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蒙迦德最高的塔楼书房,仿佛悬浮于云雾与山风之上。
这里能俯瞰格林德沃曾经梦想统治的广袤土地,如今,只剩下一片令人窒息的、壮丽的孤寂。
泽尔克斯回来了。
这一次,气氛与以往略有不同。
壁炉里的火焰安静地燃烧着,格林德沃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那张象征着权力的高背椅上,而是站在巨大的拱形窗前,背对着门口,望着窗外翻涌的云海。
他坚毅的背影在苍茫天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孤高,却也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
泽尔克斯安静地走进来,没有出声打扰。他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凝重。
良久,格林德沃缓缓转过身。
他的脸色在窗外光线的逆影下显得有些模糊,但那双异色瞳却异常明亮,锐利依旧,此刻却沉淀着某种复杂难辨的情绪,像是审视,又像是……一丝极淡的、几乎不可能出现在他身上的……歉疚?
“小泽尔。”
他开口,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少了些惯有的蛊惑与锋芒,多了一份沉淀下来的平静,“你最近做得很好。对角巷的钉子扎得很稳,内部的变革也在有序推进,‘渡鸦’运用得也恰到好处。甚至……在霍格沃茨做的那些‘投资’,也似乎颇有进展。”
他的话语涵盖了一切,仿佛无所不知。
最后那句带着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调侃,但很快便隐去。
泽尔克斯微微颔首,没有否认,也没有详述。
“只是在做该做的事,教父。让力量以更有效的方式延续和生长,这是您教导我的。”
格林德沃缓缓踱步走近,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泽尔克斯身上,仔细地、近乎苛刻地打量着他,仿佛要穿透他平静的表象,看到更深层的东西。
“有效的方式……”
格林德沃重复了一遍,语气有些飘忽,“是的,有效。但你走的这条路,泽尔,比我当初选择的,或许更加艰难,也更加……孤独。”
他停在泽尔克斯面前,距离很近,异色瞳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我当年举起旗帜,宣扬‘为了更伟大的利益’,无论手段如何,目标光明正大,自有狂热者追随,有敌人可征服,有浪潮可乘势。爱?那或许是弱点,但亦可成为凝聚人心的工具。”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遥远的追忆,但更多的是冷静的剖析。
“而你……”他顿了顿,目光更加深邃,“你在阴影中织网,在旧秩序的废墟上悄然播种。你既要掌控黑暗的力量,又要引导它走向某种…秩序与进步……你救赎着深陷泥沼的灵魂,阿不思……还有比如那些失魂落魄的圣徒旧部……你甚至试图弥合魔法界与麻瓜世界那巨大的认知鸿沟。”
格林德沃的声音渐渐带上了一种近乎叹息的意味。
“你做的每一件事,都像是在走钢丝,在最危险的边缘平衡。你利用恐惧,却又播种希望。你救赎了别人,小泽尔,但你把自己放在了什么地方?”
