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无比坚定,没有一丝颤抖。
士郎偏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继续向前走。
又走了一段路,一阵奇怪的声音穿过雾气,传到他们耳中。
锵——
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石头的声音。
短暂的停顿后。
锵——
又是一声。
声音固执,不知疲倦,带着一种不肯放弃的决绝。
他们绕过一片巨大的岩石,前方的视野豁然开朗。
一片空地上,立着一块比房屋还要巨大的,难以想象的巨石。巨石上缠着注连绳,显示其神圣。
巨石前,一个戴着太阳耳饰,身穿市格子外裳的少年,正高高举起手中的日轮刀。
他额角有一块伤疤,脸上满是汗水,手臂的肌肉因为用力而绷紧。
“呀啊啊啊——”
少年发出一声呐喊,用尽全力,将刀劈向巨石。
锵——!
刀刃与巨石碰撞,发出一声刺耳的巨响,火星四溅。
少年被巨大的反作用力震得连连后退,气喘吁吁,但他握刀的手,没有丝毫松懈。
正是灶门炭治郎。
“哈——!”
伴随着一声力竭的嘶吼,日轮刀狠狠劈砍在眼前的庞然巨物上。
“铛!”
刺耳的金铁交鸣声炸开,火星四溅。
坚硬的岩石表面,只留下了一道浅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白痕。
炭治郎被巨大的反震之力弹开,虎口崩裂,鲜血顺着刀柄缓缓滴落。
他却毫不在意,只是喘着粗气,用那双燃烧着火焰的赤红色眼眸,死死盯着眼前的巨石。
士郎站在不远处的树荫下,静静注视着这一切。
少年的动作比起一年前,已经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每一次呼吸,每一次挥刀,都蕴含着一种独特的节奏,充满了实战的质感。
他成长了。
以一种超乎想象的速度。
但很快,士郎就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炭治郎的动作……太奇怪了。
他并非只是在重复劈砍。
他在闪避。
他在格挡。
他甚至会突然侧身,仿佛在躲避来自侧面的攻击,然后顺势回转,朝着空无一人的地方挥出一刀。
隐隐约约间,士郎反复听到有声音传来。
“不对!炭治郎!你的手腕太僵硬了!”
一个清脆又严厉的少年音响起。
“还有呼吸!乱掉了!集中精神!”
一个温柔的少女声紧随其后。
那声音很轻,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却又无比清晰。
善逸,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善逸困惑地挠了挠头,他只听到了炭治郎自己的喘息声和刀刃的悲鸣。
炭治郎猛地停下动作,对着空气大声回应。
“是!对不起,锖兔!真菰!我再来一次!”
不是错觉?
他在和谁说话?
士郎的视线扫过周围,除了风声与虫鸣,再无第四者的气息。
想了想,他体内的魔术回路开启。
魔力涌入双眼,世界在他视野中的构造被瞬间解析、重构,穿透了现实与虚幻的帷幕。
下一秒,士郎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他看到了。
在炭治郎的身边,站着两个人。
一个身形矫健的少年,脸上戴着嘴角有一道伤疤的狐狸面具,周身散发着锐利的气场。
一个穿着碎花和服的娇小少女,同样戴着狐狸面具,气质温婉而宁静。
他们的身体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如同水中倒影般的形态,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引导着炭治郎的每一次挥刀,纠正着他的每一个姿势。
士郎倒吸一口凉气。
这不是诅咒。
也不是血鬼术生成的幻象。
更不是他所熟知的,由人类史编织而成的英灵……
这是……以纯粹的执念束缚于此世的,真正的“灵魂”。
和这两比起来,无惨都只能说是生物变异,真正的鬼在这儿啊!
或许是士郎那毫不掩饰的魔力探查,终于触动了那片常人无法感知的领域。
那戴着狐狸面具的矫健少年,动作蓦然一顿。
他猛地转头,视线穿透了树林的阴影,精准地锁定了士郎与善逸的位置。那道目光,锐利得仿佛能刺穿灵魂。
“炭治郎,有人来了。”
他的声音清冽,带着一丝警惕,直接在炭治郎的脑海中响起。
同时,名为锖兔的少年灵魂,心中也泛起波澜。他能感觉到,那个站在树下的少年,并非凡人。他不仅能“看到”他们,更是在用一种他们无法理解的力量“观测”着他们。
“诶!”
正在挥刀的炭治郎闻言一愣,顺着锖兔的视线望去,脸上的疲惫瞬间被巨大的惊喜冲散。
“士郎!”
他扔下手中的刀,那把陪伴他日夜苦练的武器“哐当”一声落在地上。少年本人则像一头快乐的小熊,迈开双腿,几个大步就冲到了士郎面前,给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汗水与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但拥抱的力量真诚而温暖。
“就知道你一定没问题的。”
炭治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担忧落地后的庆幸。
他如今也算是半个鬼杀队的人,从鳞泷师父那里,他对鬼杀队的行事风格与规矩有了更深的了解。他完全可以想象,士郎这样一个特殊的“鬼”,在鬼杀队总部会遭遇何等严苛的审视与刁难。
“这是当然。”
士郎拍了拍他的后背,感受着少年发自内心的喜悦。
他的视线越过炭治郎的肩膀,再次投向那两个半透明的身影。
“不过,你不介绍一下这两位吗?”
