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舟把最后一块补丁敲实在时,食堂的大铁锅已经能稳稳当当盛住半锅水。李书记蹲在灶前,用粗糙的手掌反复摩挲着补好的锅底,眼里的光比灶膛里的火苗还亮堂。
“小舟,你这手艺是跟谁学的?”李书记的旱烟杆在鞋底磕了磕,“这补丁比原装的还结实,我看能再用十年。”
林舟手里的铁锤还没放下,铁屑混着汗水顺着下巴往下滴。他扯起衣角擦了把脸,露出个憨直的笑:“瞎琢磨的,以前看镇上补锅匠弄过,记了点皮毛。”
这话半真半假。他确实见过补锅匠干活,但真正让补丁严丝合缝的,是戒指里那一小罐现代焊锡膏。刚才趁人不注意,他用瑞士军刀挑了点混在黏土里,这年代的人哪见过这玩意儿的厉害。
“皮毛?”旁边烧火的老王头凑过来,指着锅底,“你看这接口,比姑娘家绣的花还匀实,我看公社铁匠铺的师傅都未必有这手艺。”
正说着,周秀莲抱着记工本进来了,刚跨过门槛就被锅里的水声惊得停住脚。“真补好了?”她睁圆了眼睛,辫子梢上还沾着麦秸秆,“早上我还听炊事员说要去邻村借锅呢。”
“多亏了小舟。”李书记站起身,往灶里添了把柴,“中午让炊事员多蒸俩窝头,算给小舟的奖励。”
林舟心里微动。现在公社食堂的粮食金贵得跟金子似的,多俩窝头可不是小数目。他刚想推辞,周秀莲已经翻开记工本,笔尖在纸上划过:“李书记说了,这算技术补贴,工分加倍记。”她抬头时,睫毛上还沾着户外的白霜,“我给你记了满分,比铁牛哥还多两分呢。”
铁牛恰好从外面进来,听见这话嗷嗷叫:“凭啥啊?我今天搬了三车石头!”他手里还攥着块冻得硬邦邦的红薯,说话时嘴里冒白气,“小舟就敲了几下铁皮,凭啥比我分高?”
“你懂个啥。”李书记瞪他一眼,“这口锅要是换不了,全队人中午都得喝西北风。小舟这是救了急,该得的。”
铁牛挠挠头,把冻红薯往林舟手里塞:“给你,我刚从家揣的,还热乎。”红薯皮上结着层白霜,硬得能硌掉牙,林舟接过来时,却感觉到掌心传来的微弱温度——这憨小子怕是揣了一路。
“谢了。”林舟把红薯塞进怀里焐着,心里盘算着晚上拿戒指里的红糖拌着吃,肯定甜。
中午开饭时,林舟果然领到了两个额外的黄窝头,比平时的大一圈。他刚咬了一口,就见赵大娘端着碗玉米糊糊凑过来,碗边豁了个口子。
“小舟,”老太太往他身边挤了挤,压低声音,“王队长他娘……真缓过来了?”
林舟嚼着窝头点头:“早上看气色好多了,能喝点米汤了。”
“啧啧,真是积德了。”赵大娘往嘴里扒拉着糊糊,“不过你可得当心,今早我看见王队长去公社了,说不定是去打听你那药的来路呢。”
林舟心里一凛。他给王队长娘喂的氟哌酸是现代药,虽然用粗纸包着,但终究是个隐患。这年代“私藏西药”可不是小事,真被捅到公社,麻烦就大了。
“他问起来,我就说是过世的老爹留下的。”林舟不动声色地把窝头掰了一半给赵大娘,“您多帮我留意着点,要是王队长那边有啥动静……”
“放心!”赵大娘把半块窝头揣进怀里,拍着胸脯,“你赵大娘的耳朵比狗还灵,他要是敢作妖,我第一时间给你报信。”
正说着,王队长的声音突然在门口炸响:“林舟!你给我出来!”
林舟心里咯噔一下,抬头就看见王队长站在食堂门口,脸阴得能滴出水。他身后还跟着两个穿干部服的人,胸前别着“公社检查队”的布条。
铁牛“噌”地站起来,把林舟往身后挡:“王队长你干啥?有事说事,咋咋呼呼的!”
周秀莲也攥紧了记工本,紧张地盯着那几个人。林舟按住铁牛的胳膊,慢慢站起身——躲是躲不过去的,只能见招拆招。
“王队长找我?”林舟故意把声音放平缓,手里还捏着没吃完的窝头。
“找你?”王队长上前一步,唾沫星子喷到林舟脸上,“我问你,你给我娘吃的啥药?检查队的同志说那是‘洋药’,你从哪弄来的?”
两个检查队员立刻上前,其中一个瘦高个掏出个小本子:“同志,根据规定,私藏进口药品需要登记备案,请你配合调查。”
林舟心里快速盘算。直接说是现代药肯定不行,说是老爹留下的,又怕他们追问来源。他眼睛一扫,看见瘦高个胸前的钢笔——那是支派克金笔,在这年代绝对是稀罕物。
“同志,”林舟突然笑了,指了指那支钢笔,“您这笔是进口的吧?比我那药金贵多了。”
瘦高个愣了一下,下意识摸了摸钢笔:“这是单位发的办公用品。”
“我那药也是‘办公用品’。”林舟语气坦然,“我爹以前在药材站当学徒,这是他临终前给我的,说是处理过期药品时偷偷留的,让我备着救命。您要是不信,我可以带你们去看看他的工作证。”
这话半真半假。他确实在戒指里放了本仿制的旧药材站工作证,本来是以防万一,没想到真用上了。
王队长急了:“你胡扯!药材站哪有这种药?”
