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那间依旧破旧的弟子房,云逸没有立刻开始炼丹。他将王执事赠与的材料和灵石小心收好,目光落在了房间一角那个歪斜的丹炉上。
“无瑕品质……”他低声自语,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划过。一次成功或许是侥幸,但想要在宗门大比中站稳脚跟,乃至实现“全职神师”的野心,仅靠造化灵泉的辅助和零星的“顿悟”借口是远远不够的。他需要系统性地理解这个世界的丹道体系,知其然,更要知其所以然。唯有将现代科学思维与此界玄学知识深度融合,才能走出一条真正属于自己的路。
想到这里,他不再耽搁,起身前往青云门的藏经阁。
藏经阁位于主峰半山腰,是一座气势恢宏的七层塔楼,飞檐斗拱,古意盎然。踏入其中,一股混合着书卷、灵木和淡淡防虫药草的气息扑面而来。一层空间最为开阔,密密麻麻的书架排列有序,多是炼气、筑基期弟子能够查阅的基础功法、术法玉简以及各类杂学典籍。
一名须发皆白、穿着灰色长老袍的老者闭目盘坐在入口处的蒲团上,气息如渊,仿佛与整个藏经阁融为一体。云逸恭敬地行了一礼,老者眼皮都未抬,只是微微颔首。
云逸目标明确,直接走向标识着“丹道”的区域。他首先寻找的是最基础的《百草图鉴》、《基础药性辨析》、《炼丹火候初解》之类的典籍。这些知识原身也曾学过,但大多是囫囵吞枣,死记硬背。
他找了个安静的角落,沉浸其中。
时间在书页翻动和玉简贴额读取的细微声响中悄然流逝。云逸阅读的速度极快,过目不忘的能力让他能高效地汲取知识。然而,越是深入阅读,他眉头皱得越紧。
这个世界的丹道理论,充斥着“阴阳调和”、“五行生克”、“君臣佐使”等宏观概念,强调炼丹师的“意境”、“手感”和“经验”。对于具体的反应机理、能量转化的量化标准、杂质的确切成因与去除方法,往往语焉不详,或者用“火候到了自然成”、“灵机感应”等模糊的说法一笔带过。
“……凝露草性寒,需以温火慢炼,引其精华,去其涩滞……”云逸读着一段关于凝露草处理的描述,下意识地在心中反驳:“‘温火’是多少度?‘慢炼’是多久?‘涩滞’的具体成分是什么?是草酸还是单宁?用什么方法能更高效地去除?”
他发现,此界的丹师更像是一群依靠大量试错和经验积累的“老师傅”,传承重于创新,感觉优于数据。一次成功的炼丹,往往被归功于某种玄妙的“顿悟”或“运气”,而失败则简单归结于“火候不足”、“心意不纯”或“材料有瑕”。
“缺乏微观视角,缺乏量化标准,缺乏对物质本质的探索……”云逸合上一本《丹心手札》,轻轻吐了口气。这种认知上的隔阂,反而让他更加确信,自己那条结合了现代科学方法论的道路,虽然在此界看来离经叛道,却可能更接近“丹道”的某种本质——对物质和能量规律的精确掌控。
他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目光在浩如烟海的书架上漫无目的地扫过,试图寻找一些可能被忽略的、不同视角的记载。
走到一个靠近墙角、明显积灰更厚、摆放着许多残破兽皮卷和竹简的书架前,这里收录的大多是些年代久远、内容冷僻或者被认为价值不高的杂书、游记、乃至一些无法考证的孤本、残本。
云逸本是随意翻阅,指尖拂过那些带着岁月痕迹的载体。忽然,他的手指在一卷用某种不知名兽皮鞣制、边缘破损严重的书册上停下。兽皮封面已经模糊不清,只能勉强辨认出几个古老的篆文——《万物机理推演》。
心中一动,他小心地将这卷兽皮册子抽了出来,吹开表面的浮灰,就地盘膝坐下,轻轻翻开。
开篇的文字佶屈聱牙,与主流丹道典籍的表述方式截然不同。它没有谈论阴阳五行,也没有强调意境感悟,反而像是在用一种朴素的、近乎固执的探究精神,试图去拆解、分析世间万物的构成与变化。
“……观水之沸,非神力驱使,乃热力累积,水分子运动加剧所致……”
“……金石相击而生火,非五行生克之妙,实乃急速摩擦,动能转化热能与光能……”
“……草木生长,非唯灵气滋养,亦需日光、水土之中特定元素组合……”
云逸的眼睛越来越亮!这些描述虽然粗糙,甚至有些结论在现代科学看来是错误的,但其内核,却是一种试图用客观规律而非神秘主义来解释世界的思维方式!这里面提到的“分子”、“动能”、“热能”、“元素”等概念,虽然名词不同,却与他认知中的科学观念隐隐呼应!
他快速向后翻阅,兽皮册子后半部分缺失了很多,但在一些关于矿物反应、植物药性搭配的零散记录中,他看到了类似“酸碱中和”、“催化作用”、“溶解度”等思想的雏形!着者似乎在尝试建立一个基于物质本身属性相互作用的、可推导的理论框架,而非依赖模糊的“药性相生相克”。
这卷《万物机理推演》的作者,仿佛是一个孤独的先驱,在玄学主导的世界里,艰难地点亮了一盏理性的烛火,虽然微弱,几乎被历史的尘埃掩埋,但其光芒却穿透时空,照进了云逸的心田。
“原来……并非只有我一人有此想法。”云逸抚摸着兽皮册子上那苍劲而孤寂的笔迹,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和共鸣,仿佛在无尽的荒野中,终于找到了一个志同道合的、虽未谋面却心灵相通的“知音”。
他毫不犹豫地拿着这卷兽皮册子,走到入口处那位守阁长老面前。
“长老,弟子想借阅此卷。”云逸恭敬地将册子呈上。
灰袍老者终于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看透了世情的浑浊眼眸。他瞥了一眼云逸手中的兽皮册子,又看了看云逸,沙哑着开口:“《万物机理推演》?残卷而已,内容荒诞,于修行无益,已闲置多年。你确定要借?”
“弟子确定。”云逸语气坚定。
守阁长老不再多言,只是轻轻在册子上一拂,一道灵光闪过,算是完成了借阅登记。“一月内归还。”
“谢长老。”
云逸小心地将这卷意外的收获收入怀中,感觉比得到王执事的赠予还要振奋。他走出藏经阁,抬头望向云雾缭绕的山巅,心中那份独在异世的疏离感,似乎被冲淡了些许。
前路依旧未知,但他已不再是孤身一人摸索。至少,在这卷古老的残篇中,他看到了另一种可能性,找到了一个沉默的“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