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面馆”的卷帘门哗啦一声被常松用力拉下,隔绝了外面街道的喧嚣。店里还弥漫着骨头汤和油烟混合的温暖气味。
红梅和英子在柜台那里对账。英子按着计算器,手指飞快,嘴里念着数字。红梅在旁边看着,手指点着账本上的条目,不时递过一张需要核对的单子。
张姐板着脸,把最后几张椅子反扣在桌上,动作带着气,弄得哐哐响。老刘拿着拖把,闷着头,小心翼翼地拖着已经干净的地板,不敢看任何人,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红梅揉了揉发酸的脖颈,看向张姐:“张姐,累了一天了,赶紧和刘哥回去歇着吧。”
张姐把抹布往水盆里一扔,溅起几点水花,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扯下围裙,也不看老刘,径直对红梅和常松说:“红梅,常松兄弟,那我们走了。明天我一早去买菜,你刘哥……他明天去看仓库。” 她把“看仓库”三个字咬得有点重,像是在提醒谁。
红梅赶紧拉了她一把,使了个眼色,把人半推半就地拉进了后厨。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她们两个。
“张姐,你还生闷气呢?”红梅压低声音,“不是说了吗,别跟刘哥一般见识。他那个人你还不清楚?有贼心没贼胆,你看他后来还敢抬眼皮子吗?回去该干嘛干嘛,别为这点事吵吵,伤感情。”
张姐眼圈有点红,不是伤心,是憋屈:“红梅,我不是气他看,我是气他那副没出息的样!眼珠子都快掉人家钰姐身上了!我跟他过了大半辈子,给他生儿育女,操持这个家,到头来还不如一个外人穿件好裙子在他面前晃一下!”
婚姻就像一碗隔夜面,黏糊,坨在一块,倒掉可惜,吃下去委屈。大多中年夫妻,都在将就着一口温吞的余生。
“我懂,我懂。”红梅拍着她的背,“可你想,钰姐那样的,跟咱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老刘也就过过眼瘾,他还能真怎么着?你越闹,他越觉得你小题大做,反倒没意思。听我的,回去别吵,晾着他,他自己就知道没趣了。”
店外,常松递给老刘一根烟,两个男人就站在昏黄的路灯下吞云吐雾。
常松用胳膊肘碰了一下老刘,压低声音,带着点戏谑:“咋样,刘哥?下午眼福不浅吧?”
老刘的脸在烟雾里涨成紫色,吭哧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常、常松兄弟……你就别埋汰我了……我、我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常松嘿嘿一笑,不再逗他。
张姐和红梅从后厨出来。张姐脸色稍霁,但还是没理老刘,拿起自己的包,率先走出了店门。老刘赶紧掐灭烟头,像个跟班似的,低着头匆匆跟上。
看着那对别扭的夫妻走远,常松忍不住摇头笑了。
红梅捶了他一下:“你笑什么?”
“我笑老刘那怂样。”常松揽过红梅的肩,“还有张姐,明明在乎得要命,偏要摆出一副母老虎的架势。”
红梅白他一眼:“你们男的不都一个德行?看到漂亮女的就走不动道。哎,常松,你以前……有没有过?” 她故意拿眼睨他。
常松被问得一怔,随即耳根有点热,眼神躲闪:“我、我有没有过,你、你不知道啊?” 他声音越说越低,凑到红梅耳边,热气喷在她敏感的耳廓上,带着烟草味的灼热,“……我、我第一次都给你了……你心里没数?”
红梅的脸轰一下就烧了起来,心跳漏了半拍,又羞又恼,用力推开他,低声骂:“你要死啊!英子还在呢!” 手却下意识地攥紧了他的衣角。
英子在柜台里假装算账,耳朵却竖得老高,嘴角忍不住往上翘。她扬声喊:“妈,常叔,你们腻歪好了没?我这边彻底弄利索了,咱回家吧!”
