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在帐内构思文章时,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顾雍眉头紧锁,在心中反复推敲着词句,赋者,古诗之流也。
当以丽辞雅义,符采相胜。
我须得写出那雪压青松之骨,冰封江河之势,方能不负此行。
阮瑀则闭目养神,似乎在寻找某种玄妙的灵感;
而曹操,则是一脸的不耐烦,他觉得作赋这种事,远不如在沙场上纵马驰骋来得痛快。
唉,舞文弄墨,磨磨蹭蹭!
若是在军中,一道军令下去,何等痛快!
刘弥看着他们各自为难的模样,心中那文抄公的瘾头又犯了。
他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品了一口,感受着那股岩韵在舌尖回荡,仿佛这世间的烦恼都与他无关。
他惬意地伸了个懒腰,一首白居易的《负冬日》便随口而出:
烂熳朝眠后,频伸晚起时。
暖炉生火早,寒镜裹头迟。
融雪煎香茗,调酥煮乳糜。
慵馋还自哂,快活亦谁知。
酒性温无毒,琴声淡不悲。
荣公三乐外,仍弄小男儿。
此诗一出,帐内众人心里猛地一震。
顾雍的笔尖悬在半空,脑中精心构建的辞藻瞬间崩塌。
这……这是什么诗词?
没有典故,没有对仗,通篇大白话,却……却让人心生向往。
我追求的是风骨,他拥有的却是生活。
这……这更高一个境界!
曹操最先反应过来,他眼中闪过些许复杂的光芒,有欣赏,也有嫉妒。
他抚掌大笑:“好诗!好一个‘快活亦谁知’!
世子此诗,看似慵懒,实则是一种尽在掌握的从容!孟德佩服!”
这小子,竟活得如此通透!
他不是在写诗,他是在炫耀他的生活!
这种唾手可得的快活,比任何功名利禄都更撩拨人心!
刘弥看着众人被带偏的节奏,心中暗笑,趁热打铁,又来了一首,这次更是直白,仿佛是为他们量身定做:
寒风扑面冷难支,百感营心岁暮时。
欲破愁城无别计,围炉煮雪漫敲诗。
“好!”
曹操再次抚掌叫绝,这一次是真心实意的赞叹,“世子此诗,直抒胸臆!‘欲破愁城无别计’,好一个‘破’字!我辈读书人,当有此等气魄!
与其枯坐愁城,不如围炉煮酒,快意人生!”
说得好!我曹孟德,一生就是要‘破’!
破黄巾,破鲜卑,破这天下所有的不平!
这刘弥,倒是我的知己!
蔡文姬和甄姜姐妹双眼放光,她们已经顾不上构思自己的文章了,正忙着将这两首诗一字不漏地抄写下来。
这才是真正的诗魂!
不加雕饰,却直抵人心!
这位世子,他的胸中到底藏着一个怎样的世界?
茶喝得差不多了,帐外卞喜一声高喊:“殿下,肉好了!”
烤肉被端了上来,外焦里嫩,撒上了刘弥秘制的香料,香气扑鼻。
这些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弟和文人,第一次吃到如此美味的烤肉,顿时食欲大动,再也顾不上什么仪态,纷纷大快朵颐。
崔琰起初还皱着眉,觉得有失风雅,但尝了一口后,便再也停不下来。
刘弥看时间差不多了,回城还需要二十里路左右,便准备起身。
这时,蔡家的一个仆人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对着蔡文姬耳语了几句。
原来是蔡家的马车故障了,车轴断了。
刘弥闻言,毫不犹豫地指了指自己的座驾:“无妨,用我的马车。”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一驾由四匹神骏的白马拉着的华盖车驾,车辕上雕刻着龙纹,这是标准的诸侯王座驾!
蔡文姬连连摆手,小脸涨得通红:“这如何使得!
此乃王驾,文姬万万不敢僭越!”
这……这若是传出去,父亲和我都要被言官弹劾至死!
他怎敢如此轻慢礼法?
