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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鸣把七月的午后泡得发涨,沥青路面蒸腾着扭曲的热浪,小明攥着半截冰棍,看冰水滴在小刚手背上洇出深色的印子。敢不敢?小刚舔了口冰棍,下巴朝巷尾扬了事件扬,王婆婆家后院那片林子,进去转一圈,我请你吃三盒梦龙。

小明的目光越过斑驳的砖墙,能看见墙后探出的歪扭树枝,叶片绿得发黑,像浸过墨汁。那片果树林盘踞在老巷尽头,被三户人家的后院围着,却没人敢靠近。王婆婆去年冬天去世后,那地方就彻底成了禁忌。

我妈说那林子里不干净。小明的冰棍化得更快了,甜腻的汁水顺着手指流进袖口,小时候张奶奶还说,以前有小孩进去摘果子,再也没出来过。

骗小孩的。小刚嗤笑一声,把冰棍纸揉成球扔进垃圾桶,我爸说那是以前打仗时埋死人的地方,王婆婆年轻时在那儿种果树,就是想压一压邪性。你不敢就算了,别找借口。

激将法奏效了。十三岁的少年最受不得两个字,小明把最后一口冰棍塞进嘴里,冰得牙床发麻:谁不敢?进去就进去,不过梦龙要巧克力味的。

王婆婆家的后门虚掩着,木栓早就朽了,轻轻一推就发出的惨叫。院子里的杂草齐膝深,牵牛花缠着锈迹斑斑的晾衣绳,爬满了半面土墙。空气里飘着股腐烂的甜腥味,像是烂水果混着潮湿泥土的气息。

喏,从这儿进。小刚拨开一人多高的蒿草,露出一道被藤蔓掩盖的栅栏缺口。栅栏的木头已经发黑,烂得能捏出木屑,上面缠绕的牵牛花紫得诡异,花瓣边缘泛着黑边。

小明深吸一口气,闻到空气里除了腐味,还有种若有若无的甜香,像熟透发酵的蜜,又带着点说不清的腥气。里面真的有果子?他问。

王婆婆以前总在里面摘果子卖,说是樱桃、李子什么的,小刚弯腰钻过缺口,不过没人敢买,说她的果子吃了闹肚子。

穿过缺口的瞬间,像是撞进了另一个世界。阳光被浓密的枝叶滤成碎片,落在地上只剩星星点点的光斑,气温骤降了好几度,蝉鸣被隔绝在外,只剩下树叶摩擦的沙沙声,还有一种黏腻的、像是有人在暗处舔嘴唇的轻响。

脚下的泥土松软得奇怪,踩上去像踩在海绵上,还带着湿冷的潮气。四周的果树长得歪歪扭扭,树干布满疙瘩,树皮像是老人皲裂的皮肤,泛着不健康的灰绿色。树枝上挂着些畸形的果实,有的像肿胀的手指,有的像蜷缩的婴儿,表皮泛着诡异的蜡光,那股甜腥气就是从这些果子里飘出来的。

这果子怎么长成这样?小明忍不住后退一步,后腰撞到一根树干,树皮冰凉粗糙,像摸到了蛇皮。

管它呢,赶紧转一圈就走。小刚掏出手机想照明,却发现屏幕一片漆黑,奇怪,刚才还有电的。他按了几下开机键,手机毫无反应,像是被吸走了所有电量。

林子里静得可怕,连风声都没有,只有他们的脚步声踩在腐叶上的闷响。小明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看他们,他回头望了一眼,身后只有层层叠叠的树影,那些扭曲的树枝像是伸长的手臂,在半空中无声地摇摆。

喂,你看那边。小刚突然抓住小明的胳膊,手指冰凉。他顺着小刚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不远处的一棵树下,蹲着个模糊的黑影,像是个小孩,正背对着他们,不知道在看什么。

是...是别的小孩吗?小明的声音有些发颤。

不知道,喊一声?小刚清了清嗓子,喂!你是谁?

