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后的第一场霜,将青石镇外的麦田染成苍白。小明缩在拖拉机斗里,望着公路两侧成排的稻草人,脖颈后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那些稻草人脖颈歪斜,破草帽下露出的草芯泛着诡异的灰绿色,更诡异的是,每个稻草人的右手都攥着半块发黑的麦饼。
“别看它们。”开拖拉机的王伯突然回头,浑浊的眼球布满血丝,“这些都是十年前那场麦瘟的...祭品。”话音未落,拖拉机突然剧烈颠簸,车斗里的化肥袋滑落,露出底下叠放的泛黄报纸——头条新闻标题猩红刺目:《青石镇百亩麦田一夜枯死,三十六村民离奇失踪》。
当晚十点,小明的手机在枕头下震动。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里,是自家后院的实时监控画面:月光下,一个戴着破草帽的稻草人正缓缓转动脑袋,空洞的草编眼眶直勾勾对着摄像头。而画面角落,隐约可见半块发黑的麦饼。
“我马上到!”小刚翻墙跳进院子时,运动鞋踩碎了什么东西。手机电筒照亮地面,十几块发霉的麦饼围成圆圈,每块饼上都用朱砂画着扭曲的眼睛。两人顺着麦饼指引的方向望去,后院篱笆外的麦田里,无数暗红色光点正在起伏,像极了埋在麦浪下的眼睛。
突然,一声凄厉的牛哞撕破夜空。邻居张婶家的老黄牛发疯似的撞开栅栏,浑身抽搐着冲进麦田。小明举起望远镜,瞳孔猛地收缩——牛背上坐着个穿蓑衣的稻草人,它左手握着麦秆扎成的缰绳,右手举起锈迹斑斑的镰刀,正朝着老黄牛的脖颈挥去。
“报警!”小刚话音未落,两人的手机同时黑屏。黑暗中传来麦秆摩擦的沙沙声,无数稻草人的草帽从麦浪中浮起,草编的手臂在月光下机械摆动。小明感觉后颈发凉,转身对上一张腐烂的人脸——那根本不是稻草人,而是用麦秆和人皮拼凑的怪物,嘴角还挂着风干的血沫。
他们跌跌撞撞逃到村头的老槐树下,树干上崭新的红布条在风中翻飞。小明扯开布条,露出刻在树皮上的血字:“子时三刻,麦田祭坛,活人作种,麦魂永生”。树皮渗出黑色汁液,顺着血字蜿蜒成麦浪图案,汁液滴落的地面,枯黄的野草瞬间疯长。
“这是十年前的失踪案...”小刚突然抓住小明的手腕,手机电筒照向老槐树的树洞。洞里堆满发黑的麦饼,最上面那张沾着暗红毛发——正是张婶家老黄牛的毛。更可怕的是,树洞深处传来指甲抓挠的声响,还有若有若无的童谣:“麦子黄,麦子长,稻草人,要吃糖,抓个娃娃当麦种,明年麦浪三尺长...”
子时的梆子声惊飞夜枭。小明和小刚躲在废弃的打麦场里,透过木板缝隙,看见麦田间亮起无数火把。三十六具稻草人抬着巨大的麦饼缓缓走来,麦饼表面蠕动着白色肉虫,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甜。队伍中央,张婶家的老黄牛驮着个穿寿衣的稻草人,那稻草人怀中抱着个襁褓,襁褓里露出的不是婴儿,而是颗腐烂的麦穗。
“那是...”小明捂住嘴。襁褓上绣着自家的姓氏图腾,正是奶奶生前最爱绣的纹样。更诡异的是,周围的稻草人突然齐刷刷转头,草帽下伸出无数根麦秆,尖端粘着暗红的血珠。
打麦场的木门轰然洞开。穿蓑衣的稻草人拄着镰刀走进来,腐烂的草鞋在地面留下黑色脚印,每步脚印里都长出嫩绿的麦苗。它缓缓摘下草帽,露出半张人脸——那是小明失踪三年的父亲,左眼已经变成麦粒,嘴角裂开至耳根,不断涌出麦粉。
“明儿...”父亲的声音像砂纸摩擦,“回来当麦种...”腐烂的手臂突然暴长,麦秆组成的手指缠住小明的脚踝。小刚抄起打麦机的铁铲劈过去,铁铲却嵌进父亲的肩膀,伤口处涌出的不是血,而是带着麦芒的浆液。
千钧一发之际,清风子破窗而入,桃木剑扫出金色符文。稻草人父亲发出刺耳的尖叫,化作漫天麦粉。老道士甩出九道黄符,贴在打麦场的梁柱上:“这些是被麦瘟吞噬的冤魂,十年一轮回,用活人祭麦神!”