“好了好了,就你催得急!”红梅赶紧整理了一下衣服,嗔怪地瞪了常松一眼。
常松看着英子,眼里满是骄傲:“瞧我闺女,真能干,随你妈!”
英子笑了笑,没说话。灯光下,她看着常松憨厚带笑的脸,心里暖融融的。这个男人,用他宽厚的肩膀,为她和妈妈撑起了一个安稳的家。在她心里,他早就是爸爸了。只是那声“爸”,到了嘴边,总有点难为情,像卡在喉咙里的糖,甜是甜,就是一时半会儿化不开。
一家三口锁好店门,坐上那辆半旧的桑塔纳。车子发动,驶入夜色。
车窗摇下一点,晚风吹进来,带着五月夜晚特有的、微凉的草木气息。
常松专注地开着车,红梅靠在副驾闭目养神,英子坐在后排,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街灯,觉得忙碌而充实的一天,在这样的静谧里收尾,真好。
张姐和老刘一前一后走回家,气氛像绷紧的皮筋。
到了院门口,张姐掏出钥匙,哐当一声用力捅开锁,把门推开,巨大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她把手里的包往沙发上一扔,发出“噗”一声闷响,然后一屁股坐下,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胸脯剧烈起伏。
老刘跟进来,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像个潜入敌营的侦察兵。他搓着手,凑到沙发边,脸上堆起小心翼翼的笑:“春兰……累、累了吧?我给你打洗脚水去?”
张姐把脸一扭,从鼻孔里哼出一股冷气。
老刘讪讪地,还是去卫生间端了盆热水出来,放在张姐脚边。张姐故意把脚一抬,不碰那盆水。
“你……你这又是何必呢……”老刘蹲下身,想去脱张姐的鞋。
“滚一边去!”张姐一脚踢开他的手,水花溅了老刘一脸,“我用不着你假惺惺!有那心思,留着去给你那钰姐端洗脚水吧!”
老刘抹了把脸上的水,心里叫苦不迭,嘴上还得哄:“你看你,又说胡话!我跟人家钰姐八竿子打不着……在我心里,谁也没你好看,你最美,真的!”
张姐冷笑:“我美?我美你下午眼珠子都快长人家身上了?我这一身肥肉,哪比得上人家那细腰长腿?你是不是早就嫌弃我了?嫌弃你就直说,咱们离婚!你去找你的钰姐,你看人家那仙女样,能看得上你这糟老头子?”
老刘一听“离婚”,头皮都麻了,也顾不得地上凉,直接半跪下来,抓着张姐的手往自己脸上拍:“我错了我错了!春兰,你打我,你使劲打!我混蛋!我不是人!我以后保证,除了你,我谁都不看!那钰姐就是七仙女下凡,在我眼里也不及你一根头发丝!”
男人的忏悔像过期食品,闻着还行,吃下去准出事。
闹腾了半天,张姐终究是累了,自己脱了鞋袜,把脚放进已经半凉的水里,胡乱洗了洗,也不擦干,就那么湿漉漉地趿拉着拖鞋,走进卧室,脱了外套,只穿着背心裤衩,掀开被子就躺下了,用后背对着门外。
老刘看着那盆洗脚水,叹了口气,认命地端起去倒掉。自己也赶紧溜进卫生间。水声哗哗响起,他站在淋浴下,被那有点凉的水激得直打哆嗦。
五月的夜晚,温度还没完全升上来,冷水浇在身上,滋味并不好受。他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钰姐那优雅的身影和淡淡香气,一会儿是张姐横眉怒目的脸。
男人至死是少年,可惜身体已经是老爷车,心还想着开法拉利。
他草草洗完,带着一身廉价的香皂味,穿着洗得发硬、领口都松懈成波浪线的旧背心和宽松裤衩,哆哆嗦嗦地爬上床。
被窝里,张姐背对着他,裹紧了被子。
老刘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去搂她的腰。
手刚碰到那圈软肉,张姐就像被蝎子蜇了似的猛地一抖,用力甩开他的手,声音带着厌恶:“滚!别碰我!”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