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不死川玄弥“物理说服”之后,队伍里那根紧绷的弦,总算是暂时松了下来。
暂时。
玄弥本人显然不这么认为。他一个人缩在最阴暗的角落,像一头被重伤的孤狼,用一种要将人生吞活剥的眼神,死死地钉在善逸身上。那视线里翻滚的怨毒和恨意,几乎要化为实质,刺穿空气。
善逸的后颈汗毛根根倒竖,他猛地一缩脖子,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到了炭治郎身后,只敢探出半个脑袋。
“炭治郎,炭治郎!你看他那个眼神!他是不是想趁我们睡着的时候偷偷把我杀掉啊?我会被分尸的吧?一定会吧!”
“应该……不会的。”炭治郎干笑着,试图安抚,但自己的心里也敲起了鼓。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队伍里的人数已经超过了十个,目标太大,人心不齐。一次内部的暴力冲突已经发生,下一次,可能就是面对恶鬼时的致命破绽。
必须找个地方休整。
炭治郎闭上眼,将肺里的浊气尽数排出,所有感官都集中到了鼻尖。他过滤掉林间腐叶的霉味,过滤掉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捕捉着一丝极其微弱,但异常清新的气味。
是水。
干净的,流动的水。
循着那股水汽,他很快就带领众人找到了一个极为隐蔽的山洞。洞口被藤蔓和灌木遮掩,旁边一条清澈的小溪潺潺流过,叮咚作响,是处理伤口和补充水分的绝佳地点。
众人疲惫地走进山洞,溪水的清凉洗去了他们身上的血污,随身携带的干粮填补了空虚的肠胃。紧绷到几乎断裂的神经,总算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炭治郎确认所有人都安顿下来后,才将士郎的计划,以及他们准备如何对付手鬼的具体策略,一字一句,清晰地对众人复述了一遍。
这一次,山洞里一片寂静。
再也没有人跳出来质疑或者反对。
一部分原因,是炭治郎斩杀巨型鬼时展现出的压倒性实力,和善逸那一道快到无法理解的金色雷光,让这群在生死线上挣扎的考生们看到了希望,找到了主心骨。
而另一部分原因,则是角落里那个鼻青脸肿、沉默不语的身影。
连不死川玄弥那种浑身写满“生人勿近”的硬骨头,都被打得连屁都不敢放一个,他们这些普通剑士,又哪来的胆子去触那个霉头。
于是,一个以炭治郎为绝对核心,善逸为高速机动力量的“藤袭山考生互助联盟”,就这么草草地,却又无比牢固地成立了。
计划的执行,简单而枯燥。
白天,所有人在山洞里休息,养精蓄锐,恢复体力。
到了夜晚,万籁俱寂之时,便是他们“狩猎”的开始。
听力超群的善逸负责侦查,他能提前分辨出鬼的数量和大致方向。确认目标后,炭治郎会带领一部分状态最好的队员,主动出击。
他们的目的,并非斩杀。
而是实践士郎提出的,那个听起来有些疯狂的“无力化”战术。
他们寻找落单的、实力相对较弱的鬼。一旦锁定,炭治郎便以绝对的力量进行压场,确保万无一失。而其他人,则需要在这个过程中,尝试在不杀死鬼的前提下,斩断它的四肢,破坏其行动能力。
然后,用从山上找到的,浸泡过紫藤花毒液的特制麻绳,将这些失去反抗能力的鬼,以一种极其扭曲、肌肉完全无法发力的姿势捆绑起来,扔进山洞附近早就挖好的陷阱里。
这个过程,说起来只有寥寥数语。
做起来,却远比直接杀死一只鬼要困难百倍。
鬼的恢复力是它们最恐怖的武器。斩断的手脚,血肉蠕动间便能迅速再生。队员们必须在极短的时间内,精准地破坏掉鬼身上所有的主要关节,并且在它再生的间隙,用淬毒的麻绳完成捆绑。
这需要近乎完美的技巧,和亲密无间的默契。
最初的几次尝试,他们失败得一塌糊涂。
好几次,队伍都险些被疯狂反扑的鬼冲散。
但每一次,都有炭治郎的身影在关键时刻出现,挡在最前面。
他那精准得如同教科书般的刀法,总能在最关键的瞬间,斩在鬼的关节连接处,用呼吸法的力量暂时阻碍其再生,为同伴创造出宝贵的几秒钟。
随着练习次数的增多,血与汗的浇灌下,默契开始萌芽。
大家从一开始的手忙脚乱,变得能够有条不紊。一个人负责左臂,一个人负责右腿,炭治郎压制核心,剩下的人进行捆绑。流水线般的配合,渐渐成型。
队伍,正在以一个良好的态势,走向正轨。
直到意外的发生。
这天夜里,月色被乌云遮蔽,林间一片漆黑。
他们照例出去“打猎”,目标是一只以速度见长的猿猴鬼。那东西四肢着地,行动迅捷,在树林间穿梭,极难捕捉。
战斗中,一直沉默不语的玄弥,为了推开一个即将被鬼爪掏出心脏的同伴,自己的后背,却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
“嘶啦——!”
布料与皮肉一同被撕裂的声音,令人牙酸。
三道深可见骨的爪痕,从他的左肩一直延伸到右侧腰际,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队服。
最终,他们还是凭借着越发默契的配合,成功制服了那只猿猴鬼。
但玄弥,也因为失血过多,脸色惨白如纸,身体一晃,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玄弥!你怎么样!”那个被救下的剑士焦急地冲过去,手忙脚乱地想要为他包扎。
“滚开!别碰我!”
