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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昨晚在医院陪着父亲陈国忠到后半夜,又是喂水又是掖被角,等父亲睡熟后,他又坐在折叠床上琢磨保释严文伟和孙小东的事——毕竟是为了帮自己出头才被抓,总不能让兄弟在里面受委屈。就这么翻来覆去地想,直到窗外泛起鱼肚白,陈炎才靠着墙浅浅睡去。第二天早上,金色的阳光透过病房厚重的窗帘缝隙钻进来,在地板上投下几道细长的斑驳光影,他却睡得很沉,直到手机铃声像急促的催命符一样在床头柜上反复震动,才猛地从折叠床上弹坐起来,脑袋还有些昏沉。

“喂,谁啊!”刚睡醒的嗓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还夹杂着一丝被打断睡眠的不耐烦。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声,像山涧里流淌的清泉般沁人心脾,又带着几分职业的温和:“您好,是陈炎先生吧!这里是孝直路派出所,您的亲属严文伟和孙小东已符合保释条件,您现在可以过来办理保释手续了。”这声音温柔又礼貌,瞬间驱散了陈炎残存的睡意,他揉了揉干涩的眼睛,脑子飞速运转,才想起昨天下午特意托刘明局长打过招呼的事,心里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一半。

“好的好的,我二十分钟内就到,麻烦您了!”陈炎连忙换上客气的语气,挂了电话后,他三两下抓过搭在椅背上的外套穿上,快步走到卫生间,用冷水狠狠洗了把脸。镜子里的自己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下巴上冒出了些胡茬,但眼神却格外清醒锐利。他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已经十点半了,想着父亲昨晚睡得安稳,便放轻脚步走到病床边,见陈国忠还在熟睡,嘴角甚至带着一丝浅笑,便拿起桌上的背包,轻轻带上门走了出去,生怕惊扰了父亲。

楼道里静悄悄的,只有护士站的两个年轻护士在低声交谈着什么,消毒水的味道比白天更浓郁些,混合着淡淡的药味,弥漫在空气中。陈炎下了楼,医院门口的早点摊还没撤,清晨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吹在脸上,让他打了个激灵,精神也随之振奋起来。他没有打车,一是医院离派出所确实不算太远,走路也就十多分钟,二是他想趁着这段步行的时间,把接下来要办的事捋一捋,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路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上班族骑着自行车匆匆而过,提着菜篮子的老人慢悠悠地走着,早点摊的香气更是飘满了整条街——油条在油锅里翻滚的滋滋声,豆浆磨出来的醇厚香气,还有刚出笼的肉包散发着的鲜香,交织在一起,勾勒出一幅充满烟火气的生活画卷。陈炎在一个卖肉包的小摊前停下,买了两个热气腾腾的肉包,边走边吃,心里盘算着接下来的安排:先去派出所把严文伟和孙小东保出来,然后联系谢振豪,带着兄弟们去川香楼吃顿好的,算是感谢他们昨晚的帮忙;吃饭的时候顺便问问网吧场地的进展,要是有眉目了就赶紧推进;下午得抽时间去学校给乐乐办入学手续,这孩子的事不能耽误;晚上再回医院替换母亲,让她也能好好休息一下。

走到半路,他掏出裤兜里的诺基亚手机想看看时间,却发现屏幕上显示着三个未接来电和三条信息。他先点开了肖红发来的消息,内容很简单:“黑子,我先回去休息了,现在住凤凤姐那,有事可以给我打电话。”看着这条消息,陈炎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丝微笑,昨晚在医院阳台,肖红把压在心里多年的委屈和秘密都说了出来,两人之间那层隔阂仿佛瞬间消失了,关系明显亲近了不少。这种被人信任、把自己当作依靠的感觉,让他心里暖暖的,也更觉得肩上的责任重了些。

接着是刘明发来的消息,语气带着几分熟稔和关切:“老弟,我已经跟孝直路派出所的赵所长打好招呼了,他叫赵伟民,电话是138xxxx5678,你到了直接给他打电话就行,不用给任何钱或者东西,切记!咱们办事得懂规矩,别让人家挑出毛病来。”陈炎心里一暖,刘明虽然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难免有些官场上的圆滑,但对自己确实够意思,不仅帮忙打通了关系,还特意提醒细节,生怕自己出岔子,这份心意让他很是感动。

