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你敢展示出来,我怎么不敢看呢。”
士郎的声音很平静,但那双映着夕阳余晖的眼眸里,却燃起了一簇火苗。
那是猎人终于等到猎物主动踏入陷阱的火苗。
压抑在血液里的兴奋开始升温,让他全身的肌肉都产生了一种细微的、渴望战斗的颤栗。
单飞了这么久,终于要找到“组织”了吗?
士郎这副饶有兴味的表情,在间桐慎二看来,却是赤裸裸的挑衅与蔑视。
那点可怜的理智,被瞬间上涌的滚烫血液彻底冲垮。
“去就去!”
他嘶吼出声,仿佛这样就能掩盖自己内心的恐惧。
谁怕谁!
慎二在心里为自己壮胆,每一个字都咬得极重。他猛地转过身,用一种近乎僵硬的姿态,迈开了大步。
他刻意走得很快。
试图用这种方式来挽回一丝颜面,证明自己才是这片区域的主人。
士郎快速收拾好东西,然后他才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脚步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响起。
一声。
又一声。
每一次都沉稳而有力,精准地踩在慎二紧绷的神经上。
黄昏的太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地面上交错。
随着离家的距离越来越近,慎二那份靠着愤怒支撑起来的虚假气势,正在快速流失。他挺得笔直的后背,不自觉地开始佝偻。那疾风骤雨般的步伐,也变得越来越慢,越来越沉重,脚下像是灌满了铅。
当那座熟悉的西式洋馆出现在视野尽头时,他甚至停下了脚步。
士郎也随之停下。
他的目光越过慎二微微颤抖的肩膀,投向那栋在夕阳余晖下显得有些阴沉的建筑。
一栋欧式的宅邸,甚至有些陈旧了。墙壁上爬满了枯萎的藤蔓,窗户紧闭,透着一股生人勿进的死气。
但士郎那经过千锤百炼的感知,却在这片平静的空气中,嗅到了一丝异样。
那不是灰尘和草木的味道。
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带着腐朽与停滞的、非自然的“气息”。
“怎么不走了?”
士郎疑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慎二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他回过头,那张还算俊秀的脸上,挣扎与犹豫交织成了无比复杂的神色。
“今天……可能不太方便。”
他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微弱得几乎没有形状,与刚才在弓道场里的嚣张判若两人。
“不方便就算了。”
士郎不喜欢勉强别人,干脆地转身,就要离开。
他这一走,反倒成了压垮慎二自尊的最后一根稻草。
“谁说不方便了!”
慎二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他一个箭步冲上前,越过士郎,冲到那扇沉重的雕花铁门前,用尽全身力气一把将其推开。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划破了黄昏的宁静。
“进来!我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魔术师!”
他咬牙切齿地低吼,自己却率先走了进去。
那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
士郎的嘴角,勾起一个无人察觉的弧度。
他迈步跟上。
两人身影走过花园,不等他们敲门而入。
吱呀——
洋馆那厚重的木门被从内拉开。
一个女孩的身影出现在门后。
她有着一头柔顺的、泛着奇特色泽的紫色长发,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像是久不见光的玉石。她低垂着眼帘,显得有些怯生生的,身上穿着干净整洁的校服,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安静而柔弱的气息。
“哥哥,你回来了。”
女孩的声音很轻,如同羽毛拂过耳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空洞。
慎二却像是没有听见,甚至没有看她一眼,径直从她身边挤了过去,将满腔的烦躁与不安带进了昏暗的玄关。
女孩的肩膀微微缩了一下。
这个细微的动作,似乎早已成为一种本能。
士郎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你妹妹?”