黑影没动,像是没听见。

两人对视一眼,壮着胆子往前走了几步。离得近了,他们才发现那黑影不对劲——它的姿势太僵硬了,像是被钉在地上,而且体型小得奇怪,顶多到他们的膝盖。

好像不是人。小明咽了口唾沫,像...像个玩偶。

他们慢慢靠近,看清了那东西的真面目——是一个破旧的布娃娃,穿着褪色的红裙子,头发是褐色的毛线,已经纠结成一团。它的脸是用布缝的,眼睛是两颗黑色的纽扣,其中一颗已经脱落,只剩下一个黑洞洞的窟窿。

诡异的是,布娃娃是被钉在地上的。一根生锈的铁钉穿透了它的胸口,钉进泥土里,周围的泥土是暗红色的,像是凝固的血。

谁把这玩意儿放这儿的?小刚的声音有点发紧,他踢了踢旁边的石子,石子滚到布娃娃脚边,停住了。

就在这时,一阵风吹过,树叶哗哗作响,布娃娃突然轻轻晃了一下,那颗仅剩的黑纽扣眼睛,像是转了一下,正对着他们。

小明吓得心脏猛地一跳,拉着小刚转身就跑:走!快走!

两人跌跌撞撞地往前跑,树枝勾住了他们的衣服,发出刺啦的声响。那股甜腥气越来越浓,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后面追他们,耳边似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还有若有若无的、孩童的笑声,尖锐又诡异。

怎么回事?我们不是往缺口跑的吗?小刚突然停了下来,气喘吁吁地看着四周,这地方...我们好像来过。

小明也停了下来,环顾四周,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他们面前的那棵树,树干上有一道明显的疤痕,像一张咧开的嘴——刚才他们撞到的就是这棵树!

他们跑了半天,竟然又回到了原地。

而那个钉在地上的布娃娃,已经不见了。

二、循环

不可能...我们明明是直线跑的。小刚使劲揉了揉眼睛,像是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树干上的疤痕在斑驳的光影里显得格外狰狞,像是在嘲笑他们的愚蠢。

小明蹲下身,看着刚才钉着布娃娃的地方。泥土还是暗红色的,那颗生锈的铁钉孤零零地立在地上,钉帽上沾着几根褐色的毛线——正是布娃娃的头发。

它...它被拿走了。小明的声音带着颤抖,有人...或者什么东西,把它拿走了。

别自己吓自己。小刚强作镇定,但脸色已经发白,可能是被风吹走了,或者...被动物叼走了。

风吹得动一个被钉住的布娃娃?小明反问,他捡起一根树枝,拨开暗红色的泥土,下面的土是黑色的,散发着一股腐臭,而且你闻这土的味道,不对劲。

小刚凑过去闻了闻,胃里一阵翻腾,那味道像是死老鼠腐烂后的臭味,还混着刚才那股甜腥气,让人作呕。

我们得赶紧出去。小刚直起身,眼神慌乱地四处张望,别管什么梦龙了,赶紧走!

他们这次没有乱跑,而是仔细辨认着方向。小明记得进来时,缺口的方向有一片相对开阔的地方,阳光能稍微多照进来一点。他们朝着那个方向走去,脚步匆匆,不敢停留。

林子里的树长得越来越密,树枝交错纵横,像是一张巨大的网,把天空遮得严严实实。光线越来越暗,像是傍晚时分,明明他们进来的时候才刚过午后。

不对劲...时间好像不对。小明看了看手腕,他没戴手表,但能感觉到时间流逝得异常。周围的寂静也变得诡异,连虫鸣鸟叫都消失了,只剩下他们的呼吸声和脚步声,还有那若有若无的甜腥气。

走了大概十几分钟,他们面前出现了一条岔路。左边的路稍微宽一点,右边的路很窄,被藤蔓覆盖着。

走哪边?小刚停下脚步,有些犹豫。

不知道,随便选一个吧。小明心不在焉地回答,他的目光被右边路上的一样东西吸引了——那是一只红色的塑料凉鞋,半埋在草丛里,看起来很新。

那是...小孩的鞋。小明走过去,把凉鞋扒了出来。凉鞋是红色的,上面印着卡通图案,鞋底很干净,不像是被扔在这里很久的样子。

谁家的小孩会来这种地方?小刚皱起眉头,而且这鞋看起来...有点眼熟。

眼熟?小明愣了一下。

嗯,好像...好像是前几年失踪的那个小女孩穿的。小刚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就是住在巷口的那个,叫...叫莉莉的,你记得吗?

