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依言站在了那个由复杂银色线条勾勒而成的“洞察法阵”中央。脚下的线条微微亮起,传来一种温和的、探查般的能量波动,如同无数细微的触须,试图感知他体内的能量流动。
法阵正前方,一个晶莹剔透、篮球大小的水晶球悬浮在一个古老的石质底座上,内部纯净无瑕,等待着被魔力点亮。
埃尔隆德大师走到水晶球旁,虽然刚才被捉弄了一番,但此刻他的神情却带着法师特有的专注与严肃。“放松,孩子。不要刻意抗拒,也不要强行催动。只需将你的手放在水晶球上,然后…尝试去触碰你体内那股你认为不同的能量,引导它,哪怕只有一丝,流入水晶球即可。它会告诉我们答案。”
影点了点头。他闭上眼睛,努力忽略外界的一切,将意识沉入体内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那里,除了他经年累月锻炼出的斗气本源外,更深的地方,潜藏着一片冰冷、狂暴、却又死寂的区域——那是他不愿触及的过往,是洪瑞时期残留的伤痕,也是之前战斗中偶然泄露出异常能量的源头。
他小心翼翼地分出一缕意识,如同触摸荆棘般,轻轻触碰那片区域。
一瞬间,熟悉的撕裂痛楚和冰冷的躁动再次袭来。他强行压制住不适,尝试按照老法师的指引,极其艰难地从那死寂的“深潭”中,引出了一丝微弱的、带着不祥气息的紫色能量。
他将那只微颤的手,按在了冰冷的水晶球表面。
几乎就在他手掌接触的瞬间——
嗡!
水晶球内部猛地亮起一团极其黯淡、却无比纯正的深紫色光芒!这光芒并非持续稳定,而是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地闪烁、明灭不定,时而勉强亮起一丝微光,时而又迅速黯淡下去,仿佛随时都会彻底熄灭,极不稳定。
这种诡异的闪烁持续了十几秒,最终,那紫光还是无力维持,彻底消散,水晶球再次恢复了透明。
大厅里一片寂静。只有魔法尘埃仍在空中无声飘浮。
艾莉娅惊讶地捂住了嘴,看着那闪烁不定最终消失的紫光,大眼睛里充满了困惑和担忧:“师父,这…这是怎么回事?紫色?是什么魔法?为什么又熄灭了?”
埃尔隆德大师的眉头紧紧皱起,花白的胡子微微翘动,眼中闪烁着惊疑不定的光芒。他示意影从法阵上下来。
影收回手,感受到体内那丝被引动的能量再次沉寂下去,带来的刺痛感也缓缓消退。他看向老法师,等待着他的判断。
埃尔隆德大师没有立刻回答艾莉娅,而是走到影面前,沉吟了片刻,才缓缓开口,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如果老夫没看错的话…孩子,你体内蕴藏的,并非常见的元素魔法,也不是自然或圣光之力。那闪烁的紫色…是一种非常古老且罕见的能量形式,通常被称为‘暗裔魔法’的分支,或者更具体一点,类似于‘虚空能量’或‘寂灭魔力’的变种。这种力量…极为危险,也极难掌控。”
他看到影眼中露出的不解,便伸出手,枯瘦但温暖的手掌轻轻按在影的胸口,正是他之前感到能量沉寂的区域。
“更奇怪的是,”埃尔隆德大师继续说道,他的感知力透过手掌细细探查,“你体内确实有这个‘魔法源’,但这个源头…它被严重地损伤过,几乎…瘫痪了。它无法正常地为你提供魔力。”
影皱起眉,这个概念对他而言有些陌生。他更多的是依靠身体力量和战斗技巧。
老法师看出了他的困惑,想了想,用一个更简单的比喻解释道:“这么说吧,孩子。普通的法师,他们的魔法核心就像一个正常的水池,既可以积蓄魔力(存水),也可以根据需要调动释放魔力(取水)。”
他拍了拍影的胸口:“但你的这个‘水池’,它的‘出水口’好像被什么东西彻底堵死了,或者被打坏了。它里面或许积蓄着相当庞大的水(魔力),但你却几乎无法取用。这就是为什么水晶球的光芒闪烁不定且难以维持——你费尽力气,也只能从那破损的缝隙里,挤出那么一丝丝微不足道的能量。”
“只能存,不能取。”埃尔隆德大师总结道,目光锐利地看着影,“这通常是由于极度强烈的能量冲击、或者自身核心遭受无法逆转的重创导致的。你过去…是否经历过类似的事情?与极其强大的敌人交战?或者…”
老法师的话语顿住了,他没有再说下去,但眼神仿佛已经穿透了影冰冷的表象,看到了那深埋的痛苦与毁灭的过往。
影的身体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极其强大的敌人?自身核心遭受重创?他脑海中瞬间闪过的,是自己手持利刃、面对东子和许桃的画面…那是否也算一种…对自身的毁灭性冲击?
