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蒙迦德高塔的书房,似乎永远笼罩在一层历史的尘埃与未散的野心余烬之中。
泽尔克斯结束了与黯的“斗嘴”,心情愉悦地准备继续处理一些来自手下圣徒们的报告,却无意中瞥见他的教父,盖勒特·格林德沃,正坐在书桌前,对着一封刚刚写好的信出神。
那封信的信纸是特制的、带着淡淡柑橘香气的羊皮纸,与格林德沃惯用的冷硬风格截然不同。
而教父此刻的神情,更是泽尔克斯极少见到的——不是平日的锐利深沉,也不是偶尔流露的讥讽或疲惫,而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混合着追忆、痛楚、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柔的……恍惚。
他那总是紧抿的、刻薄弧度的嘴角,此刻竟柔和地放松着,异色瞳中的光芒不再咄咄逼人,而是仿佛穿透了时光,望向了某个遥远的、只存在于记忆中的夏天。
泽尔克斯的心微微一动。
他几乎可以肯定,那封信的收件人,是阿不思·邓布利多。
他放轻了脚步,没有立刻打扰,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
格林德沃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存在,但并没有立刻收敛情绪,而是缓缓地、小心翼翼地将信纸折好,装入一个同样精致的信封,用一枚古老的、刻着死亡三圣器标记的图案的火漆印章封好。
做完这一切,他才抬起头,目光重新变得清明而深邃,看向泽尔克斯:“处理完了?”
“一些琐事而已。”
泽尔克斯走近几步,目光落在那封火漆独特的信上,终究没能压下心中的好奇,小心翼翼的问道:“教父……您和邓布利多……当年……究竟是怎样的?”
这个问题他很久以前就想过,但从未直接问出口。
外界传闻他们是挚友,是志同道合的伙伴,最终因理念不合而分道扬镳,甚至展开那场传奇的决斗。
但泽尔克斯总觉得,教父对邓布利多的态度,远非“旧友”或“对手”那么简单。
格林德沃沉默了片刻,异色瞳中风云变幻。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站起身,踱步到那扇巨大的拱窗前,望着窗外永恒翻滚的云海,仿佛在组织语言,又仿佛在抵抗某种汹涌而来的情感浪潮。
良久,他才用一种异常平静、却仿佛蕴含着惊涛骇浪的语调开口,声音低沉而遥远。
“怎样的?”他重复了一遍,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近乎苦涩的弧度,“曾经……是另一个半身。”
泽尔克斯瞳孔微缩。
这个比喻,太重了。
格林德沃似乎陷入了遥远的回忆,声音带着一种梦呓般的飘忽。
“那是……在一个山谷里的夏天……阳光像金子一样……他有着我所见过最聪明的头脑,最强大的魔力,和最……最该死的、能看透人心的眼睛。”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怀念的抱怨,却掩不住底下深沉的眷恋。
“我们分享一切……梦想、知识、对魔法本质的探索、对改变世界的狂热……还有……”他顿了顿,声音几不可察地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几乎难以察觉的颤抖,“……还有少年人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和……炽热。”
泽尔克斯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捕捉到了那个关键词——“炽热”。
这绝不仅仅是思想上的共鸣。
“我们曾以为,彼此就是世界的全部。”
格林德沃的声音带着一丝嘲讽,却不知是在嘲讽过去的自己,还是嘲讽命运的无常,“血盟……你以为那仅仅是为了保证决斗的公平?不,那是在最盲目、最冲动的年纪,以为可以将灵魂都捆绑在一起的……愚蠢誓言。”
血盟!
泽尔克斯心中巨震。
他听说过这个事情,但一直没从教父口中得到答案。
原来……是真的?
“那后来……”泽尔克斯忍不住追问。
“后来?”
格林德沃猛地转过身,异色瞳中瞬间爆发出锐利而痛苦的光芒,那平静的假象被彻底撕碎,“后来就是现实!家庭的悲剧、理念的细微分歧被无限放大、权力的诱惑、还有那该死的……责任和所谓的‘更伟大的利益’!”
他的声音提高了些许,带着积压了半个多世纪的愤懑与不甘。
“我们走上了不同的路!他选择了他那套爱和守护的童话,而我……我选择了力量和秩序!那场决斗……呵,不过是早已注定的结局,一场迟来的、流于形式的葬礼!”