还有一条是刘老板发来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抑制不住的兴奋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小陈,你怎么没接电话啊?哥哥我听京城的朋友说那边房价要涨,一狠心就贷款买了十套新房子!要是赚了的话,哥哥一定请你去京城好好搓一顿,吃香的喝辣的任你选;要是亏了的话,哥哥可就只能厚着脸皮去你那蹭饭吃了!”陈炎笑着摇了摇头,刘老板还是这么风风火火、敢闯敢干的性子,不过在那个年代,敢在京城一下子出手买十套房,这份魄力和眼光也不是谁都有的,他心里默默祝刘老板能如愿赚钱。

除此之外,还有两个谢振豪的未接来电,看时间应该是早上八点多和九点多打的,估计是着急催他去派出所保人。陈炎手指飞快地给谢振豪回了条短信:“刚醒,昨晚没睡好,正往派出所去,保出来后直接去川香楼,我订好包房了,你把昨晚帮忙的兄弟们都叫上,一起吃个饭。”发完短信,他加快了脚步,脚下的皮鞋踩在水泥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没过多久,就来到了孝直路派出所门口。

派出所的大门是深棕色的,庄严肃穆,门口两侧矗立着一对石狮子,雕刻得栩栩如生,眼神威严,仿佛在守护着这里的秩序。陈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些许紧张,推开门走了进去。大厅里很安静,光线有些昏暗,只有一个穿着警服的值班民警在前台低头整理着一摞文件,笔尖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清晰可闻。听到开门声,民警抬起头,目光落在陈炎身上,礼貌地问道:“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吗?”“您好,我是来保释严文伟和孙小东的,昨晚他们被带到这里了。”陈炎走上前,语气平和地说道。

“稍等,我查一下登记信息。”民警说着,在面前的电脑上熟练地敲了几下键盘,屏幕上跳出相关的记录。他抬头看了眼陈炎,确认道:“哦,找到了,你是陈炎先生吧?保释手续在这边办,按照规定,一人交五百块钱保证金,手续办好后我们会给你开正式收据,等这个案件彻底结束,保证金会全额退还给你,你放心。”陈炎点点头,从钱包里掏出一千块钱递了过去,然后接过民警递来的保释申请表,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认真地填写起来,每一个字都写得工工整整,生怕填错了耽误事。

填完表格,签上自己的名字,陈炎把表格递回给民警。民警核对了信息无误后,从抽屉里拿出收据本,开了一张一千元的保证金收据,递给陈炎,笑着说:“手续办好了,你在这边稍等一下,我去里面的羁押室带人出来。”陈炎接过收据,小心翼翼地放进钱包里收好,忽然想起电话里那个清脆悦耳的女声,便随口问道:“警官,刚才给我打电话通知保释的是哪位同事啊?声音挺亲切的,我想跟她说声谢谢,麻烦她跑一趟了。”

民警朝大厅内侧的一间办公室指了指:“哦,是我们内勤的王姐,她叫王淑芬,就在那间办公室里整理档案呢。”陈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间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里面坐着一个穿着警服的女民警,正低头专注地整理着桌上的文件,时不时用手推一下滑落的眼镜。他原本以为会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姑娘,没想到对方看起来四十多岁,身材微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眼神里满是认真。

陈炎心里微微有些意外,但很快就释然了——声音好听与否和外貌并无直接关系,而且对方态度温和,办事效率也高,就冲这两点,也值得一句感谢。不过看王姐正忙着,他也不想上前打扰,便找了个塑料椅子坐下等待。没过多久,口袋里的手机又响了起来,这次显示的是个陌生号码,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喂,您好。”

“你好,陈先生,我是孝直路派出所的所长赵伟民。”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有力的男声,带着几分官场上特有的语调,却又不失礼貌和分寸。“赵所长您好,今天的事真是麻烦您了,多亏了您帮忙协调,不然手续也不会这么顺利。”陈炎连忙客气地回应,心里清楚赵伟民是刘明打过招呼的人,以后在宏山县办事,说不定还有需要仰仗他的地方,关系得处好。

“不客气,都是按规章制度办事,谈不上什么帮忙。”赵伟民的声音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了些,继续说道:“陈先生,关于昨天在县医院发生的打人事件,我得跟你说一下。这两天我会安排人和报案的张二狗那边进行调解,毕竟这事双方都有责任,张二狗父子先挑衅在先,你的人动手在后,我们也不能只处理一方。不过你也知道,医院是公共场合,在那种地方动手打人,影响确实不太好,传出去对双方都不利,所以我们处理的时候会尽量公平公正,也请你多理解配合。”

