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胡说什么啊善逸!”
炭治郎的声音猛地拔高,甚至带上了一丝破音的狼狈。他结结巴巴地反驳,脸颊的热度烫得他自己都心慌。这副样子,落在善逸眼中,没有半分说服力,反而让他脸上那“我全懂”的猥琐笑容愈发灿烂。
炭治郎的心跳彻底乱了章法,胸腔里鼓点般密集地敲击着。
他的视线,完全不受控制,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慌乱,悄悄地、不受控制地飘向了身旁的少女。
香奈乎正静静地站在那里。
她怀里抱着那块沉甸甸的玉钢,晨曦的第一缕光线越过山峦,为她柔美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淡金色的光晕。那长而浓密的睫毛垂落,在她白皙剔透的肌肤上,投下一片小小的、颤动的阴影。
她似乎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微微侧过头。
那双总是映着天空、却又空无一物的紫色眼眸,就这么毫无征兆地,与炭治郎慌乱躲闪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四目相对。
一瞬间,周遭所有嘈杂的声音都消失了。
炭治郎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紧,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他几乎是触电般地移开视线,可那股灼人的热度却不降反升,从脸颊一路烧到了耳根。
香奈乎的眼神依旧平静,如同一汪幽深的古潭。
只是那平静的潭面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轻轻地、无声地晃动了一下。
不行,不能再让善逸这么胡闹下去了。
炭治郎强行压下心中那陌生的悸动,他知道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他深吸一口气,再转身时,已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一次,他正式地看向香奈乎。
他的眼神不再躲闪,褪去了方才的慌乱,变得温和而坚定,其中蕴含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的力量。
“香奈乎。”
他清晰地叫着她的名字。
“我们一起回狭雾山吧。”
话一出口,炭治郎自己都愣了一下。
这不是一个询问,更像是一个不容置疑的通知。他能清晰地嗅到,从自己身上散发出的,是一种名为“坚定”和“不容拒绝”的气味。
或许,是那地狱般的七天七夜,让他的灵魂褪去了一些曾经的青涩,淬炼出了钢铁的雏形。
或许,是他真的不想再看到这个少女,用一枚冰冷的、不属于她自己的硬币,来决定自己要走的道路。
又或许……
善逸那带着促狭笑意的话语飘过脑海,炭治郎眼里的坚定依旧,但脸上刚褪去不久的红润,又悄悄地爬了回来。
香奈乎闻言,也微微怔住了。
她的手下意识地动了一下,那是一个极其细微的、习惯性的动作,似乎是想去触碰腰间那枚决定她一切行动的铜币。
但她的手,最终停在了半途。
那双总是空洞地映着天空的眼眸里,此刻,清晰地、完整地倒映出炭治郎那张认真的脸庞。
他的声音。
他的气味。
他那不带丝毫犹豫、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眼神。
所有的一切,都在传递过来一个无比清晰的讯息。
——跟我走。
这就是一个不需要抛硬币来选择的答案。
这是一个……在师父的命令之外,第一次有另一个人,向她传递出的、如此明确的个人意志。
香奈乎看着他,沉默了片刻。
时间仿佛被拉长。
然后,在炭治郎紧张和善逸惊奇的注视下,她那小巧的、线条优美的下巴,轻轻地、几乎难以察觉地,上下动了一下。
她点了点头。
没有拿出硬币。
看到这一幕,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喜悦,如同山洪般瞬间冲垮了炭治郎心中的堤坝。那份纯粹的欣喜,甚至将他对士郎先生和蝴蝶忍小姐去向的满腹疑惑,都冲淡了几分。
于是,在这破晓的晨光之中,三个刚刚从地狱中走出的少年少女,怀揣着各自懵懂或明晰的心事,一同踏上了返回狭雾山的路。
夜雨初歇,另一方天地,却是云收雨霁,甘霖遍洒沃土。
清冷的月光穿过精致的木格窗,在洁净的榻榻米上投下规律的、清冷的条纹光影。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混合气息。
有雨后泥土的芬芳,有庭院中紫藤花幽微的药香,还有……情动之后独有的,属于两个人的、温热而缱绻的气息。
蝴蝶忍的指尖很凉,带着常年与药剂为伴的微冷。
她的食指,正在士郎坚实温热的胸膛上,极慢、极轻地画着圈。
一圈,又一圈。
仿佛在用指尖描摹他每一寸肌肉的轮廓,又仿佛只是在用这种方式,确认这具温暖身体的真实。
他的心跳沉稳而有力,透过皮肤,清晰地传递到她的指尖,再沿着手臂,蔓延至她的四肢百骸。
咚,咚,咚……
这规律而强大的生命之音,一点点驱散了她积郁在骨髓深处的、永恒的寒意。
“呐。”
她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欢爱过后的慵懒沙哑,在这寂静无声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这是我第一次觉得,鬼这种东西,好像也还不错。”
士郎没有立刻回答。
他早已知晓她的一切。那份足以焚烧灵魂的滔天怨恨,那个永远停留在脸上的、温柔的、虚假的微笑面具。
他知道,“鬼”这个字,对她而言意味着血海深仇,是她生命燃烧至今的唯一燃料。
此刻,这个字从她口中说出,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被驯服的温顺。