玄弥却猛地一把推开了他,眼神里没有感激,只有无法遏制的愤怒和不甘。
他在恨。
恨自己的弱小无力。
也就在这时,浓郁的血腥味,如同黑夜里的灯塔,吸引来了新的掠食者。
沙沙……沙沙……
周围的灌木丛里,亮起了一双又一双饥渴的、闪着红光的眼睛。
足足有四五只!
“糟糕!被包围了!”
所有人的心脏,瞬间沉入了谷底。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苦战,体力消耗巨大,现在核心成员又受了重伤,根本不可能同时对付这么多鬼。
“你们快走!我来殿后!”
玄弥挣扎着,用日轮刀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摆出了一个决死冲锋的架势。
“说什么傻话!要走一起走!”那剑士红着眼眶大喊。
炭治郎:“????”
我死了吗?
搞得这么悲壮给谁看呢?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决定先看戏。不到万不得已,没必要救人,这都是对他们的锻炼呢。
然而,鬼群不会给人思考的时间。它们从四面八方同时发起了攻击。
场面瞬间陷入了地狱般的混乱。
刀光与鬼影交错,惨叫与嘶吼并起。
就在这片混乱的漩涡中心,谁也没有注意到,玄弥那双充斥着不甘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疯狂到极致的决绝。
他的视线,越过混战的人群,死死地锁定了不远处那只被他们捆起来,暂时无法动弹的猿猴鬼。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思维都停滞的举动。
“当啷”一声。
他松开了手中的日轮刀,任由它跌落在地。
他跌跌撞撞地,朝着那只被俘虏的鬼扑了过去。
炭治郎瞳孔一缩,手已经扶住了刀柄,正要出手。
下一秒,他看到了让他震惊的一幕。
玄弥张开了嘴,狠狠地,咬在了那只猿猴鬼的手臂上!
“咯吱……咯吱……”
令人头皮发麻的,骨肉被强行咀嚼的声音,在混乱的战场上清晰地响起。
玄弥竟然在……吃鬼的肉!
炭治郎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川字。
鬼的血肉……能吃吗?
“玄弥!你在干什么!快停下!”一名剑士发出了惊骇欲绝的尖叫。
但玄弥充耳不闻。
他像一头饿了三天三夜的野兽,双目赤红,大口大口地撕咬着、吞咽着那还在微微抽搐的鬼的血肉。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随着那些污秽的血肉下肚,他背后那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蠕动、愈合!
他的眼睛变得血红一片,再无半点眼白。他的牙齿和指甲,也开始疯狂生长,变得尖锐而修长!
他的身体,在朝着“鬼”的方向转化!
额……
果然不能吃啊。
炭治郎感觉有些头疼,这下该怎么处理?
眼前的玄弥,到底是人,还是鬼?
炭治郎手指摩擦着刀柄。
他忽然想起了卫宫士郎那张平静的脸,心中抱住了一丝侥幸。
再观察一下,万一呢……
“吼——!”
一声完全不似人类的咆哮,从玄弥的喉咙深处炸响。
他一把扯断了捆绑着猿猴鬼的紫藤花麻绳,整个身体如同一颗脱膛的炮弹,悍然冲向了那几只正在围攻其他人的鬼。
他没有用刀。
他用的,是自己新生的利爪和獠牙!
他的速度和力量,比之前强了数倍不止!
他瞬间扑倒一只鬼,张开血盆大口,不由分说地就朝着对方的脖子咬了下去,疯狂地撕扯着。
那场面,比鬼吃人还要血腥,还要残暴!
一瞬间,在场的所有生物,无论是人,还是鬼,全都被这疯狗互咬般的一幕给震慑住了。
那几只鬼甚至忘记了攻击,愣愣地看着这个正在“同类相食”的怪物,眼中竟然流露出了恐惧。
“不能让他杀了鬼!”
炭治郎第一个反应过来。
士郎的交代在他脑中回响——他们的任务不只是保护人类考生,这些作为考题的鬼,同样不能死!
他脚下发力,身形一闪便已切入战场。
就在玄弥即将咬断那只鬼脖子的瞬间,炭治郎用坚硬的刀鞘,精准地卡进了他的喉咙和鬼的脖颈之间,手臂肌肉贲张,用力将他推了开来。
“你……为什么要阻止我!”玄弥一双通红的眸子死死瞪着炭治郎,愤怒地质问,“这些家伙是鬼!杀了它们有什么不对!”
还有意识!看来还是人!
炭治郎心中一定。
“不对!”炭治郎的声音盖过了他的咆哮,“这些鬼是队员辛苦抓来,给我们当做考核用的!我们不能就这么白白杀了它们!要杀,等我们通过了选拔,去杀外面那些真正的恶鬼!”
“我不管!”玄弥根本听不进去,“我就要杀了它们!”
他咆哮着,再次冲了上来。
此刻的他,虽然力量暴增,但神智也还清醒。
可炭治郎的实力远胜于他。
他只是侧身一步,就轻易地躲开了玄弥的扑击,右手快如闪电,化作一道手刀,精准地砍在了他的后颈上。
玄弥前冲的身体猛地一僵,眼中的红光迅速褪去,身体一软,昏了过去。
“看来还是属于人的一面居多。”
鬼可不会被这一下打晕过去。
喧嚣的山林,再次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心有余悸地看着昏倒在地的玄弥,又看了看那几只被吓得瑟瑟发抖,甚至忘记了逃跑的鬼。
他们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在今夜,被彻底颠覆,然后重塑。
原来……人,也是可以吃鬼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