陈炎心里明白,赵伟民这话既是在打预防针,也是在表明派出所的态度——不会偏袒,但也不会过分苛责。他连忙说道:“理解理解,赵所长您放心,我们肯定全力配合派出所的工作,该我们承担的责任我们绝不推脱,调解的时候我们也会积极配合,争取把事情和平解决。”“那就好,这样我就放心了。那我先挂了,有什么进展我再联系你。”“好的,谢谢赵所长,辛苦您了。”挂了电话,陈炎长舒了一口气,靠在椅子上,心里暗自庆幸,看来事情比他预想的要顺利得多,赵所长的态度也还算友善。

这时,刚才那个值班民警领着两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走在前面的是孙小东,他穿着一件皱巴巴的t恤,头发有些凌乱,脸上带着明显的憔悴,眼下还有淡淡的黑眼圈,看到陈炎的瞬间,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快步走上前,脸上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笑容:“炎哥,可算把你盼来了!在里面待了一晚上,简直比坐牢还难受,伙食差得要命,晚上蚊子还多,根本睡不着觉。”后面跟着的是严文伟,他留着一头及肩的长发,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只是脸色有些苍白,见到陈炎也连忙走上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炎哥,给你添麻烦了,让你特意跑一趟。”

“没事就好,出来了就别想里面的事了。”陈炎拍了拍两人的肩膀,能感觉到他们的身体都有些僵硬,估计是在里面没休息好。他带着两人走出派出所,路上,孙小东还是叽叽喳喳地说着在里面的经历,一会儿抱怨羁押室的环境差,一会儿吐槽民警问话太啰嗦,严文伟则比较沉默,只是偶尔在孙小东说得太夸张的时候插一两句话,纠正一下细节。陈炎耐心地听着,时不时从口袋里掏出烟盒,给两人各递了一根烟,帮他们点燃,用这种方式安抚着他们紧绷的情绪。

三人步行了大概十五分钟,来到了川香楼。这是宏山县有名的高档酒楼,光是门口那两盏巨大的水晶吊灯就透着气派,装修更是豪华大气,外墙贴着米黄色的大理石,门口的停车位上停着不少桑塔纳、捷达之类的小汽车,在当时的宏山县,能来这里吃饭的大多是当官的或者生意做得比较大的老板。陈炎领着两人走了进去,门口穿着红色旗袍的迎宾小姐立刻热情地迎了上来,脸上带着标准的微笑:“先生您好,请问几位?有预定吗?”“三位,没预定,给我开个大包房。”陈炎说道。迎宾小姐点了点头:“好的先生,这边请。”说着,便领着他们上了二楼,打开一间宽敞的包房,里面装修精致,红木桌椅擦得锃亮,墙上挂着一幅山水国画,墙角还放着一个鱼缸,几条金鱼在里面悠闲地游着,看起来很有格调。

“炎哥,这地方也太豪华了吧,装修得跟皇宫似的!”孙小东四处打量着包房,眼睛都看直了,手不自觉地摸了摸红木桌子,显得有些局促地说道,“咱们就三个人,用得着开这么大的包房吗?太浪费了。”严文伟也推了推眼镜,点了点头:“是啊炎哥,这里消费肯定不便宜,咱们随便找个小饭馆吃点就行,不用这么破费。”陈炎笑了笑,走到沙发边坐下:“没事,一会儿谢振豪会带着昨晚帮忙的兄弟们过来,人多,大包房坐得开,大家一起热闹热闹。你们也坐,别拘谨,我给谢振豪打个电话问问到哪了。”

他掏出手机给谢振豪打了过去,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通了,谢振豪那标志性的大嗓门从听筒里传出来:“炎哥,是不是人保出来了?我们刚集合好,正往川香楼赶呢,估计十分钟就能到!”“好嘞,我在川香楼二楼的牡丹厅,你们直接上来就行。”陈炎说道。“收到炎哥!”挂了电话,陈炎朝门口喊了一声:“服务员,拿菜单过来。”很快,一个穿着白色制服的服务员拿着菜单走了进来,恭敬地递到陈炎面前。

“你们想吃点什么?看看菜单,随便点,不用客气。”陈炎把菜单递给身边的孙小东和严文伟。两人接过菜单,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菜名和后面的价格,都有些犹豫,手指在菜单上轻轻滑动,却迟迟没有开口。孙小东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炎哥,我平时也没怎么在这种地方吃过饭,不知道哪个菜好吃,你看着点吧,我们不挑,有肉就行。”严文伟也附和道:“是啊炎哥,你点什么我们就吃什么,你眼光好。”