他的目光变得极其锐利,仿佛能直刺人心。
“你赌上的,是你自己的安宁,甚至可能是……你的性命。你所谋划的这一切,一旦某个环节失控,反噬之力将首先将你碾碎。你看似拥有很多,实则孤身一人承载着所有风险。这条路,注定一去不返,也更加凶险。”
这一次,格林德沃说了很多。
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山风呼啸着拍打窗棂。
格林德沃异色瞳中的锐利渐渐软化,染上了一丝极其罕见的、几乎可以称之为柔和的神色。
“有时候,我看着你……会觉得,我或许对不起你,小泽尔。我现在是真的把你当我亲儿子看待……”
泽尔克斯猛地抬起眼,蓝眼中闪过一丝震惊。
他从教父口中听到过赞赏、训斥、甚至嘲讽,却从未听过“对不起”这三个字。
格林德沃似乎也有些不适于这种情感的流露,他微微移开视线,看向跳跃的炉火,声音低沉:“我将你从那个冰冷的巷子带走,给了你力量、知识和使命,却也把你推上了这条无法回头的荆棘之路。你本可以……或许有更轻松的选择。”
泽尔克斯静静地听着,心中的震动缓缓平复。
他看着眼前这个曾经叱咤风云、如今身陷囹圄却依旧洞察世事的男人,他的教父,他的人生引导者,也是将他带入这片无边业海之人。
良久,泽尔克斯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惊人,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教父,您从未对不起我。您给了现在我拥有的一切,如果没有您,哪怕那个恩人救了我一命,但我后来也早就烂在哪个不知名的巷子里了。这条路也是我自己的选择,从未后悔。”
他向前迈了一小步,蓝眼睛在炉火映照下,闪烁着一种近乎悲凉的清澈光芒。
“至于救赎……您说得对,我在试图救赎一些人,一些事。但您或许高估了我的无私。”
他的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带着自嘲意味的弧度,“救赎别人,某种程度上,也是在救赎我自己。”
他抬起自己的手,修长的手指在火光下显得苍白而有力。
“我的灵魂,早已不再完整了,教父。从您带我离开那个地方,从我第一次为了生存和目标不得不夺取他人性命开始……它就已经残缺了。”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但话语的内容却沉重得让空气都为之凝固。
“太多的算计,太多的不得已,太多的……鲜血。它们像腐蚀性的毒液,早已将我的灵魂侵蚀得千疮百孔。温暖、光明、纯粹……那些东西,或许从一开始就与我无关了。”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飘向了很远的地方,仿佛看到了那些死在他手中的亡魂,那些因他谋划而改变命运的轨迹。
“所以,去做一些事情,去试图保护一些还能保护的人,去引导力量走向一个或许稍好一点的未来……这让我感觉自己那残缺肮脏的灵魂,似乎还能有那么一点点价值,还能得到一丝微不足道的……平静。”
他重新看向格林德沃,眼神恢复了平时的冷静与深邃,甚至带着一丝决绝。
“因此,您不必觉得歉疚,也不必担心我会后悔或动摇,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很清楚代价是什么。性命?如果赌上它能换来您想要留下的人,换来您或许能看到的、一个不同于现在这那般混乱绝望的未来,那它就算不得什么。”
“我会完成对您的承诺,教父。”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邓布利多会好好的,我也会让圣徒的力量延续下去,更强大,更隐秘,也更……成功。它会成为悬在旧时代残党头顶的利剑,也会成为未来可能风暴中的一道壁垒。这是我的路,我选择的,我会走下去,直到尽头。”
“老头子,放心吧,我长大了。”
泽尔克斯用略带调侃的语气说着,妄图打破这沉重的氛围。
书房内再次陷入长久的寂静。
炉火噼啪作响,山风在窗外呜咽。
格林德沃久久地凝视着泽尔克斯,异色瞳中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骄傲,有欣慰,有洞察一切的了然,也有着一丝难以完全抹去的、深沉的痛惜。
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叹息。
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泽尔克斯的肩膀,随后抱住了泽尔克斯。
“好孩子。”
他只说了这三个字,声音沙哑,却重逾千斤。
所有的理解、认可、以及无需言说的沉重,都蕴含在这两个字之中。
他转过身,重新望向窗外无边的云海,恢复了那个深不可测的初代黑魔王姿态,仿佛刚才那片刻的情感流露从未发生过。
泽尔克斯看着教父的背影,知道谈话已经结束。
他微微躬身行礼,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书房。
厚重的木门在他身后合拢,将塔楼内的沉重与孤寂隔绝在内。
泽尔克斯独自站在冰冷的石廊上,缓缓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纽蒙迦德稀薄而冰冷的空气。
他自己认为他比谁都更想活着,但破烂的灵魂却比他想的更沉更重。
谋杀行为会致使灵魂变得不完整。
现在泽尔克斯的灵魂残缺吗?
是的。
他虽然不乱杀无辜,但是他手上沾满了太多仇人对家的血。
但这条路,他依然会走下去。
为了承诺,为了目标,也为了那一点点……或许存在的、自我救赎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