位,舍我其谁?
天下英雄,皆当以我马首是瞻!
至于那个最初挑起讨伐董卓大旗的梁王世子、晋侯、骠骑将军大司马刘弥,却成了一个神秘而尴尬的存在。
他的人呢?
他的兵呢?
有消息说,他已经亲率三万精锐出并州了。
但之后便再无音讯。
于是,私底下的议论便如野草般疯长。
“听说了吗?刘弥那三万大军,怕是已经折在董卓手里了!”一个曹军将领在帐中对同僚低声说道。
“何以见得?”
“你想啊,他麾下最能打的黄忠,如今却在睢阳城拱卫刘成的豫州,根本没跟着他。
这说明什么?
说明刘弥好大喜功,带着三万兵马就想直捣雒阳,结果被董卓的西凉铁骑一口吞了!
要不然,都这么久了,人影都没一个?
那可是三万大军,就算全是步卒,用走的也该到了,何况还有不少骑兵!”
这条谣言,信的人可不少。
毕竟,在世人眼中,刘弥就是个靠着祖荫和黄忠才混到今天的“草包”。
如今最能打的黄忠不在,他自己又迟迟不到,那“无能好大喜功”的标签,算是被牢牢地贴上了。
连一向沉稳的曹操,在听到这个消息时,也不禁暗自思忖:**(若果真如此,倒是可惜。
此人虽纨绔,毕竟宗室,有些用处。不过……他若败了,于我而言,倒是少了一个潜在的对手。
远在数百里之外的刘弥,完全没想到,自己纯粹为了看戏而刻意放慢的行军速度,竟然在酸枣被编排出了这么一出“悲壮”的悲剧。
自从发布檄文后,他便再无大动作,这份沉默,在众人眼中,成了“败亡”的铁证。
“阿嚏!”正在与卢植一道研究地图的刘弥,猛地打了个大喷嚏。
“世子殿下可是着凉了?”
一旁的卢植关切地问道。
刘弥揉了揉鼻子,笑道:“无妨,许是家里的美人在惦记我吧。”
他完全没想道,此刻意淫他的,不是什么美人,而是那群他准备去看戏的“猪侯”。
此时,他的大军,距离酸枣已不足五十里。
次日清晨,斥候来报,酸枣联军正准备在盟坛歃血为盟。
刘弥一听,顿时乐了:“哦?这么热闹,不等我就开始了?
不行,这开场大戏,我怎么能错过!”
他当即决定,只带一千精锐骑兵,由赵云和典韦护卫,急速赶往酸枣。
他就是要以这种出其不意的方式登场,看看这群“猪侯”的脸色。
当刘弥的一千骑兵卷着烟尘,风驰电掣般抵达酸枣盟坛外时,这里已是人山人海。
袁绍、曹操、袁术、张邈、刘岱……各路诸侯齐聚坛下,正准备推举盟主。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断了仪式的进程。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队人马自远方奔来,为首一人,身披铠甲,风尘仆仆,正是他们口中“被剿灭”的刘弥!
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们看着风中凌乱的刘弥,以及他身后那寥寥一千骑兵,眼神瞬间变得复杂起来。
果然!果然是败了!
三万大军,就剩这么点人!
这个念头,如同一道闪电,劈中了在场几乎所有诸侯的心。
这景象,完美地印证了之前的谣言,更加坐实了众人对刘弥“无能草包”的臆想。
刘弥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身后的亲兵,看着坛下黑压压的人群,脸上露出一丝“感动”的笑容,开口道:“哎呀,有劳诸位亲迎,弥某,来迟了!”
此言一出,一众诸侯心中顿时万马奔腾,暗骂不绝。
袁绍心中怒火中烧:这败军之将,还有脸出现?
还敢说我们是亲迎?
他以为他是谁!
若不是看在他皇叔的身份上,我当场便将他拿下!
但他不能发作,只能强压着怒火,皮笑肉不笑地拱手道:“皇叔说笑了,我等正欲歃血为盟,共商讨贼大计,不想皇叔驾到,实乃天助我也!”
曹操则眯起了眼睛,心中飞速盘算:有趣,太有趣了!
这刘弥,明明是败军之相,为何敢如此从容?
他身后那银甲小将和黑铁巨汉,气势不凡,绝非等闲之辈。
他是真的败了,还是在故意示弱?
若他与袁绍争,我便可坐山观虎斗;若他不争,我便要拉拢他,共同对抗袁绍这世家霸权。
而袁术则撇了撇嘴,满脸不屑:一个败军之将,也敢在此大言不惭?
我才是盟主的不二人选!
看他这狼狈样,三万兵马就剩这点,简直是袁家的耻辱!
刘弥仿佛没看到众人各异的神色,他缓步走上前,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袁绍身上,朗声笑道:“本初,我来得虽晚,却并非是来抢盟主之位的。
我这三万大军……咳,虽遭波折,但讨贼之心,未曾稍减!
今日会盟,我刘弥,愿为盟主帐前一卒,为诸位执鞭坠镫,共赴国难!”
这番话,出人意料。他非但不争,反而放低了姿态,表示愿意臣服。
众人又是一愣。这……这是什么路数?
袁绍心中一松,随即又感到一阵空虚。
他本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来应对刘弥的挑战,结果对方直接认怂了,让他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反而显得自己小家子气。
他干咳两声,正要说几句场面话,刘弥却又开口了。
“不过,”刘弥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凌厉,“我虽不才,却也知道,讨贼,不是光在这里歃血盟誓,高谈阔论就能成的!董卓贼兵,就在前方,我们数十万大军,粮草何在?
先锋何在?
谁愿为第一支箭,射向雒阳?”
他这一问,如同一记重锤,砸在了众人心头。
刚刚还热闹非凡的盟坛前,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是啊,粮草呢?
先锋呢?
谁愿意先去送死?
刚刚还为了盟主之位暗流涌动的诸侯们,此刻都低下了头,眼神闪烁,无人应答。
刘岱心想:我这点兵马,上去不是送死吗?
让袁绍去打,他是盟主!
张邈则暗道:曹操倒是勇猛,让他去当先锋,我再在后面策应,方为上策。
刘弥看着他们的反应,心中冷笑:一群猪侯!
争权夺利时一个比一个积极,到了真要卖命的时候,就都成了缩头乌龟!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要让所有人都看清,这群所谓的英雄,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
而他自己,则在这片死寂中,成为了唯一一个敢于直面问题的人。
他的形象,在众人心中,悄然发生了变化。虽然还是那个“败军之将”,但这个败军之将,却比那些兵强马壮的诸侯,更有胆气,更有担当。
盟主之位,似乎又变得不确定起来。
不是刘弥要去争,而是众人心中的天平,开始不自觉地向他倾斜。
曹操看着刘弥的背影,眼神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凝重:此人,非同寻常!
今日之事,他看似退让,实则已占据道义高地。我曹孟德,遇上真正的对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