小明的心里咯噔一下。他当然记得莉莉。那是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总喜欢穿红色的衣服,手里拿着一个粉色的气球。大概三年前的一个下午,莉莉在巷子里玩,后来就不见了,大人找了很久都没找到,报警了也没查出线索,最后成了一桩悬案。

你...你确定?小明的声音有些发飘。

不确定,但很像。小刚咽了口唾沫,她失踪那天,好像就穿了一双红色的凉鞋,跟这个很像。

就在这时,右边的岔路深处,传来一阵微弱的歌声,像是小女孩在唱歌,咿咿呀呀的,听不清歌词,但调子很诡异。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恐惧。

别...别去看了。小明拉着小刚的胳膊,我们走左边。

小刚点点头,刚要转身,那歌声突然变得清晰了一些,像是就在耳边:小红鞋,红又红,藏在树后不见踪...哥哥,陪我玩呀...

小刚的身体僵住了,他猛地回头看向右边的岔路,眼睛瞪得很大:那声音...那声音是莉莉!

你疯了!那不是!小明使劲拽着他,快走!

但小刚像是被蛊惑了一样,挣脱了小明的手,朝着右边的岔路走去:莉莉?莉莉是你吗?你在这里吗?

小刚!别去!小明急得大喊,但小刚像是没听见,一步步走进了那条被藤蔓覆盖的窄路,身影很快就被茂密的枝叶吞没了。

小明咬了咬牙,也跟了上去。他不能把小刚一个人丢在这里,不管那声音是什么,他都不能让小刚出事。

走进窄路,藤蔓像是活的一样,不断勾住他的衣服和手臂。那股甜腥气浓得化不开,几乎让人窒息。歌声还在继续,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诡异,像是有无数个小女孩在同时唱歌,声音重叠在一起,带着一种非人的尖细。

小刚!你在哪?小明大喊,声音在林子里回荡,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往前走了大概几十米,突然看到前面的空地上有一个小小的身影,背对着他,蹲在地上,像是在玩什么。那身影穿着红色的连衣裙,梳着羊角辫——正是莉莉的样子!

莉莉?小明试探着喊了一声。

身影没动。

他慢慢靠近,看清了莉莉在玩什么——她面前摆着一堆畸形的果实,有的像手指,有的像耳朵,她正用一根树枝把这些果实串起来,嘴里还哼着那诡异的歌。

你...你真的是莉莉?小明的声音有些发颤。

莉莉慢慢转过身。

当看到她脸的那一刻,小明的血液几乎凝固了。那根本不是莉莉的脸!那是一张蜡黄色的、布满皱纹的脸,眼睛是两个黑洞洞的窟窿,嘴巴咧得很大,露出里面黑黄的牙齿,嘴角还挂着暗红色的汁液,像是刚吃过生肉。

而她的身上,穿着的根本不是什么连衣裙,而是一件破烂的寿衣,红色的布料已经发黑,上面沾满了泥土和污渍。

哥哥...陪我玩呀...那张恐怖的脸凑近了,一股浓烈的腐臭味扑面而来。

小明吓得魂飞魄散,尖叫一声,转身就跑。他甚至不敢回头看,只顾着埋头往前冲,藤蔓划破了他的皮肤,他也感觉不到疼。

不知道跑了多久,他撞到了一个人,两人一起摔倒在地。

哎哟!是小刚的声音。

小刚?你没事吧?小明挣扎着爬起来,看到小刚正捂着胳膊,一脸痛苦。

我没事...你跑什么?小刚皱着眉头,我刚才喊你,你怎么不理我?

我刚才看到...看到莉莉了...不对,不是莉莉,是个怪物!小明语无伦次地说,心脏还在狂跳。

什么怪物?我没看到啊。小刚一脸茫然,我刚才走进来,没看到任何人,喊你也没回应,就往前走了走,结果好像又绕回来了。

小明环顾四周,愣住了。他们竟然又回到了刚才的岔路口,左边是宽路,右边是窄路,那只红色的塑料凉鞋还躺在草丛里。

这...这怎么可能?小明的声音带着绝望,我们又回来了?

小刚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捡起那只红色凉鞋,翻来覆去地看:这鞋...是真的。那刚才的歌声...也是真的。

我们被困住了。小明瘫坐在地上,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这林子有问题,它在耍我们。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拖着什么东西走路。两人猛地回头,只见刚才他们撞到的那棵树后面,露出了一个衣角——是红色的,和那个布娃娃的裙子颜色一样。