他开口问道,声音不自觉地放缓,变得温和。
女孩被这突如其来的问话惊到,惊讶地抬起头。
一双同样是紫色的、澄澈却空洞的眼睛,就这样毫无防备地撞进了士郎的视线。
那双眼睛里,仿佛藏着一片深不见底的、不起波澜的湖泊,沉静得令人心悸。
士郎对上她的视线,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柔和。
他很自然地伸出手。
在女孩惊讶的注视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顶。
发丝柔软的触感从掌心传来。
“很乖,很好看。”
他由衷地称赞道。
女孩的身体瞬间僵硬。
她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那双空洞的眼眸里,第一次泛起了一丝名为“不知所措”的涟漪,瞳孔微微颤动,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只是义妹而已!”
慎二不耐烦的声音从屋里传来,话语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疏离。
他似乎一秒钟都不想让士郎和这个女孩多待。
士郎收回手,看着女孩那副受惊小鹿般的模样,温柔地笑着对她点了点头,算是告别。
然后,他才转身,走进了这栋散发着些许腐朽气息的宅邸。
就在他的脚,踏入大门门槛的那一刹那。
一种奇异的感觉攫住了他。
心脏骤停一瞬,随即被一股蛮力捏住。
紧接着,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电流,沿着他沉寂在身体深处的魔术回路,轰然炸开,瞬间窜遍全身!
那是一种尖锐的、刺骨的酥麻感。
是沉睡的器官被外界的雷管悍然引爆的战栗!
士郎的脚步顿住了。
他体内的魔力,那些蛰伏许久、从未被真正唤醒过的力量,在这一刻,像是闻到血腥味的鲨群,第一次如此活跃地、疯狂地翻腾起来。
这个地方……
士郎缓缓抬起眼,扫视着昏暗的走廊,以及走廊尽头那更加深邃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
他眼底深处,那压抑不住的惊喜与渴望,终于化作了燎原的烈火。
来对了。
这里的气息能让他的魔术回路发生如此剧烈的异动,这里一定有他想要寻找的东西。
穿过幽暗的走廊,来到一楼的大厅。
这里比外面看起来要宽敞许多,但也更加阴森。厚重的天鹅绒窗帘将所有的光线都隔绝在外,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年木料与灰尘混合的古怪气味,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虫类蜕皮的腥甜。
慎二站在大厅中央,身体绷得笔直,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因为在他的正前方,站着一个他完全没有预料到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那是一个身材佝偻的老人。
他穿着一身不合时宜的深色和服,满脸深刻的皱纹如同干涸的河床,沟壑纵横。他拄着一根造型古朴的拐杖,拐杖的顶端,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令人不适的虫类。
“爷……爷爷……”
慎二的声音干涩发颤,腰深深地弯了下去,头颅几乎垂到胸口。
老人没有理会他。
那双浑浊得几乎看不见瞳仁的眼睛,越过慎二的身体,直勾勾地锁定在刚刚走进大厅的卫宫士郎身上。
慎二见状,只能硬着头皮介绍。
“爷爷,这位是……是我的同学,卫宫士郎。”
“卫宫……”
老人干瘪的嘴唇开合,吐出的声音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每一个音节都带着一种非人的质感。
“卫宫家的小子,不知道来我们间桐家,有何贵干?”
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态度却无比谨慎。
就在刚才,这个年轻人踏入大门的那一刻,遍布整个宅邸的警戒结界,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凄厉尖啸。那股瞬间爆发又迅速收敛的魔力波动,庞大、精纯,带着一种能轻易撕裂灵魂的锋锐质感。
眼前这个看似普通的青年,绝对不是什么善茬。
间桐脏砚活了太久,见过的天才和怪物数不胜数。
但他从未见过如此年轻,却拥有这般恐怖魔力储量的人。
一个不请自来的、拥有巨大潜力的魔术师。
这种等级的魔术师突然登门拜访,在间桐脏砚的认知里,只有一种解释——家族与家族之间的正式交涉。
虽然对方没有按照魔术师世界的规矩,提前发出信函沟通,这一点很奇怪。
但这条在阴影中蛰伏了数百年的老虫子,嗅到了某种不同寻常的气息。他选择按兵不动,先探清对方的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