他的沉默本身,似乎就是一种答案。
埃尔隆德大师缓缓收回了手,叹了口气:“看来你有一段沉重的过去。这股力量…唉,福祸难料。无法使用,对你而言,或许也并非完全是坏事。”毕竟,暗裔魔法往往伴随着侵蚀心智的风险。
艾莉娅担忧地看着影,又看看师傅,小声问:“那…师傅,就没有办法修复吗?”
埃尔隆德大师摇了摇头:“魔法核心的损伤是最棘手的难题之一,尤其是这种近乎彻底‘闭塞’的情况。或许…只有传说中的生命泉水,或者某些连接着本源魔力的神圣之地,才有一丝微乎其微的可能将其温养疏通。但这希望,渺茫得近乎传说。”
测试得到了一个出乎意料且沉重的结果。影体内确实潜藏着强大的异常魔法,但这力量却被牢牢锁死,与他痛苦的过去紧密相连,无法使用,更像是一个沉重的烙印。
影默默地将手从水晶球上收回,眼神变得更加深邃难测。他对着埃尔隆德大师微微躬身:“多谢大师解惑。”
然后,他便不再多言,转身向着元素回廊外走去。腰间的“无光之刃”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低沉的心绪,显得更加晦暗。
艾莉娅看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眼中的担忧和好奇交织得更加浓烈了。
就在影转身,准备将那个关于“堵塞的水池”的沉重结论默默接受,并将其再次深埋心底时,埃尔隆德大师却再次开口叫住了他。
“等等,孩子。”
影停下脚步,回过头。艾莉娅也好奇地看向自己的师父。
老法师摩挲着自己雪白的胡须,眼中闪烁着睿智而复杂的光芒:“虽然你的魔法核心受损严重,近乎无法使用,但并非完全没有折中之法。”他话锋一转,让原本有些凝重的气氛出现了一丝转机。
在影和艾莉娅疑惑的目光中,埃尔隆德大师将手伸进他那宽大的法师袍袖子里,摸索了片刻,取出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看似朴素无华的手环,由某种深褐色的、带着天然纹理的木材精心编织而成,表面打磨得十分光滑,触手温润,散发着一种极其微弱却充满生机的自然气息。手环本身没有任何华丽的装饰,却透着一股古老而神秘的味道。
“这是用生命古树脱落的一小段枝杈,由我亲手编织并附魔而成的‘汲能手环’。”埃尔隆德大师将手环递向影,解释道,“它无法修复你核心的损伤,但它可以作为一个…嗯,一个外接的‘水管’。”
他继续用那个水池的比喻:“把它戴上。当你需要时,集中精神去沟通这个手环,它可以微弱地连接到你体内那个被‘堵住’的水池,强行从中‘汲’取出极少量的魔力,供你使用。就像是在一个密封的水池壁上,硬生生插了一根细小的管子,每次只能流出一点点水。”
他将手环放在影的手中:“量非常少,可能一次战斗中也仅够支撑你施展一两个低阶法术,或者增强一次攻击,并且会对你的精神造成不小的负担。但…这至少让你有了一个引子,一个渠道,不至于完全空守宝山而不得入。”
影低头看着手中温润的木手环,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中蕴含的、与他体内死寂能量截然不同的生命气息。这丝气息似乎微微触动了他那沉寂的魔法源,带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几近于无的悸动。
他没有犹豫,将手环戴在了左手手腕上。手环自动调整大小,完美贴合他的手腕,那温润的触感仿佛与他皮肤融为一体。
