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裹着腐叶气息渗入古寺青石板,我捏着檀木佛珠的手沁出汗来。今天是四月初八,浴佛节,也是寺里最忌讳的阴关开之日。老住持说过,子时三刻,鬼门关的阴气会顺着香火气爬进阳间,专找心怀愧疚的人索命。
施主,该上香了。小沙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颈间挂着的铜铃突然无风自鸣,震得我耳膜发疼。大雄宝殿里的长明灯忽明忽暗,释迦牟尼金身的眼角泛着暗红,像是渗着血泪。
这佛像......我话音未落,供桌上的香灰突然炸开,三炷香齐齐折断,断口处流出暗红色液体,在供桌上蜿蜒成三具扭曲的人形。小沙弥尖叫着后退,袈裟被烛火引燃,他在地上打滚时,我看见他后颈有块暗红色胎记,形状竟与供桌上的血痕一模一样。
快逃!有人拽住我的手腕。回头时,发现是昨晚借宿的女香客,她戴着白纱遮住半张脸,手指冰凉如铁。我们撞开偏殿的门,里面供奉的十八罗汉塑像正在缓缓转身,每尊罗汉的眼睛都泛着幽蓝,嘴角咧到耳根。
南无阿弥陀佛......女香客突然松开手,跪在地上念佛,白纱滑落露出半张焦黑的脸,鼻梁处只剩两个血洞。我这才看清,她的脖子上缠着烧焦的麻绳,勒痕深可见骨。
你是谁?我倒退两步,后腰撞上供桌,桌角的铜磬发出清脆的声响。女香客的身体突然剧烈颤抖,焦黑的皮肤开始剥落,露出底下蠕动的蛆虫。救我......她的喉咙里挤出含混的声音,指甲抓向我的脚踝,却在触到佛珠的瞬间化为灰烬。
偏殿的门被撞开,老住持手持禅杖冲进来,袈裟上沾着暗红色污渍。快离开这里!他将一串佛珠抛向女香客,佛珠却在半空碎裂,散发出腐肉的恶臭。女香客的头颅突然爆开,无数黑色甲虫从脑浆里爬出,扑向老住持。
跟我来!老住持抓住我,冲向佛殿后的藏经阁。阁内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墙壁上的经文在手电光下泛着紫光。老住持掀开地砖,露出条向下延伸的石阶:当年建寺时,这里镇压着百具僧人的尸体。
石阶尽头是间密室,中央摆着口朱漆棺材,棺盖上刻着密密麻麻的梵文。老住持咬破指尖,在棺盖上画了道血符,棺木发出吱呀声响,缝隙里渗出黑色液体。七十年前,住持为炼佛骨舍利,活埋了七十二名犯戒僧人。他的声音在颤抖,每年四月初八,他们的冤魂就会借浴佛水还阳。
那女香客......
是当年被烧死的住持夫人。老住持掀开棺盖,里面躺着具身着袈裟的骷髅,头骨上嵌着三颗夜明珠,在黑暗中散发着诡异的红光。这就是他们炼出的。
棺木突然剧烈震动,骷髅的手指抓住老住持的手腕,夜明珠开始流淌血泪。老住持惨叫着被拖进棺内,棺盖轰然闭合。我转身想逃,却看见门口站满了黑影,他们穿着腐烂的袈裟,眼窝深陷,嘴角挂着凝固的血渍。
还我眼睛......
还我舌头......
他们的声音在密室里回荡,我摸到后腰的佛珠,这是母亲临终前塞给我的。佛珠突然发热,在掌心化作道白光,冲开包围我的鬼魂。我趁机冲向石阶,却在出口处被老住持的禅杖绊倒。
你逃不掉的。老住持的头颅从禅杖顶端滚落,空洞的眼窝对着我,你闻到的腐臭味,是我们用僧人的尸体熬制的浴佛水。
外面传来密集的脚步声,无数香客涌进藏经阁,他们的皮肤像被剥了皮的青蛙,白花花的肌肉上爬满水蛭。我退到墙角,摸到块冰凉的硬物——是女香客的铜铃。铃声响起的瞬间,所有鬼魂突然静止,女香客的身影从人群中浮现,她焦黑的手掌按在棺盖上,夜明珠的红光骤然熄灭。
你们造的孽,该由我来收。她的声音变得空灵,背后展开一对由甲虫组成的翅膀,浴佛水染满僧人的血,该用你们的魂来偿还。
甲虫群扑向香客,瞬间将他们啃噬成白骨。老住持的骷髅从棺内站起,夜明珠重新亮起,却被女香客的指甲捏碎。我趁乱逃出藏经阁,古寺已被浓雾笼罩,晨钟响起的刹那,所有鬼魂都化作黑烟消散,只留下满地白骨和浸透鲜血的袈裟。
第二天,村民在古寺废墟里发现昏迷的我,以及七十九具焦黑的尸体。老住持的禅杖上刻着新的血字:四月初八,佛亦成魔。而女香客的铜铃,至今还挂在我床头,每当阴雨夜,就会发出微弱的呜咽声,像是在提醒我——有些罪孽,连佛祖都无法宽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