陈炎笑了笑,也不勉强他们,接过菜单,快速浏览了一遍,对着服务员说道:“给我来个清蒸鲈鱼,要新鲜的;再来个红烧排骨,多放些酱汁;东坡肘子要炖得软烂点;辣子鸡要微辣,别太辣了;蒜蓉西兰花清炒就行;铁板鱿鱼要现烤的;汤就来个老鸭汤,炖得时间长点,鲜一点。主食的话,来几笼猪肉大葱馅的包子,再来一盘葱花饼。”服务员手里拿着小本子,麻利地记着菜名,写完后抬头问道:“好的先生,菜都记好了,请问需要什么酒水吗?”“来三瓶飞天茅台,再拿五箱青岛啤酒,啤酒要冰的。”陈炎干脆地说道。

孙小东和严文伟听到“飞天茅台”四个字,都吓了一跳,孙小东连忙拉了拉陈炎的胳膊,小声说道:“炎哥,飞天茅台多贵啊,一瓶就得好几百,不用这么破费吧,我们喝啤酒就行,啤酒管够就好。”陈炎摆了摆手,语气坚定地说:“没事,兄弟们昨晚为了帮我出头,都被抓到派出所了,受了委屈,今天必须喝好酒,吃好菜,好好犒劳一下大家。钱的事你们不用操心,只要大家吃得开心、喝得尽兴就行。”两人见陈炎态度坚决,也不再多说什么,心里却充满了感激,看向陈炎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敬佩。

没过多久,包房的门就被“砰”地一声推开了,谢振豪带着十多个人浩浩荡荡地走了进来。这些人大多穿着休闲装,有的染着黄色或红色的头发,有的耳朵上戴着耳钉,走路姿势也带着几分张扬,看起来有些流里流气,但在看到陈炎的瞬间,都收敛了不少,变得规矩起来。“四哥!”孙小东和严文伟立刻站起身,热情地喊道,能在这种场合见到自己人,两人心里都踏实了不少。

谢振豪大步走到陈炎身边,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爽朗地笑着说:“黑子,不好意思啊,刚才在楼下等了两个兄弟,来晚了几分钟,没让你久等吧?”“没事,菜还没上呢,刚点完没多久。”陈炎笑着站起身,指了指周围的椅子,“快坐,大家都找地方坐,别站着。”谢振豪转头朝身后的小弟们瞪了一眼,提高了音量:“都愣着干什么?没看到炎哥在这吗?还不快叫炎哥!”“炎哥好!”一群人齐声喊道,声音洪亮,震得包房的窗户都微微颤动。

陈炎笑着点了点头,从放在墙角的背包里拿出五条中华烟,递给身边的严文伟:“老鼠,把烟给兄弟们分一下,初次跟大家见面,没什么好东西,大家先抽着烟,解解乏。”严文伟接过烟,连忙走到众人面前,挨个儿给大家分发起来。谢振豪见状,笑着说道:“黑子,你也太客气了,这帮小子平时抽的都是三五块钱的烟,哪抽过这么好的中华,今天算是沾了你的光了。”

“四哥,话可不能这么说!”一个染着黄毛、看起来十八九岁的小弟立刻反驳道,他手里拿着刚分到的中华烟,凑到鼻子前闻了闻,脸上露出陶醉的表情,“炎哥给的烟,就算不懂抽,也知道是好东西!这烟拿出去,倍儿有面子!”其他人也跟着附和起来,纷纷说炎哥大气、够仗义。谢振豪笑着抬手拍了下黄毛的头:“就你小子话多,赶紧找个位置坐下,别在这晃悠。”黄毛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乖乖地找了个靠墙的位置坐下,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包中华烟。