此话一出,善逸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他眼睁睁地看着炭治郎对着空地打斗,现在连士郎也开始对着空无一人的地方说话。
一阵阴冷的寒意从他的尾椎骨窜上天灵盖。
“鬼……幽魂啊……”
善逸的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上下打颤,发出“咯咯咯”的声响。他眼皮一翻,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在陷入昏迷的前一秒,他仿佛看到了无数只手从地里伸出来抓他的脚踝。
他光荣地晕了过去。
“诶!?”
炭治郎被这突发状况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想去扶他。
“不用管他。”
士郎平静地开口。
“他老毛病了,等会儿自己会醒的。”
炭治郎这才放下心来,有些不能理解地挠了挠头,重新看向那两位“老师”。
锖兔沉默了片刻,他看了眼炭治郎。
心想,他应该不会那么脆弱的吧。
笑了笑,最终,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再只回响于炭治郎的脑海,而是清晰地传入了士郎的耳中。
他简单介绍了自己和身边的少女真菰。
他们是鳞泷师父过去的孩子。
“我们是在参加鬼杀队最终选拔的时候……死掉的。”
锖兔的语气很平淡,仿佛在诉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往事。
“在那座山上,我们遇到了一个很特殊的鬼。”
炭治郎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他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首先是震惊于,锖兔竟然早就死了?
那他现在面对的是什么?
幽魂?鬼?
真正的鬼啊!
还有就是,锖兔的实力他清楚的知道。
鬼的强大,他已经有了初步的认知。但锖兔的实力,他在这一年的训练中更是体会得淋漓尽致。那种如同激流般迅猛无匹的剑技,那种对战局的精准判断,怎么可能……
连锖兔都无法通过一个入队的试炼?
那他自己呢?他真的有资格去参加那个所谓的最终选拔吗?
一股名为“怀疑”的冰冷情绪,开始侵蚀他的内心。
“鬼的实力有强有弱。”
士郎摇了摇头,打断了炭治郎的自我否定。他的目光落在锖兔身上,带着一种探究。
“那个选拔的试炼场里,应该是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存在,对吧?”
锖兔面具下的双眼注视着士郎,他能感受到眼前这个少年身上蕴含的、与他们截然不同的强大。他点了点头,肯定了士郎的猜测。
“是的。”
他接着解释道。
“那个鬼,是师父很久以前,亲手抓进去的。”
“所以,它对师父……尤其是师父的弟子,抱有极大的怨恨。它辨认我们的方法,就是师父亲手雕刻的狐狸面具。每一个戴着这个面具进去的弟子,都会被它盯上,然后被杀死吃掉。”
空气仿佛凝滞了。
原来,那不仅仅是一个考验。
更是一个注定无法通过的死局。
“所以,为了不让你重蹈我们的覆辙,师父才会给你设下劈开这块巨岩的,如此艰难的考验。”
真菰温婉的声音补充道。
炭治郎恍然大悟。
他终于明白了鳞泷师父那看似不近人情的严苛背后,隐藏着多么深沉的保护欲。
但他心中,一个新的疑惑升腾而起。
“为什么……要把鬼抓起来,关在试炼场里呢?”
他无法理解。
“只是为了试炼的话,应该有其他的方式吧?让一群还没有实战经验的新人,直接进去面对真正的恶鬼……伤亡,肯定会很大吧?”
“所以我当时才会奋力出手。”
锖兔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甘与决绝。
“我想斩杀藤袭山上所有的恶鬼,只要把它们全部杀光,就不会再有任何一个人死去。但正因为如此,我拼尽了全力,体力消耗殆尽,在面对那个‘手鬼’时,被它激怒,失去了冷静,最终……”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结局已经不言而喻。
锖兔先生好努力,好强大!
炭治郎眼里冒着星星,崇拜的看着锖兔。
“而且,原来可以这样做啊!”
炭治郎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仿佛找到了一个绝妙的答案。
“只要把所有的鬼都杀掉,就不会有人死去了!”
听到这天真的宣言,士郎却是摇了摇头。
他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叹息。
“首先,被关在藤袭山的鬼,很多在被抓捕时,其实还没有来得及杀人。鬼杀队内部有自己的规矩,对于这类鬼,他们不好直接处决,所以会选择关押起来,作为试炼的一部分。”
“其次,试炼的目的,本身就是为了筛选。”
他的声音冷静得近乎残酷。
“你们这样,奋力将所有弱小的鬼全部击杀,将那些本该被淘汰的队员暂时救了下来。可然后呢?他们之后在单独执行任务时,依旧会死在更强大的鬼的手里。试炼的残酷,是为了让他们提前认清现实。”
“而且,你们真的以为,抓捕那么多鬼关进去,是一件不费事的事情吗?你们一次性清空,只会给鬼杀队的后勤带来巨大的麻烦。”
炭治郎的呼吸一窒,他想要反驳。
那份源自心底的善良,让他无法接受这种冰冷的逻辑。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那些队员被鬼杀掉吗?”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
“当然不是。”
士郎强行打断了他的话,目光深邃,直视着炭治郎燃烧着火焰的眼眸。
“我说的这些,不是在教你如何做选择。”
“因为如果换成我,我也会选择击杀所有鬼,尽可能救下每一个人来。”
“哪怕只是眼前的人。”
“而且,说一个残酷些的话,普通的队员,应对普通的鬼是够得了,但鬼杀队最需要的,却是能够对付十二鬼月,尤其是上弦鬼的强大剑士!”
“所以,哪怕会给后续工作造成一些麻烦,但一名强大剑士的出现,才能保护更多民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