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胖子的右军拔营,全军开拔北上,那漫天烟尘仿佛是对广宗城最后的嘲讽。
城墙上,一个黄巾军的小头目瞪大了眼睛,看着那支庞大的军队渐渐远去,连滚带爬地从城墙上冲了下来,这个“好消息”必须立刻告知大贤良师!
广宗城内,大贤良师府邸的气氛却是一片死寂。
本就病重缠身、卧床不起的张角,此刻正被一群神情紧张的麾下首领围着。
他气息微弱,每一次呼吸都像是破旧的风箱,艰难地拉扯着。
这是他每日的例行公事,即便在病榻上,他也要过问广宗的防御情况,维系着这摇摇欲坠的“黄巾军”江山。
“大贤良师,今日城防……一切如常,只是官军的叫骂声……似乎小了些。”
一个首领小心翼翼地禀报。
张角浑浊的眼睛半睁半闭,似乎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
就在这时,帐帘猛地被掀开,之前那个小头目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脸上带着狂喜之色:
“大贤良师!好消息!
天大的好消息!
汉军……汉军撤走一半了!”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像一针强心剂注入了死气沉沉的房间。
众将精神一振,张角也猛地喘了口气,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他挣扎着问道:“可……可看到官军移动方向?”
小头目激动得语无伦次:
“看到了!大军……大军向北去了!”
向北!
这三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张角的脑海中炸响。
他瞬间就想到了那个唯一的可能——董卓是奉命北上,讨伐自己驻守下曲阳的二弟张宝!
一想到张宝,张角的心就沉了下去。
张宝手下只有数万人马,而且还要守护着黄巾军几乎所有的辎重粮草。
那里是黄巾的命脉,也是防御最薄弱的环节!
“宝儿……”
张角口中喃喃念着,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攥住。
一口气没上来,他眼前一黑,整个人向后便倒,脸色瞬间变成了青紫色。
“大贤良师!”
“师父!”
一众首领顿时乱作一团,急忙招来郎中,又是扎针又是灌药,折腾了半天,才把张角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奄奄一息的张角躺在床上,虚弱得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沙哑地问道:“谁……谁愿意……北上救援……地公将军?”
帐内,一片死寂。
刚才还兴高采烈的首领们,此刻都低下了头,谁也不敢与张角的目光对视。
北上?
那不是救援,那是送死!
刘弥的主力还在广宗城外虎视眈眈,此刻出城,无异于茅坑里打灯笼——找死。
张角看着这些人的嘴脸,心中一片冰凉。他知道,必须加大筹码。
“谁愿意北上,”
他用尽全身力气,声音却如同蚊蚋,“本师……以大贤良师之名立誓……待我死后,便继承我的位置,统领……广宗全部兵马,为……人公将军!”
这个筹码,如同在平静的油锅里倒入一瓢冷水,瞬间炸开了锅!
人公将军!
黄巾军的最高统帅!
这诱惑太大了!
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的恐惧。这世上哪有免费的午餐?
想当人公将军,就得用命来换!
张角知道这些人怕自己口说无凭,他挣扎着,示意心腹取来笔墨和黄绢。
他用颤抖的手,亲自写下了文书,盖上了那枚代表着至高无上权力的“大贤良师”玉印。
他将文书高高举起,又问了一句:“谁……愿意北上,即刻……领走此令,为继位之人公将军!”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一个身影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声音洪亮:“首领,我愿意!”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魁梧、面容精悍的汉子站了出来,正是张燕。
张角看着张燕,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欣慰,也有悲凉。
他虚弱地挥了挥手:“好……张燕……本师……命你,统领五万精壮,即刻……即刻北上!”
张燕大步上前,双手接过那沉甸甸的文书,高声道:“请大贤良师放心,张燕誓死救援地公将军!”
不少张角的嫡传弟子,在心中暗自窃喜。
真是个傻冒!
为了一个虚名,主动去送死!
等他走了,等大贤良师一归天,这广宗城,还不是我们兄弟的天下?
到时候,地盘、金银、女人,还不是随便分?
一个个都开始暗自盘算,一旦张角死了,该如何谋取最大的利益。
夜晚张角叫来你儿,将自己这些年掠夺而来的金银珠宝藏了一大半起来。
将藏宝图交予张宁。
随后召见了几个自己的心腹:“张白骑、青牛角、于毒、白波”让他们在广宗城破时找机会送张宁出城,先躲过这次灾劫,以图日后东山再起。
广宗城,在最高层已经开始内讧。
而这一切,都毫不知情的董胖子,正带着他的西凉军,一路浩浩荡荡地向北开拔。
他不知道,在他的屁股后面,正悄悄尾随着数万黄巾军的精锐。
张燕这把刀,已经悄然出鞘,目标不是他,而是他前方的张宝。
董卓还没抵达下曲阳,张宝就已经接到了董卓北上的消息。
这位“地公将军”可不像他大哥那样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他深知自己兵力不多,城池不固,立刻召集手下,提前布置好了应对之策。
董卓刚在下曲阳城外三十里安营扎寨,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当天夜里,张宝的夜袭就来了。
夜色如墨,寒风刺骨。
奔波了一天的西凉军早已沉沉睡去,营地里只有稀疏的巡夜士兵打着哈欠。
突然,东南角的营寨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敌袭——!”
喊声未落,无数火把如同鬼火般从黑暗中亮起,映照出一张张狰狞而狂热的脸。
黄巾军如潮水般从三个方向涌入了西凉军的营地!
他们手持简陋的兵刃,口中高呼着“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疯了似的冲进帐篷,对着睡梦中的西凉军就是一顿乱砍。
“杀!”
“为人公将军报仇!”
河东军营地瞬间大乱。
许多士兵甚至没搞清楚状况,就在睡梦中被砍翻了头颅。
帐篷被点燃,火光冲天,映红了半边天。
战马的嘶鸣声、士兵的惨叫声、兵刃的碰撞声、女人的尖叫声(董卓军中不乏随军营妓)混杂在一起,化作一曲人间地狱的交响乐。
董卓从美梦中被惊醒,他赤着上身,提着大刀冲出帐外,正好看到一个黄巾小头目一刀砍翻了他的亲兵。
他勃然大怒,咆哮如雷:“反了!真是反了!给俺杀!一个不留!”
他如同一头发怒的巨熊,冲入战团,手中大刀上下翻飞,瞬间便将数名黄巾军斩为两段。
但河东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建制全无,士兵们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四处乱窜,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
就在这时,李儒的声音在混乱中响起:“主公!稳住!传令!
中军结阵!擂鼓!擂鼓!”
急促的战鼓声终于响了起来,这熟悉的鼓声如同强心剂,让混乱的西凉军找到了主心骨。
残存的士兵们开始向中军大帐的方向聚集,背靠背结成一个个小小的圆阵,用盾牌和长枪抵御着黄巾军的冲击。
张宝见状,知道偷袭的最佳时机已过,他冷哼一声,下令鸣金收兵。
黄巾军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满地狼藉和西凉军的哀嚎。
董卓看着满营的尸体和燃烧的帐篷,虽然汉军伤亡不算太大,但他那张自诩英明神武的脸,算是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个响亮的巴掌。
“反了!真是反了!”
董卓在自己的大帐里暴跳如雷,一脚踹翻了案几,“一群泥腿子,也敢偷袭俺老董!这口气,俺咽不下去!”
他瞪着血红的眼睛,对着李儒吼道:“文优!
给俺筹划!
俺要报仇!
俺要亲手拧下张宝的脑袋,当夜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