三、旧忆

红色的衣角在树后一闪,就消失了。像是从未出现过。

小明和小刚屏住呼吸,握着拳头,手心全是汗。树影斑驳,在地上投下扭曲的图案,像是有无数只手在蠕动。

去看看?小刚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确定。

小明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不管那是什么,躲着也不是办法。

他们蹑手蹑脚地走到树后,后面空无一人。只有一片更加茂密的灌木丛,叶子是深紫色的,上面结着小小的、圆球形的果实,果实是黑色的,表面泛着油光。

没人。小刚松了口气,刚要转身,脚下却踢到了什么东西。

是一个铁皮盒子,巴掌大小,锈迹斑斑,上面印着褪色的卡通图案,像是几十年前的零食盒。

小明捡起来,晃了晃,里面有东西在响。他打开盒子,里面装着几张泛黄的照片,还有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条。

他们借着微弱的光线,看清了照片上的内容。照片很旧,边缘已经磨损,上面是几个小孩在一片果树林里玩耍的场景。有男孩有女孩,都穿着几十年前的衣服,脸上带着天真的笑容。

其中一张照片上,一个穿着红裙子的小女孩正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个布娃娃——和他们刚才看到的那个布娃娃一模一样!

这...这是王婆婆家的果树林?小刚的声音有些发紧,这些小孩是谁?

小明拿起那张纸条,小心翼翼地展开。纸条已经很脆了,上面的字迹是用铅笔写的,有些模糊,但还能辨认。

他们说果树林里有好吃的果子,让我们跟他们去。妈妈不让我去,说那里危险。但他们说只要找到红色的果实,就能实现愿望。我想去试试,找到能让爸爸好起来的愿望。

字迹歪歪扭扭,像是个小孩子写的。

红色的果实?小明看向旁边的灌木丛,那些黑色的果实旁边,确实有几颗是红色的,像是熟透了的樱桃,但颜色更鲜艳,透着一股诡异的光泽。

难道...这纸条是照片上那个红裙子小女孩写的?小刚猜测道。

有可能。小明点点头,而且你看,照片上的果树林,和现在的样子很像。这些树...好像几十年都没怎么变。

他们继续翻看照片,最后一张照片让他们倒吸一口凉气。照片上,那几个小孩围着一棵大树,树上挂着一个红色的布娃娃,树下的泥土是暗红色的,像是血迹。而照片的背景里,一个模糊的、穿着深色衣服的人影站在树后,看不清脸,但能感觉到一股阴冷的气息。

这个人是谁?小刚指着那个黑影,声音有些发颤。

不知道...但感觉很不舒服。小明把照片放回盒子里,这地方肯定发生过什么事。这些小孩...可能出事了。

就在这时,一阵风吹过,灌木丛发出沙沙的声响,那些红色的果实轻轻摇晃着,像是在向他们招手。

红色的果实...实现愿望...小刚喃喃自语,眼神有些迷离,你说...这是真的吗?

别傻了!小明推了他一把,这肯定是骗人的!你忘了刚才的布娃娃和那个怪物了吗?这地方很邪门!

小刚猛地回过神,摇了摇头,像是要驱散脑子里的念头:对...你说得对。是我糊涂了。

他们把铁皮盒子放回原处,刚要离开,小明却注意到灌木丛里有什么东西在闪。他拨开枝叶,发现是一枚银色的发卡,上面镶嵌着一颗小小的红色宝石,像是一滴血。

发卡很旧,但工艺很精致,不像是小孩的东西。

这是...女人的发卡。小明拿起发卡,上面还沾着几根褐色的头发,可能是王婆婆的?

王婆婆生前总是梳着一个发髻,用发卡别着。小明小时候见过她几次,印象里她总是穿着深色的衣服,很少说话,眼神阴沉沉的,让人不敢靠近。

王婆婆...她到底是什么人?小刚看着发卡,若有所思,我听我奶奶说,王婆婆不是本地人,是几十年前嫁过来的,她丈夫死得早,没儿没女,就一个人守着那片果树林。

我妈也说过,王婆婆很奇怪,从来不跟人来往,每天天不亮就去果树林里,天黑了才出来,谁也不知道她在里面干什么。小明补充道,而且她卖的果子,从来没人敢买,说吃了会做噩梦。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个念头:王婆婆和这片果树林的秘密,可能就藏在这些旧物和照片里。

我们得找到更多线索。小明握紧了那枚发卡,也许知道了真相,就能出去了。

他们决定继续往前走,这次走了左边的宽路。路两旁的果树越来越粗壮,树干上布满了青苔,有些地方还渗出黏糊糊的、淡黄色的汁液,像是树的眼泪。

走了大概半个小时,前面出现了一间破旧的小木屋,像是看守果林的人住的。木屋的门是虚掩着的,门板已经腐朽,上面爬满了藤蔓。

有人住过?小刚有些惊讶,王婆婆住在巷子里的老房子里,没来过这里啊。

可能是以前的人住的。小明推开门,门发出的惨叫,像是要散架。

屋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霉味和灰尘味,光线昏暗,只有几缕阳光从屋顶的破洞照进来。里面陈设简单,一张破旧的木桌,两把椅子,还有一张木板床,床上铺着发霉的稻草。

