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的门再次被不紧不慢地敲响时,斯内普正对着一锅咕嘟冒泡、呈现出一种不祥墨绿色的药剂皱紧眉头。
这锅改良版的药剂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难以驾驭,对火候和魔力注入的精准度要求极高,稍有不慎就会前功尽弃,甚至可能引发小范围的魔力爆炸。
他不耐烦地吼了一声“进来”,声音因为专注和烦躁而更加嘶哑,甚至没空去分辨门外是谁。
直到那股熟悉的、带着雪松气息和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魔力波动靠近,他才猛地意识到来者何人,搅拌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希望我这次带来的不是‘愚蠢的玩具’或者‘多余的关心’,”泽尔克斯的声音带着惯有的笑意响起,他悠闲地踱步进来,目光扫过那锅危险的药剂,挑了挑眉,“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需要帮忙吗,大师?当然,只限于精神上的支持。”
斯内普连头都懒得回,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如果你的‘精神支持’是指闭上嘴安静地待在角落,那么欢迎。否则,立刻出去。”
他的全部注意力依旧集中在坩埚上,小心翼翼地调整着火焰的温度。
泽尔克斯从善如流地走到他惯常待的角落,那里甚至不知何时多了一把不算太破旧的椅子,或许只是某只嘴硬的蝙蝠“自作主张”添置的。
他坐下,果然没有再出声,只是从怀里拿出一本厚厚的、书页边缘闪烁着魔法光泽的典籍安静翻阅,仿佛真的只是来找个地方看书。
地窖里一时间只剩下药剂沸腾的咕嘟声、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以及两人轻微的呼吸声。一种奇异的、并不令人反感的宁静弥漫开来。
斯内普发现,有这样另一个同样强大的存在安静地待在附近,非但没有分散他的注意力,反而让他因为高度紧张而略微紧绷的精神稍稍松弛了一些,对魔力流动的感知似乎更加清晰了。
时间缓缓流逝。
终于,锅中的墨绿色液体逐渐转变为一种相对稳定的深琥珀色,散发出一种奇异的、混合着草药清苦与冷冽的气息。
最关键的危险阶段度过了。
斯内普长长地、几不可闻地舒了一口气,这才稍微放松了绷紧的脊背。
他这才有暇分神去注意那个安静的不速之客。
泽尔克斯似乎也刚好合上书,抬起头,蓝眼睛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赞赏。
“精彩的控制,看来下次我可以考虑把一些更棘手的材料带来请你帮忙处理了。”
斯内普冷哼一声,习惯性地想反唇相讥,但看着对方那真诚(至少看起来是)的赞赏眼神,到了嘴边的毒液又咽了回去,只是硬邦邦地道:“如果你的报酬足够支付我的时间和精神损耗的话。”
“当然,公平交易。”
泽尔克斯笑了笑,仿佛不经意地站起身,走到实验台边。
他假装被台上一本摊开的《实用魔药》吸引,拿起翻了翻。
“说到这个,这期上一篇关于粪石在中和性药剂里活性激发的论文,你觉得如何?我个人认为他在数据的解读上有些过于乐观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似随意地将拿着书的手搭在台面上。
当他放下书时,一枚造型古朴、镶嵌着微小蓝宝石的银质胸针被“不经意”地留在了台面不起眼的角落。
胸针上闪烁着微弱的防护符文光泽。
斯内普的目光锐利地扫过那样东西,又看向泽尔克斯,黑眼睛里瞬间充满了警惕和审视。
“你又开始分享你的‘小玩意儿’了,泽尔克斯?”他的语气充满怀疑。
泽尔克斯脸上适当地露出一丝“惊讶”和“懊恼”,拍了拍额头。
“瞧我这记性。大概是刚才看论文太入神了。”
他伸手似乎想去拿回,但动作又顿了顿,看向斯内普那锅刚刚稳定下来、还需要长时间看守的魔药,以及对方眼底那不易察觉的疲惫。
“算了,”他耸耸肩,语气变得随意,“也不是什么紧要东西。这胸针是最近弄的一个小实验品,据说能稍微提神醒脑,抵抗一些低级的精神干扰咒,效果还没验证,你要是不嫌碍事,暂时放你这儿帮我看看?”他瞥了一眼那枚胸针,“或许……能帮你扛过接下来看守这锅东西的无聊夜晚?”