“王队长这话就不对了。”林舟转向检查队员,“过期药品处理不彻底的事,各地都有吧?再说您看这包装。”他从怀里掏出个皱巴巴的药盒——那是他特意找的60年代初期包装,看着确实有年头了。
瘦高个接过药盒翻来覆去看了半天,又跟同伴嘀咕了几句。胖同伴突然开口:“你爹叫啥?哪个药材站的?”
“林建国,以前在保定药材站,1955年退休的。”林舟报出早就编好的信息,心里捏着把汗。这年代信息不通,他们未必能查得清。
瘦高个把药盒还给林舟:“既然是救命药,我们就不追究了。但以后使用这类药品,最好向公社报备。”他瞪了王队长一眼,“没事别瞎举报,耽误大家上工。”
王队长脸涨成了猪肝色,想说啥又不敢,只能看着检查队员走了。
“你给我等着!”王队长撂下句狠话,灰溜溜地跑了。
食堂里的人这才敢出声,铁牛拍着林舟的肩膀:“你可真行!刚才我心都快跳出来了。”
周秀莲递过来块咸菜:“压压惊。”她眼里的崇拜都快溢出来了。
林舟刚松口气,就觉得左手一阵发烫——戒指又扩容了!他不动声色地用意念扫了一眼,空间里原本堆到顶的面粉袋,现在周围空出一大圈,估摸着得有40立方米了。
这波不仅化解了危机,还赚了空间,值了!
下午上工时,李书记特意把林舟叫到一边,递给他一根烟:“今天这事,干得漂亮。”他顿了顿,“王队长那人,心胸窄,你以后防着点。”
“我知道。”林舟接过烟夹在耳朵上,“谢谢您刚才没说话。”他注意到,刚才检查队员问话时,李书记就站在人群后,一直没出声——这其实就是一种默许。
李书记笑了笑:“你是个踏实人,别被那些歪门邪道影响了。”他往远处指了指,“西坡那片荒地,你要是有想法,我可以批给你试试。”
林舟眼睛一亮。西坡那片地虽然石头多,但面积大,要是用戒指里的复合肥和种子,说不定真能种出东西来。
“真的?”
“当然。”李书记吐出个烟圈,“你要是能种出粮食,算生产队的,给你记最高工分。要是种不出,也不罚你。”这是给了他一个稳赚不赔的机会。
“谢李书记!”林舟心里乐开了花,这比多记几个工分实惠多了。
晚上收工,林舟刚到家,赵大娘就鬼鬼祟祟地钻进来,反手关上门。
“小舟,我跟你说个事。”老太太从怀里掏出个蓝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块银元,“这是王队长他娘让我给你的,说是谢礼。”
林舟愣住了。这年代银元可是硬通货,比人民币还值钱。
“她咋不自己来?”
“不好意思呗。”赵大娘把银元往他手里塞,“老太太说,以前对不住你,让你别跟王队长一般见识。还说这钱你要是不收,她就亲自来给你磕头。”
林舟看着手里的银元,沉甸甸的。他知道老太太是真心感谢,不收反而显得生分。
“行,我收了。”林舟从中挑了一块,塞回赵大娘手里,“这您拿着,买两斤红糖补补身子。”
赵大娘推辞不过,乐呵呵地揣着银元走了。林舟关上门,把剩下的银元放进戒指里——这可是意外之财,以后说不定能派上大用场。
他刚把银元放好,就听见院门外有响动。打开门一看,周秀莲站在月光下,手里捧着个小陶罐。
“我娘熬了点姜汤,给你驱驱寒。”她把陶罐递过来,罐口冒着热气,“今天……今天真是吓死我了。”
林舟接过陶罐,暖意顺着指尖传到心里。“没事了,你看。”他晃了晃手里的空药盒,“他们也没说啥。”
“以后别再用那种药了。”周秀莲的声音带着点哽咽,“万一……万一被抓住了咋办?”
“好,听你的。”林舟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里一动,“对了,李书记把西坡的荒地批给我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种?”
周秀莲猛地抬头,眼睛在月光下亮晶晶的:“真的?我能行吗?”
“咋不行?”林舟笑了,“你识字,帮我记记浇水施肥的日子,比我这糊涂虫强多了。”
“好!”周秀莲用力点头,辫子在身后甩了甩,“明天我就跟李书记说,把我的工分调到西坡去。”
看着她蹦蹦跳跳跑远的背影,林舟喝了口姜汤,辣辣的暖流从喉咙一直淌到胃里。他知道,西坡的荒地只是个开始。有储物戒指这个底牌,有身边这些真心相待的人,就算在这1958年,他也一定能走出条不一样的路来。
夜里,林舟躺在床上,借着月光清点戒指里的物资。面粉还够吃半年,药品不多不少正好应急,现在又多了几块银元。他摸了摸戒指,感觉空间比白天又大了点——这次扩容,大概是因为得了人心吧。
他想起李书记的话,想起赵大娘的消息,想起周秀莲的姜汤,嘴角忍不住往上扬。所谓的“躺赢”,或许不只是靠物资,更是靠这些在艰难日子里互相扶持的人情。
窗外的风呜呜地刮着,像是在诉说这个年代的不易。但林舟心里却踏实得很,他甚至开始期待明天——期待看到西坡的荒地,期待和周秀莲一起规划播种,期待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种下属于自己的希望。
他翻了个身,把棉袄盖好,很快就进入了梦乡。梦里,西坡的荒地上长出了绿油油的麦苗,风一吹,像一片绿色的海洋。周秀莲站在田埂上,对着他笑,辫子上的红头绳在阳光下闪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