刘弥再三劝导道:“蔡姑娘,天色不早了,你看,雪又飘下来了。
你若是不坐,难道要让姑娘你顶着风雪走回雒阳吗?
这不过是代步工具,在我眼中,与牛车无异,莫要拘泥于这些虚礼。
再说了,若让伯喈先生知道我让你受冻,岂不是要怪罪我了?”
他抬出蔡邕,蔡文姬才不好再推辞,在侍女的搀扶下,有些忐忑地上了马车。
众人看着刘弥的骏马,那些侍卫也皆是高头大马,再看看自己骑的普通马匹,心中不禁感慨。
曹操的眼神更是火热,他看着刘弥那匹神骏的坐骑,仿佛看到了自己未来在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的场景。
好马!真是好马!
若得此马,何愁大事不成!
tm刘弥居然以优良战马拉马车。
路上,众人忍不住询问,这茶叶和纸张能否购买一些。
刘弥爽快地答应,告诉他们半个月后,睢阳城新一批货物抵达,让他们直接去梁王府取。
曹操终于忍不住,凑到刘弥马边,低声请求道:“世子,你这马……不知可否割爱?
或者,能否帮孟德也弄一匹来?”
此时刘弥没摆一点架子,非常随和地拍了拍曹操的肩膀,笑道:“孟德兄好眼力!
此马名为‘绝影’,也是那一等神驹,也是千里挑一。
你若喜欢,此事包在我身上。
下次有北地来的好马,我一定给你留一匹最烈的!”
曹操,你是个英雄,但也是个野心家。
我给你马,就是给你翅膀。
我希望你能飞得更高,搅动这潭死水,而我,则在你看不到的地方,织一张更大的网。
一个时辰后,一行人抵达雒阳城门,各自分别。
刘弥则亲自护送蔡文姬回府。
蔡府外,大学士蔡邕早已亲自出迎,他远远便看到那驾由四匹白马拉着的王驾停在自家门口,心中大骇。
是哪位诸侯王驾临寒舍?
我蔡邕何德何能?
莫非是宫中出了什么变故?
结果,他看到车驾旁,一个身穿白袍的少年郎正骑着马,英姿勃发。不就是那车骑大将军——刘弥。
大将军骑马护送。
蔡邕在想,那马车里坐的到底是谁?
就在他满腹狐疑之时,更让他大跌眼镜的事情发生了——自己的宝贝女儿蔡文姬,竟然从那王驾的马车里走了下来!
“伯喈先生,”
刘弥下马,快步上前同蔡邕交谈,态度谦和有礼,“令嫒已平安送回,天色已晚,小王先行告退。”
说着,他转身从马车里拿出厚厚一大叠梁纸和两罐茶叶,不由分说地塞到蔡邕怀里。
“蔡大人文人雅士,小王这点心意不足挂齿。”
刘弥心想,这毕竟是未来老丈人,礼多人不怪,必须把关系打好。
蔡邕,你是天下士人的领袖,你的价值,比一万精兵还重要。
这些纸和茶,不是贿赂,是投资。
今天我送你纸,明天你就要用你的笔,为我写下不朽的功绩。
蔡文姬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完全不知道这个世子为什么突然送来这么多千金难买的东西,特别是那叠纸张,简直是无价之宝。
他……他到底想做什么?
先是送我神纸,又将王驾予我乘坐,如今又赠父亲如此重礼……这礼太重了,重得让我心慌。
在蔡邕还没反应过来,要如何推辞这贵重得离谱的礼物时,刘弥已经翻身上马,对着他拱了拱手,一挥马鞭,带着护卫绝尘而去,只留下一串马蹄声和一脸错愕的蔡邕。
蔡邕抱着那叠沉甸甸的纸和茶,看着女儿,又看看刘弥远去的方向,整个人都懵了。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梁纸”,又闻了闻那清雅的茶香,喃喃自语:“这个刘弥……他到底想干什么?”
此子,行事不拘一格,既有少年意气,又有王者之风。
他对我文姬,是单纯的欣赏,还是另有所图?
这梁王府,怕是要成为雒阳城新的风暴中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