他的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甚至带着点“废物利用”和“顺便帮忙测试”的意味,完美地掩盖了其下的关心。
斯内普嘴唇抿紧,死死盯着泽尔克斯,试图从他那张无懈可击的笑脸上找出任何破绽。
他又看向那枚胸针。
胸针的工艺和附魔水平极高,绝不是什么“小实验品”,并且远超市面流通的货色。
他知道这是泽尔克斯故意的。
但他无法否认,那枚胸针散发出的宁静波动对他此刻消耗不小的精神力确实有安抚作用,对他接下来漫长守夜也极具吸引力。
拒绝?
然后看着对方把东西拿走?
还是……默认收下这份伪装成“顺便”的馈赠?
就在他内心激烈斗争、即将再次用冷硬话语武装自己的瞬间——
“嗷——!!!”
一声凄厉无比、充满了极致恐惧和痛苦的尖啸,猛地从城堡楼上的走廊某处传来,穿透了厚厚的石墙和地窖的门板,清晰地钻入两人的耳中!
那绝不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
更像是某种……猫科动物临死前的惨嚎!
泽尔克斯和斯内普的脸色同时一变!
紧接着,一阵更加混乱、惊恐的尖叫和奔跑声如同潮水般从楼上蔓延开来!
“袭击!发生了袭击!”
“是洛丽丝夫人!费尔奇的猫!”
“天哪!墙上!墙上写着字!”
“密室被打开了!与继承人为敌者,警惕!”
混乱的喊叫声隐约可闻。
斯内普猛地站直身体,脸上的所有纠结瞬间被冰冷的警惕和属于魔药教授的严肃所取代。
他一把抓过桌上的魔杖,黑袍翻滚,就要冲出去查看情况。
“等等!”
泽尔克斯的反应更快,他一把拉住了斯内普的手臂,这个动作让斯内普身体猛地一僵。
但泽尔克斯语气急促而低沉,“情况不明,不要贸然冲出去!”
他的目光极其锐利,快速扫视地窖门口,感知力扩展到极致。
在那瞬间的混乱中,他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冰冷邪恶到极点的气息残余,正迅速远离,方向是……城堡的管道系统!
斯内普甩开他的手,但冲出去的脚步确是停顿了一下。
他黑沉沉的眼睛看向泽尔克斯,里面充满了惊疑不定。
“你知道什么?”
“你知道我的能力,虽然只是碎片,”泽尔克斯迅速回答,表情恢复冷静,“但我知道现在外面很混乱,而你的这锅药剂,”他指了指那锅依旧在咕嘟冒泡的药剂,“正处于最不稳定的收尾阶段。如果你现在离开,之前几十个小时的心血就全毁了。而且,袭击已经发生,我们迟去几分钟,改变不了什么。”
他的分析冷静得近乎冷酷,却直指要害。
斯内普看着自己那锅倾注了大量心血的药剂,又听着外面越来越喧闹的动静,脸色阴沉得可怕。
就在这时,一阵更加嘈杂的脚步声和喧哗声朝着地窖方向而来!
“……肯定是他!波特!他们刚发生了冲突!”