很快,服务员就端着菜陆续走了进来,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摆满了整张桌子,包房里顿时香气四溢,让人垂涎欲滴。陈炎从服务员手里接过一瓶打开的茅台,给自己的酒杯倒满,然后站起身,举起酒杯,对着众人说道:“兄弟们,昨晚多亏了你们仗义出手,帮我解决了张二狗那个麻烦,不然我父亲在医院也不得安宁。今天这顿饭,算是我给大家赔罪,也算是感谢大家的帮忙。话不多说,都在这杯酒里,我先干为敬,大家喝好吃好!”说完,他仰头将杯中的茅台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带来一阵灼烧感,却让他觉得格外痛快。“炎哥豪气!”众人纷纷端起自己的酒杯,不管是白酒还是啤酒,都跟着一饮而尽,包房里的气氛瞬间热烈起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家的情绪彻底被点燃,拘谨和陌生感早已消失不见。黄毛和一个瘦高个的小弟不知怎么就较上了劲,在包房中间掰起了手腕,两人脸憋得通红,手臂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周围一圈人围在旁边,拍着桌子大声喊加油,“黄毛加油!”“瘦猴你行不行啊!”的喊声此起彼伏;另一边,两个穿着黑色t恤的小弟凑在一起,压低声音复盘着昨晚在医院的场面,其中一个脸上带着疤的小弟得意地说:“你不知道,当时张二狗他儿子还想反抗,抄起个板凳就要砸我,被我一脚就踹倒在地了,跟咱们叫板,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另一个小弟也跟着附和:“可不是嘛,要不是四哥拦着,我非得让他再多躺几天,让他记住以后别惹咱们炎哥!”包房里划拳声、谈笑声、酒杯碰撞声交织在一起,热闹得像过年一样。谢振豪抬手压了压场面,示意大家安静些,然后端着酒杯凑到陈炎身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黑子,网吧的场地我找好了,这三天跑遍了县城的各个角落,总算找到了个合适的,就是价格有点棘手,得跟你商量商量。”

陈炎眼前一亮,眼睛里闪过一丝兴奋,连忙放下手中的酒杯,身体微微前倾,专注地问道:“哦?详细说说,位置在哪?周边的人流量怎么样?交通方便吗?”谢振豪喝了口杯中的茅台,辛辣的酒液让他的思路更加清晰,他压低声音说道:“在东街和文革路交叉口往南一百米左右,就是原来县工具厂的老仓库区。我昨天特意带着老鼠去实地丈量过,连库房带后面的院子,足足有三千二百平米,我反复量了两遍,误差绝对不会超过十平米。东街你也知道,现在是咱们宏山县最热闹的商业街,白天服装店、百货店、小吃摊一家接一家,人流量特别大;晚上虽然商铺关门早,但附近有几个小区,年轻人特别多,正好是网吧的主力客群。而且仓库背靠居民区的后墙,中间还隔了条三米宽的消防通道,就算晚上机器运行的声音有点大,也吵不到住户,投诉的问题完全不用愁。”

陈炎指尖在光滑的红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脑子里快速盘算起来:三千二百平米的面积,足够搞一个全县最大的旗舰级网吧了,就算划分出大厅、包间、休息区、服务器房,空间也绰绰有余。他抬头看向谢振豪,继续问道:“三千多平,这个面积确实不错,够咱们大展拳脚了。一楼可以隔出一半做开放式大厅,摆上一百五十台机器,中间留宽点的过道,免得拥挤;另一半做前台、收银台和休息区,摆几张舒服的沙发和茶几,让客人累了能歇歇脚。二楼就弄成包间,分普通包间和VIp包间,普通包间放四台机器,适合朋友组队开黑;VIp包间就放两台,再配个小沙发和茶几,收费高点,满足那些想安静玩游戏的客人。院子里还能搭个简易的车棚,方便客人停车,现在有摩托车的人越来越多了。”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价格呢?县里给的报价是多少?”谢振豪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眉头微微皱起:“县里开价一百八十万,说实话,按现在宏山县的地价,这个数真不算高,但麻烦就麻烦在手续上。工具厂九八年倒闭后,这块地就成了‘三不管’地带,国土局说是国资委的管辖范围,国资委又推给工业局,工业局那边又说要跟财政局商量拨款的事,互相踢皮球。前两年有个做建材生意的老板想接手这块地,前后花了二十万打点各个部门的关系,最后还是因为部门之间互相推诿,手续办不下来,那二十万也打了水漂,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陈炎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茅台,眼神沉了沉,这种部门之间互相推诿、都想捞好处却不愿担责任的事,在官场上太常见了,他早就见怪不怪了。他顿了顿,想起装修的事,又问道:“仓库的建筑结构怎么样?是砖混结构还是钢结构?要不要大拆大改?装修成本也是块不小的开支,得提前算进去。”谢振豪立刻接话,显然是做足了功课:“主体是砖混结构,我特意找做建筑的表哥去看过,他说承重墙都很结实,只要不动承重墙,内部想怎么隔就怎么隔,安全性没问题。仓库的层高也够,有五米二,二楼完全可以做个夹层,相当于多出来一层空间,用来放服务器或者做员工宿舍正好,能省不少钱。就是屋顶有点漏雨,得重新做一遍防水,墙面也得铲掉原来的旧灰,重新刷乳胶漆,不过这些都是小问题,花不了多少钱。对了,仓库有两个大门,正门朝东街,宽四米,能过货车,以后拉机器、运装修材料都特别方便;侧门通后面的消防通道,平时员工进出或者运点小东西也方便。”