书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格林德沃胸膛微微起伏,显然这段回忆依旧能轻易搅动他冰封的心湖。
泽尔克斯久久无言。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窥见到教父内心那道最深、最痛的伤疤。
那不仅仅是理念之争,那是灵魂被硬生生撕裂的痛苦,是失去“另一个半身”的永恒残缺。
“所以……您一直……”
泽尔克斯的声音有些干涩。
“所以我一直什么?”
格林德沃打断他,迅速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恢复了往常的冷硬,但眼神深处那抹痛楚却无法完全掩盖,“所以我一直被困在这里,看着他用我的理想去构建他的童话王国?还是所以我依旧会像个老傻瓜一样,和他通信,谈论那些毫无意义的糖果和天气?”
他走到书桌前,拿起那封封好的信,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独特的火漆,语气变得异常平静,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沧桑。
“泽尔,我告诉你这些,不是让你同情,也不是为了缅怀。你有些事情从不对我掩饰,所以……我只是想让你知道……”
他抬起眼,异色瞳锐利地看向泽尔克斯,仿佛要穿透他的灵魂。
“有些路,一旦选择了,就无法回头。有些情感,一旦触及了灵魂的深处,就再也无法轻易抹去。它会成为你的力量,也会成为你最致命的弱点。它会让你变得无比强大,也会让你在某些时刻,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泽尔克斯,仿佛早已看穿了他心中那份对地窖魔药大师的、日益炽热的情感。
“把握好分寸,我的孩子。”
格林德沃最后说道,声音低沉而充满警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不要重蹈我的覆辙。要么,从一开始就彻底远离,冷硬如铁。要么……就做好承受一切后果的准备,包括可能比死亡更痛苦的……失去与永恒的对立。”
说完,他不再看泽尔克斯,挥了挥手,示意谈话结束。
泽尔克斯心情沉重地退出了书房。
教父的话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他的心头。
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那种超越友谊、甚至超越普通爱情的深刻羁绊,所能带来的巨大力量与毁灭性。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没有点灯,只是站在窗前,望着纽蒙迦德下方无尽的、被冰雪覆盖的黑暗。
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西弗勒斯·斯内普的身影。
那个阴沉、刻薄、浑身是刺的男人。
那个会在深夜默默陪伴他的男人。
那个会因为他的触碰而耳根通红、却不再激烈排斥的男人。
那个……竟然会偷偷抚摸黯的毛发、然后因为一个荒谬念头而对自己生闷气的、别扭得可爱的男人。
教父和邓布利多的故事,像一面镜子,照见了他自己内心深处那份早已超越“知己”界限的情感。
那份情感,同样炽热,同样深刻,同样有着将彼此灵魂紧密相连的潜力。
他之前一直小心翼翼地用“知己”的外衣包裹着,不敢越过那道看不到的界限一步,害怕吓跑对方,害怕打破现有的平衡。
但现在,听了教父的往事,他突然意识到,有些东西,是藏不住的,也是无法永远用理智去压抑的。
那种灵魂层面的吸引和渴望,一旦产生,就会像宿命一样,不断将两人拉近。
他害怕吗?
是的,他害怕。
害怕被拒绝,害怕看到斯内普眼中出现厌恶和恐惧,害怕最终走向教父和邓布利多那样对立和遗憾的结局。
但是……
他想起了斯内普偷偷抚摸黯毛发时那片刻的温柔。
想起了他因为自己一句调侃而窘迫脸红的样子。
想起了他尽管嘴硬,却一次次默许自己的靠近和帮助。
或许……西弗勒斯的心,并非完全坚不可摧?
或许在那层层防御之下,也有着同样渴望温暖和理解的灵魂?
泽尔克斯冰蓝色的眼眸在黑暗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他不要重蹈教父的覆辙,他也想要教父重新找回当初的那份热忱。
他不要因为恐惧而永远止步于“知己”。
他要的,是更完整、更深刻的拥有。
既然无法压抑,那就不必再压抑。
是时候,考虑如何小心翼翼地、一步步地,去触碰那颗被层层寒冰包裹的、或许同样炽热的心了。
纽蒙迦德的寒夜,似乎不那么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