“哈利·波特!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费尔奇先生,冷静点……”
是麦格教授严厉而不失冷静的声音,夹杂着费尔奇歇斯底里的哭嚎和指控,以及几个学生,听起来是罗恩和赫敏,他们在焦急的辩解声。
他们似乎正带着某个人朝这边过来。
斯内普和泽尔克斯对视一眼,瞬间明白了——袭击现场发现了哈利·波特,他成了首要嫌疑人。
斯内普的眼中瞬间闪过极其复杂的光芒。
对波特这个姓氏固有的厌恶、以及作为教授的责任感交织在一起。
泽尔克斯见他这样则迅速低声道。
“我去看看情况,你稳住这里。”
说完,他不再犹豫,率先一步拉开地窖门走了出去。
门外走廊上火光通明,挤满了人。
麦格教授脸色严峻,费尔奇抱着他那只僵硬如石头、眼睛瞪得老大、保持着惊恐姿态的猫洛丽丝夫人,哭得几乎晕厥。
罗恩和赫敏一脸焦急地护在脸色苍白、百口莫辩的哈利身前。
周围还有不少被惊醒的学生,惊恐又好奇地张望着。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走廊对面那面湿漉漉的墙上,在火把照耀下闪烁着诡异磷光的两行字:
密室已被打开。
与继承人为敌者,警惕。
字迹的下方,有一大滩水渍,一直蔓延到附近的女生盥洗室方向。
“怎么回事?”
泽尔克斯沉声问道,目光快速扫过全场,尤其是在那墙上的字和洛丽丝夫人身上停留了片刻,眉头紧锁。
“康瑞教授!”
麦格教授像是看到了帮手,立刻说道,
“洛丽丝夫人遭到了袭击!费尔奇先生发现时,波特先生正好在现场!”
“不是我!”哈利急切地喊道,绿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委屈,“我们只是听见了动静过来看看!我们发现它的时候它就已经这样了!”
“撒谎!”费尔尖声哭嚎,“肯定是你们!你们因为今天下午我关了你们禁闭就怀恨在心!”
泽尔克斯没有立刻下结论。
他走到墙边,仔细感知着那字迹上残留的魔力——一种非常古老、非常黑暗、带着冰冷蛇腥气的魔法痕迹,与他之前感知到的如出一辙。
他又蹲下身,检查了一下洛丽丝夫人的状态——完全的石化,没有生命危险。
“不是简单的恶作剧或者魔咒,”泽尔克斯站起身,脸色凝重地对麦格教授说,“以这种石化的效果和威力来讲,以波特先生的能力,恐怕……”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哈利·波特不太可能掌握如此强力的石化魔法。
这时,地窖的门再次打开,斯内普阴沉着脸走了出来。
他的袖子处似乎还有些湿润,像是匆忙处理了一下坩埚。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子,首先射向哈利。
“聚众喧哗,夜游,还出现在袭击现场?波特,你的麻烦总是自己找上门。”
但他接下来的话却出乎哈利意料。
“不过,康瑞教授说得对,这种程度的黑魔法,不是一个二年级学生能施展的。”
他的黑眼睛扫过墙上的字,瞳孔微微收缩,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并没有说出口。
麦格教授显然也同意这个判断,但她依旧眉头紧锁。
“无论如何,波特先生,你们三个今晚必须对此做出解释。现在,所有人都回公共休息室!立刻!费尔奇,把洛丽丝夫人送到庞弗雷夫人那里去……”
人群在教授们的驱散下开始不情愿地移动,议论声和恐惧的情绪依旧弥漫在走廊里。
泽尔克斯和斯内普落在最后。
斯内普看着混乱的现场和墙上那挑衅的字句,脸色无比难看。
泽尔克斯靠近他一步,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极快地说:“事情比想象的麻烦。最近小心些,尽量别单独在偏僻走廊行动。”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斯内普袍角的方向——那锅药剂显然被暂时稳定住了,但代价不小。
斯内普猛地看向他,黑眼睛里充满了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他没问泽尔克斯为何如此肯定,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
泽尔克斯不再多言,转身跟上麦格教授,去协助处理后续事宜。
斯内普独自站在逐渐空荡下来的走廊里,看着泽尔克斯离去的背影,又回头看了一眼地窖的门。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长袍口袋,那枚冰凉的银质胸针和小巧的水晶瓶,不知何时已被他收了起来。
冰冷的金属和玻璃触感,在此刻弥漫着恐惧和未知的夜晚里,似乎带来了一丝微不足道、却真实存在的……安心感。
而墙上的那两行字,如同一个血色的警告,宣告着霍格沃茨的平静,已被彻底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