陈炎心里彻底有了底,这块地的位置、面积、结构都符合他的预期,唯一的问题就是手续和价格。他朝门口喊了一声:“服务员,先出去一下,我们谈点事。”正在旁边添酒的服务员连忙点头:“好的先生,有事您叫我。”说完便轻手轻脚地退出了包房,还顺手带上了门。陈炎对着众人说道:“大家先吃着喝着,不用等我,我打个电话谈点事。”说完,他起身走到包房角落相对安静的地方,拨通了刘明的电话。电话响了几声就被接通了,刘明的声音带着几分疲惫,还有些嘈杂的背景音:“小陈啊,什么事?我这边刚开完会,正准备去食堂吃点东西,会议室里人还没散呢。”

“刘哥,不好意思打扰您吃饭了,实在是事情有点急。”陈炎客气地说道,语气里带着几分歉意,“是这样,我看上了老工具厂在东街的那块地,想用来开个网吧。您也知道许市长过段时间要来咱们县考察,搞城市规划和经济建设,那块地一直闲置着也是浪费资源,我想把它利用起来,开个大型网吧,既能带动就业,也能给县里增加点税收,算是为咱们县的经济发展出份力。”他特意提到许市长,就是想让刘明知道,这事不仅对自己有利,对县里也有好处,能让他更愿意帮忙。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背景音小了些,应该是刘明走到了安静的地方,他的声音变得有些严肃:“兄弟,你怎么突然想起要那块地了?你可知道,工具厂那块地可是块肥肉,盯着的人不少,县里的几个领导都有自己的想法,而且县里财政紧张,也等着用这笔钱来填补缺口,不是那么好拿的。我劝你再考虑考虑,别给自己找麻烦。”陈炎早就料到刘明会这么说,他语气诚恳地说:“刘哥,我知道这块地不好拿,里面的门道多,所以才找您帮忙啊。您在县里人面广、关系硬,说话有分量,只有您能帮我这个忙。您放心,事成之后,我肯定忘不了您的恩情。”

刘明又沉默了一会儿,传来一声无奈的叹气:“好吧,谁让咱们是兄弟呢,你都开口了,我也不能不帮。我就豁出这张老脸,帮你在中间周旋一下。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只能尽量帮你压价,账面上大概能给你压到一百五十万,这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极限了。但私底下,还需要五十万的活动经费,用来打点各个部门的关系,国土局、工业局、财政局都得照顾到,不然手续还是办不下来。这五十万你要是能接受,我就帮你办;要是接受不了,你就再想想别的办法。”

陈炎心里快速盘算着,账面上一百五十万,加上私底下的五十万活动经费,一共两百万。这个价格比他预想的要低不少,他原本以为至少得两百五十万才能拿下来。他连忙说道:“没问题刘哥,谢谢您!您真是帮了我大忙了!那什么时候去谈合适?我这边着急用场地,想尽快把手续办下来,早点开工装修。”“下午吧,我现在就给国资委的李主任打个招呼,你下午直接过去找他就行。”刘明的声音明显轻松了些,看来能帮上这个忙,他心里也挺高兴的。

“刘哥,实在不好意思,我这两天医院、学校两头跑,父亲在医院需要照顾,下午还得去给我妹妹办入学手续,实在抽不开身,能不能让我的朋友谢振豪替我去谈啊?他办事稳重,我放心。”陈炎问道,他不想欠刘明太多人情,能少露面就少露面。“行,没问题。让他下午两点给我打电话,我告诉他李主任的办公室地址和联系方式。”刘明很爽快地答应了,“对了,过两天许市长要下来考察咱们县的经济项目,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咱们一起吃个饭,让你跟许市长认识认识,对你以后办事也有好处。”

“好嘞,太谢谢刘哥了!那我先不打扰您吃饭了,您赶紧去吃饭吧,忙了一上午肯定饿了。”挂了电话,陈炎走回座位,脸上带着轻松的笑容。谢振豪一直在关注着他的表情,见他笑了,连忙凑过来问道:“黑子,怎么样了?成了吗?价格谈妥了?”其他人也都停下了筷子,纷纷看向陈炎,眼神里充满了期待,毕竟这事也关系到他们以后的饭碗。