月光突然变成诡异的绿色,麦浪化作汹涌的潮水,无数稻草人的手臂从麦浪中伸出。清风子咬破指尖,在桃木剑上画出血符:“快去找麦田中央的镇魂碑!那是镇压麦魂的关键!”
小明和小刚在麦浪中艰难前行,每走一步都感觉脚踝被无形的手拖拽。黑暗中传来孩童的笑声,七个稻草人举着麦灯笼出现,灯笼里燃烧的不是蜡烛,而是人的眼球。最前方的稻草人掀开黑袍,露出张稚嫩的面孔——那是小明失踪的堂弟,他的皮肤已经与麦秆融为一体,胸腔里跳动的是颗巨大的麦穗。
“哥...”堂弟的声音混着麦浪声,“来陪我...”他的手臂突然化作无数麦秆,将两人缠住。小明想起小时候堂弟总爱跟在自己身后要麦芽糖,泪水模糊了视线。千钧一发之际,他摸到口袋里奶奶留下的银锁,银锁突然发出强光,将麦秆灼出焦痕。
镇魂碑出现在麦田深处,碑身布满青苔,顶端雕刻的麦穗正在滴血。碑前摆着三十六块发黑的麦饼,每块饼上都刻着失踪村民的名字。小明注意到其中一块刻着父亲的名字,麦饼边缘还沾着他的衣角布料。
“快把镇魂珠嵌入碑顶!”清风子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小明刚摸到口袋里的珠子,整个麦田突然剧烈震动。镇魂碑裂开缝隙,无数腐烂的手臂从中伸出,天空中浮现出巨大的麦穗虚影,虚影的瞳孔是两颗燃烧的麦堆。
珠子嵌入的瞬间,强光迸发。所有稻草人开始扭曲哀嚎,麦浪化作血水。小明看见父亲的魂魄从麦浪中升起,脸上终于恢复了往日的慈祥:“明儿,爸爸对不起你...”话音未落,父亲的魂魄被吸入镇魂碑,碑身重新合拢,发出沉闷的轰鸣。
黎明的阳光刺破乌云时,村民们在麦田里发现昏迷的三人。所有稻草人都化为灰烬,只有镇魂碑前的麦饼变成了新鲜的麦子。清风子告诉小明,当年麦瘟肆虐时,父亲为了保护村民,自愿成为麦魂的祭品。而那些稻草人,都是被麦魂吞噬的冤魂。
半年后,小明在整理父亲遗物时,发现一本泛黄的日记本。最后一页写着:“如果明儿看到这些,记住,麦田里的稻草人不是怪物,是守护土地的魂灵。但千万不要在秋分月圆夜靠近它们...” 日记本里还夹着半块发黑的麦饼,饼上用指甲刻着小小的“平安”二字。
自那以后,每当秋分月圆,青石镇外的麦田里,总能看见若隐若现的稻草人身影。它们不再阴森可怖,反而像是在守护着这片土地。只是偶尔,会有村民听到麦田里传来微弱的童谣声,伴随着麦浪沙沙作响,仿佛在诉说着那段尘封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