埃尔隆德大师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他盯着影的眼睛,语气前所未有的郑重:“孩子,你必须谨记。我帮你,是因为艾莉娅相信你,也因为我看得出你并非心存邪恶之人。但你体内的魔法…‘暗裔’之力,古老而强大,同时也极易侵蚀心智,引人堕落。”
“这个手环给了你使用它的途径,但也给了它影响你的窗口。你必须谨慎使用这份力量,坚守你的本心。千万不可因追求力量而迷失自我,更不可受他人蛊惑,利用这份魔法去行不义之事!否则,这给予你的细微通道,终将成为吞噬你的深渊入口。你能答应我吗?”
影能感受到老法师话语中的重量和关切。他迎上埃尔隆德大师的目光,郑重地点头,声音低沉而清晰:“好的,大师。我谨记您的教诲。力量只是工具,我不会被工具主宰。”
“嗯。”埃尔隆德大师似乎稍稍放心,但眼中的忧虑并未完全散去。他沉吟了片刻,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又从袖子里掏了掏,这次拿出了一张略显陈旧、边缘有些磨损的皮纸地图。
他将地图展开,上面绘制着维索利亚大陆北部的精细地形,指向地图最上方一片被标注为皑皑雪山和危险符号的区域。
“看这里,”他的手指点在地图极北的位置,那里画着一处隐藏在连绵山脉中的山谷,旁边用古老的精灵文字标注着一个小点,“在北方,人类王国‘晨曦城’再往北,跨越危险的北部山脉,传说中那是北方龙族偶尔活跃的边界。在这片山脉的最深处,有一个几乎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地方……”
老法师的声音压得更低,充满了神秘感:“据说那里有一口‘生命之泉’,是远古生命力量的凝聚之地,拥有不可思议的治愈效能,甚至能重塑本源。如果传说属实…那么它蕴含的磅礴生命力量,或许…只是或许,有可能温养并修复你那种程度的魔法核心损伤。”
他抬起头,看着影,眼神无比认真:“但是,孩子,我必须告诉你,那只是一个流传了千百年的传说,几乎无人真正找到过那里,甚至无法证实它是否存在。而北部山脉本身极度危险,充满了强大的魔兽、极端的环境,还有排外的龙族…前往那里,九死一生。”
埃尔隆德大师轻轻叹了口气,将地图塞到影手中:“我其实并不希望你去。将这万分之一的希望,寄托在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上,去冒如此巨大的风险,这并不明智。但是…如果你体内的力量对你而言真的如此重要,或者你未来的道路注定需要它…那么,这是我所知道的,唯一一个可能存在解决办法的地方。”
“地图给你,去与不去,何时去,都由你自己决定。”老法师最后拍了拍影的肩膀,“万事小心。”
影紧紧握着手中那份沉重的地图,又摸了摸手腕上温润的木手环。一条极其危险却可能存在一丝希望的道路,似乎在他面前悄然展开。
他再次向埃尔隆德大师深深鞠了一躬:“多谢大师。您的恩情,我铭记于心。”
说完,他收起地图,转身离开了元素回廊。艾莉娅看了看师傅,又看了看影离开的背影,连忙跟了上去。
只剩下埃尔隆德大师一人站在闪烁着微光的法阵中,望着空无一人的入口,喃喃自语:“暗裔之力重现…生命之泉的传说…唉,多事之秋啊。希望这孩子,能做出正确的选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