陈炎点了点头,端起茶杯喝了口水,清了清嗓子说道:“成了,价格谈妥了。账面上一百五十万,私底下还有五十万的活动经费,一共两百万,下午就能去谈手续。”谢振豪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太好了!我就知道炎哥你有本事,这事要是换了别人,肯定办不成。”其他人也纷纷露出了笑容,七嘴八舌地称赞陈炎厉害,包房里的气氛更加热烈了,连刚才掰手腕输了的黄毛都忘了沮丧,跟着一起欢呼。

陈炎从钱包里掏出一张三百万的存折,又从桌上拿起自己那辆新摩托车的钥匙,一起递给谢振豪:“阿豪,这是三百万的存折,密码是六个零,多出来的一百万留着备用,万一还有其他需要打点的地方,或者装修过程中出现什么突发情况,都能用得上。下午你带着老鼠一起去,老鼠心细,让他帮你记着账,每一笔开销都要记清楚,回来给我报个数。你直接去找国资委的李主任,刘明哥会提前跟他打好招呼。记住,说话一定要客气,姿态放低,给足李主任面子,但原则问题不能让步,账面上的一百五十万一分都不能多给。私底下的五十万要分清楚,给谁的、给多少,尽量让对方打个收条,虽然不能当正式证据,但自己心里得有个数,免得以后出问题说不清楚。”

谢振豪双手接过存折和钥匙,手指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看着存折上那一连串的零,他的手都有些颤抖了。在当时的宏山县,三百万绝对是一笔天文数字,陈炎竟然这么轻易就把存折交给了自己,这份信任让他心里深受震动。他抬起头,看着陈炎的眼睛,声音有些哽咽地问:“炎哥,你就这么相信我?不怕我拿着钱跑了?”陈炎笑了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真诚地说:“我当然相信你,咱们是过命的兄弟,我信得过你的人品。再说了,这点钱虽然不少,但还不值得你赌上自己的前途和名声,你不是那种人。”

谢振豪心里感动得一塌糊涂,他紧紧握着存折和钥匙,郑重地向陈炎保证:“炎哥,你放心,我一定把这事办得妥妥当当的,绝对不会让你失望!要是办不好,我提头来见你!”陈炎点了点头,从钱包里又拿出一万块钱现金,放在桌子上:“这钱你拿着,下午谈完事给兄弟们发点辛苦费,每人五百,剩下的钱用来给大家买烟买水,别让兄弟们白忙活。”

“不用不用,炎哥,我们不能再要你的钱了!”谢振豪连忙推辞道,“昨晚帮忙是应该的,而且你今天还请我们吃这么好的饭,喝这么贵的酒,我们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怎么还能要你的辛苦费。”“让你拿着你就拿着!”陈炎板起脸,语气坚定地说,“兄弟们昨晚为了帮我,都被抓到派出所了,受了委屈,这是他们应得的。你要是不收,就是不给我面子。”谢振豪见陈炎态度坚决,也不再推辞,把钱收了起来,眼眶有些发红:“那谢谢炎哥了,我替兄弟们谢谢您!”

陈炎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角的褶皱,说道:“我还有事,就先不陪你们了。阿豪,下午跟李主任谈的时候,注意观察他的态度,要是他提什么额外的要求,比如要安排亲戚进网吧工作,或者要其他好处之类的,先别答应,回来跟我商量,咱们不能什么条件都答应。装修队和拆迁队你尽快找,最好找有经验的,之前装过网吧的优先,这样能少走不少弯路。我估计光拆除旧设备和基础装修就得一个月,咱们争取下个月月初开工,赶在年底前把网吧开起来。买车的事也别耽误,一辆用来拉货和装修材料,一辆用来日常办事和接待,就买帕萨特吧,皮实耐用,价格也合适,二十万左右就能拿下,也符合咱们现在的身份。”

“好的炎哥,你放心,这些事我都一条一条记下来了,保证给你办得明明白白、妥妥当当的!”谢振豪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和一支笔,把陈炎的话一字一句地记下来,生怕漏了什么重要信息。陈炎笑了笑,对着众人说道:“兄弟们慢慢吃,慢慢喝,不够再点,今天所有的消费都算我的,不用客气。”说完,他转身朝包房门口走去。孙小东和严文伟连忙起身跟在后面送他,孙小东搓着手,脸上带着感激的笑容说:“炎哥,您真是太仗义了,以后您指哪我们就打哪,上刀山下火海,绝不含糊!”严文伟也跟着点头,认真地说:“炎哥,有任何需要我们的地方,您随时开口,我们一定全力以赴。”