他睁开眼,暗金色的眸子在月光下流淌着柔和的光泽,静静地注视着她。
“我可不是鬼了。”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安抚的磁性。
他抬手,握住她那只在他胸口作乱的纤手,温热的指腹摩挲着她微凉的指节。
“你看你用紫藤花毒来当调味剂,我不也没反应吗。”
他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坏笑。
蝴蝶忍的胸膛微微起伏,一声压抑不住的轻笑从喉间溢出,清甜悦耳。
那笑声里没有了白日里公式化的敷衍,带着几分真实的、发自内心的愉悦和放松。
士郎怜惜地叹了口气,另一只手穿过她的颈下,修长的手指轻柔地梳理着她微湿的、带着黑紫渐变色的长发。
发丝柔软,却也带着那股无处不在的、仿佛已经浸入骨髓的淡淡紫藤花香。
“别太为难自己了,忍。”
他的声音沉了下来,指尖的动作愈发轻柔,带着无法掩饰的怜惜与关切。
“给自己注入那么大量的紫藤花毒,你的血液,你的汗液……”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那眼神仿佛能穿透肌肤,看到她正在被剧毒缓慢侵蚀的五脏六腑。
“甚至……你身体的每一处,都成了最烈的毒药。就算有呼吸法和魔力在勉强维持着平衡,这种负荷,你的身体又能承受多久?”
房间里的温度,似乎随着他的话语,一点点降了下去。
方才的温存旖旎,被一种沉重得令人窒息的现实感所取代。
蝴蝶忍脸上的笑意淡去,她没有抽回自己的手,只是静静地感受着他掌心传递过来的、源源不断的温度。
“我知道的。”
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平静,那份平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不容动摇的决绝。
“但是,为了杀死那个家伙,我只能这样做。”
那个家伙。
不需要指名道姓,士郎也知道她说的是谁。
上弦之贰,童磨。
那个夺走了她姐姐香奈惠生命,脸上永远挂着虚伪笑容的鬼。
“你可以相信我。”
士郎说道,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这不是一句空洞的安慰,而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承诺。
蝴蝶忍侧过头,将脸颊更深地枕进他的臂弯,那双美丽的、总是映着虚幻光彩的紫色眼眸,此刻却平静得宛如一潭死水。
“我当然能相信你咯,士郎君。”
她轻声说。
“我知道你很强,强到超乎我的想象。”
“但是……”
她的眼神里,那潭死水微微晃动,清晰地映出他写满担忧的脸庞。
“我不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别人身上。我无法忍受,如果有一天,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遇到了他,然后……”
她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语中的恐惧,却比任何言语都更令人心悸。
“又或者,是我先遇到了他,却没有与他同归于尽的力量。那种眼睁睁看着亲人被虐杀的无力感,我不想再体会第二次了。”
“所以,在杀死他之前,我是不会停止这一切的。”
她体内的毒,是她身为弱者的最后武装,是她复仇的最后一道保险,是她赌上性命与灵魂的全部觉悟。
房间里再次陷入沉默。
月光无声地移动,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交织的影子。
许久。
蝴蝶忍忽然又笑了起来,那笑声狡黠,瞬间打破了凝重的氛围。
她支起上半身,黑色的长发如瀑般垂落,几缕调皮的发丝扫过士郎的脸颊,带来一丝微痒。
“哎呀,这么说起来……”
她的眼眸弯成了好看的月牙,里面闪烁着促狭而危险的光。
“我不解毒的话,这世上,就只有你能毫无顾忌地碰我了呢。”
她俯下身,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鼻尖,温热的呼吸带着致命的紫藤花香气,尽数喷洒在他的脸上。
“士郎君,你应该不会为了把我留下来,好一个人独享,就故意不去找那个家伙吧。”
这番巧笑嫣然的调戏,这恶魔般的低语,让士郎的额角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
他脸上的温柔和怜惜瞬间崩塌,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哭笑不得的阴影。
这个女人,总有办法在最严肃的时候,用最刁钻的角度,说出最气人的话。
下一秒。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在静谧的房间里炸开。
士郎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拍了下去。
手感极好,弹性十足。
蝴蝶忍猝不及防,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整个人都趴在了他的身上。
“放心。”
士郎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声音,手臂顺势将她不安分的身体牢牢禁锢在怀里。
“我觉得,到时候离不开我的那个人,会是你!”
怀中的人儿僵硬了片刻,随即发出闷闷的笑声,整个身体都在他怀里颤抖。
她转过头,脸颊泛着一抹不正常的红晕,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
那双紫色的眸子里,重新燃起了鲜活的神采。
“好啊。”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挑衅的甜腻。
“看我恶鬼灭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