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刮过山脊,吹得人脸上发冷。李二狗把枪背紧,跟着张振国贴着干涸的河床往前摸。身后是六个挑出来的老兵,每个人都绑着裹腿,鞋底用布包了三层,走路没一点声响。
地图是陈远山亲自画的,标着日军粮仓的位置在山谷深处。白天侦察兵回报,那里堆了至少两百袋米面,还有几大桶煤油。陈远山只说了一句话:“断他们吃饭的家伙,比打死十个鬼子都管用。”
张振国蹲下身,手一压,队伍停下。前方五十步就是铁丝网,已经被剪开一道口子,是昨夜小队提前做的手脚。他扭头对李二狗使了个眼色,指了指北侧那堵塌了半截的土墙。
李二狗点头,带着两个人猫腰过去。嘴里叼着一块破布,手里握的是短刀。一只军犬鼻子抽动,刚要叫,李二狗一个箭步扑上去,左手捂嘴,右手抹喉。狗腿蹬了两下,不动了。他轻轻放平尸体,又朝另一个哨兵背后摸去。
那人靠着墙打盹,枪斜挂在肩上。李二狗从侧面靠近,刀刃一翻,划开喉咙。血没喷出来,只顺着脖子往下流。他扶住身体慢慢放倒,冲后面打了手势。
张振国挥手,主力跟上。七个人像影子一样穿过缺口,伏在塌墙后观察。粮仓有三座,最大的一座盖着草顶,门口挂着木门,两边各有一个岗亭,但里面没人。巡逻队每隔十分钟走一趟,现在刚过去六分钟。
“按计划来。”张振国低声说,“我和老赵带四人进主仓点火,李二狗守门口,防有人往里冲或者往外跑。王五带两人泼油,动作要快。”
众人散开。李二狗趴在粮仓东角,能看到通向营区的小路。他把步枪压在身前,子弹上了膛。这枪是从俘虏身上缴的,打得准,他舍不得交回去。
张振国带着人从塌墙翻进去,踩着堆积的麻袋往中心走。地上撒满了谷壳,一脚下去沙沙响。他掏出火折子,又检查了一遍布包——破布塞住了警铃的拉绳,只要不碰机关就不会响。
王五那边已经开始泼油。一股刺鼻的味道弥漫开来。他绕着粮堆转了一圈,回到张振国身边,点点头。
“点火。”张振国下令。
三根火折子同时打开,扔进沾了油的麻袋。火苗先是蜷缩着,接着猛地蹿起,舔上旁边的草顶。火势迅速蔓延,浓烟开始往上涌。
就在这时,西边传来哨声。巡逻队提前回来了。
李二狗立刻抬枪瞄准。两个日军出现在路口,看到火光愣了一下,转身就要喊。他扣动扳机,第一枪打中前面那人的肩膀,第二枪击中后背。那人扑倒在地。另一个趴下想还击,被旁边一名队员补了一枪。
“关门!”张振国在里头吼。
李二狗和另一人合力把粮仓的木门拉上,用事先准备好的木杠顶住。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多,喊叫声接连响起。
火越烧越大,草顶塌了下来,砸在粮堆上发出轰的一声。屋内温度急剧升高,几人退到门口,汗水顺着额头往下淌。
“走!”张振国一脚踹开木杠,带头冲出门外。
外面已经乱成一团。日军从营地冲出来,有的提枪,有的拎水桶,但没人敢靠近燃烧的仓库。探照灯亮了起来,光柱扫过山坡。
“原路撤?”有人问。
“不行。”张振国盯着西边那道陡坡,“灯照死了,过去就是活靶子。走西岭。”
那是条几乎垂直的岩壁,长年风化,石头松动,大队人马没法追。但对单兵来说,是唯一的生路。
一行人贴着山脚移动,避开灯光。刚到坡底,背后枪声大作。日军发现了他们的踪迹。
“爬!”张振国第一个抓住石缝往上拽。
李二狗最后一个上。他回头看了眼,火光照亮了整个山谷,三座粮仓全烧了起来,黑烟直冲天际。几个日军抱着水管往这边跑,但火势太大,根本扑不灭。
上面传来张振国的声音:“快!”
他咬牙攀上去,手指抠进岩石缝里。一块石头突然松动,整个人差点滑下去,幸好被上面的人一把拽住。
登顶后,队伍没停,直接钻进密林。身后枪声渐稀,只有火光还在闪烁。
李二狗喘着气靠在一棵树上。他解开背囊,里面多了一支完好的日军步枪,是他顺手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他还捡了两个弹匣,塞在怀里。
张振国蹲在地上看方向。东方天边有点发白,再有两个小时就要天亮。他们必须赶在日军封锁山路前回到安全区。
“你断后。”张振国对李二狗说,“要是有人追上来,别让他们靠近。”
李二狗点头,重新装好子弹。他站在队伍末尾,一边走一边回头看。林子里静得很,只有脚步踩在枯叶上的声音。
走了不到一公里,前方传来流水声。是条小河,水流不急,刚好能洗掉身上的烟味和血迹。
张振国让所有人脱掉外衣,在河里搓了一遍,又把脸和手洗干净。鞋子没法换,只能用泥糊了一层,掩盖颜色。
刚上岸,远处传来汽车引擎声。日军开始调动了。
“加快速度。”张振国低声道,“天亮前必须进深林。”
队伍继续前进。李二狗走在最后,枪口始终对着来路。他的右手指关节破了皮,血混着汗往下滴,但他没觉得疼。
天快亮时,他们翻过一道山梁。前方是一片茂密的老松林,树冠连成一片,阳光透不进去。只要进去,短时间内就不会被发现。
张振国停下,回头望了一眼。山谷方向火光已经弱了,但黑烟还在升。他知道,那一把火烧的不只是粮食,更是日军接下来半个月的饭。
他拍了拍李二狗的肩膀:“干得不错。”
李二狗没说话,只是把枪背好,跟着进了林子。
与此同时,陈远山站在祠堂外的高地上,手里拿着望远镜。他看到了远处升起的黑烟,持续不断,位置正是粮仓所在。
他放下望远镜,对通信员说:“记下来,三点十七分,目标焚毁。”
通信员迅速记录。陈远山转身走进祠堂,桌上摊着地图。他在粮仓位置画了个红圈,又标出西岭撤离路线。
“通知各部,”他说,“敌人断粮,三天内必有动作。我们等他们动。”
他走到墙边,拿起自己的驳壳枪检查弹匣。枪身擦得干净,五角星标志在晨光下有些发亮。
门外传来脚步声,是留守的士兵换岗。陈远山抬头看了眼天色,云层厚,风向偏北。
他把枪插回枪套,说:“准备下一阶段作战。”
李二狗在林中停下,从怀里掏出一块干饼啃了一口。他的背包里除了枪,还有一张折叠的地图,是张振国昨晚给的。上面用铅笔画了一条红线,通往下一个目标点。
他咽下最后一口食物,把碎屑拍掉,重新背上枪。
队伍继续向前走。松针铺满地面,踩上去没有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