走出川香楼,陈炎抬头看了看天空,正午的阳光明媚刺眼,万里无云,湛蓝的天空像一块纯净的蓝宝石。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酒楼饭菜的香气和街道上的烟火气,心里充满了干劲和对未来的憧憬。刚走没几步,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是谢振豪打来的:“炎哥,我刚才跟老鼠商量了一下,下午去国资委见李主任的时候,咱们空手去不太礼貌,我准备带两条中华烟过去,您看行吗?会不会太张扬了?”陈炎想了想,说道:“可以,带两条烟过去是人之常情,不算张扬,注意说话的分寸就行。”挂了电话,他掏出手机,翻出乐乐班主任王老师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王老师您好,我是乐乐的表哥陈炎,不好意思打扰您了,想跟您咨询一下乐乐的入学手续需要准备哪些材料……”

另一边,川香楼的包房里,谢振豪挂了电话,把小本子小心翼翼地揣进兜里,然后拍了拍手,提高音量对着众人说道:“兄弟们,炎哥发话了,今天敞开了吃,敞开了喝,所有消费炎哥全包了,大家不用客气!”黄毛立刻举起手中的啤酒瓶,兴奋地喊道:“四哥,炎哥真是太够意思了!跟着炎哥和四哥,咱们以后肯定能过上好日子,再也不用愁吃愁穿了!”谢振豪笑着喝了口杯中的茅台,眼神里满是坚定:“那是,炎哥不是一般人,他有眼光、有魄力,跟着他好好干,以后咱们都能过上吃香的喝辣的日子,让那些以前看不起咱们的人都刮目相看!下午我和老鼠去国资委办事,你们该吃吃该喝喝,不用等我们,晚上我请大家去县城最好的KtV唱歌,玩个痛快!”“好耶!四哥万岁!炎哥万岁!”包房里顿时响起一片欢呼,气氛热烈到了极点。

下午两点整,谢振豪和严文伟准时来到了宏山县政府大楼。政府大楼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建的,外观有些陈旧,但门口的保安亭和站岗的保安却透着严肃。两人在门口登记后,走进大楼,楼道里铺着红色的地毯,墙壁上挂着各种宣传画,安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国资委在三楼,两人提着两条用黑色塑料袋装着的中华烟,找到了李主任的办公室。谢振豪深吸一口气,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浑厚的男声:“进。”推开门,只见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戴着一副金丝老花镜,正低头认真地看着一份文件,他就是国资委的主任李建国。“李主任您好,我是谢振豪,是陈炎先生让我来的,刘明局长应该跟您打过招呼了。”谢振豪客气地说道,一边说一边把手里的烟轻轻放在办公桌的一角,不敢太靠近李主任的文件。

李主任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目光在谢振豪和严文伟身上打量了一番,眼神深邃,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过了几秒,他才慢悠悠地说:“哦,谢先生啊,坐吧,椅子在那边。”他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两把木椅。“刘明确实跟我说过这事,老工具厂那块地嘛,情况比较复杂,历史遗留问题多,你们也知道,处理起来不容易。”谢振豪连忙拉着严文伟坐下,身体微微前倾,态度恭敬地说:“李主任,我们知道这块地手续麻烦,涉及的部门多,所以才来麻烦您,您在这方面经验

谢振豪心里一紧,没想到李主任这么直接,他定了定神:“李主任,只要手续能顺利办下来,这五十万我们马上就能给,您看是转到您指定的账户,还是……”“转到这个账户吧。”李主任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个银行账号,“转完账给我个消息,我明天就让人把土地出让合同准备好,你们过来签字就行。”谢振豪接过纸条,小心翼翼地收好:“好的李主任,我们今天下午就转过去。”李主任点了点头:“行,那你们先回去吧,有事再联系。”

走出县政府大楼,谢振豪长舒了一口气,跟严文伟说:“没想到这么顺利,李主任倒是挺痛快。”严文伟推了推眼镜:“还不是炎哥提前打好了招呼,刘明局长的面子还是管用的。”两人不敢耽误,立刻去银行把五十万转到了李主任给的账户上,然后给李主任发了条短信。做完这一切,谢振豪给陈炎打了个电话,把下午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陈炎在电话那头笑着说:“好,办得不错,明天你带着老鼠去签合同,签完合同就去找装修队,越快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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