墙上挂着一张黑白照片,是一个男人的肖像,穿着中山装,表情严肃。

这是谁?小刚走近看了看。

不知道,但看这照片的年代,可能是王婆婆的丈夫?小明猜测道。

他在屋里转了一圈,在桌子的抽屉里找到了一本日记。日记本的封面是黑色的,已经开裂,里面的纸页泛黄,字迹娟秀,是用钢笔写的。

日记的主人,应该是王婆婆。

他们翻开日记,里面记录着几十年前的事情。

今天他又咳血了,医生说没救了。我该怎么办?这片果树林是他亲手种的,他说等果子熟了,就能卖钱给我治病。可现在...他快要不行了。

村里的人都说这片林子邪门,说以前有小孩在这里失踪了。他们劝我砍掉,可我舍不得,这是他唯一的念想。

他走了。今天把他葬在了果树林里,就在那棵最大的苹果树下。他说过,想永远陪着这片林子。

今天看到一个小女孩在林子里哭,说找不到回家的路。我让她赶紧走,这里不是她该来的地方。可她盯着树上的果子,说想摘一个。我打了她一巴掌,把她赶走了。我不能让她重蹈覆辙。

那些小孩又来偷果子了。我警告过他们,那些果子不能吃,可他们不听。今晚听到林子里有奇怪的声音,像是小孩的哭声,又像是笑声。我不敢出去看。

日记写到这里,后面的几页被撕掉了,只剩下一些零碎的纸角。

王婆婆的丈夫...葬在林子里?小刚的脸色有些发白,还有...她提到了失踪的小孩,和偷果子的小孩...

那个小女孩...会不会就是写纸条的那个?小明皱着眉头,王婆婆打了她,把她赶走了,她后来怎么样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很慢,很沉重,像是有人拖着脚在走路。

两人立刻安静下来,屏住呼吸,握紧了手里的东西——小明拿着那枚发卡,小刚捡起了一根木棍。

脚步声停在了门口,然后,一只枯瘦的、布满皱纹的手,抓住了门框。

四、鬼影

那只手皮肤干瘪,像是枯树皮,指甲又黄又长,缝里塞满了黑泥。小明和小刚吓得大气不敢出,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蹦出来。

门被慢慢推开,一个佝偻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是一个老妇人,穿着深色的寿衣,头发花白,乱糟糟地披在肩上,脸上布满了皱纹,眼睛浑浊,没有一丝神采。

是王婆婆!

但王婆婆明明去年冬天就去世了!巷子里的人都去送过葬,亲眼看着她的棺材被抬走的!

王...王婆婆?小刚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手里的木棍差点掉在地上。

王婆婆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浑浊的眼睛盯着他们,嘴角慢慢咧开,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她的牙齿又黄又黑,像是很久没有刷过。

她慢慢地走进来,身上散发着一股和林子里一样的甜腥气,还有一股浓重的腐朽味。

小明和小刚连连后退,后背抵住了墙壁,退无可退。

王婆婆走到桌子前,拿起那本日记,翻到被撕掉的那几页,用枯瘦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嘴里发出的声音,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他们...都不听话...王婆婆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都要吃...那些果子...

谁?谁不听话?小明鼓起勇气问道。

小孩...好多小孩...王婆婆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红光,他们想吃红色的果子...说能实现愿望...

那些果子...到底是什么?小刚追问。

王婆婆没有回答,而是转身看向床底下,用手比划着,像是在挖什么东西。

小明和小刚对视一眼,都觉得毛骨悚然。

王婆婆弯下腰,从床底下拖出一个麻袋。麻袋鼓鼓囊囊的,外面沾着泥土和暗红色的污渍,散发着浓烈的腐臭味。

她解开麻袋的绳子,倒出里面的东西。

是一堆骨头!大小不一,像是小孩的骨骼!还有一些破烂的衣服碎片,红色的、蓝色的、黄色的...其中就有一块红色的布料,像是裙子的一角。

小明和小刚吓得魂飞魄散,胃里翻江倒海,差点吐出来。

他们...都留在了这里...王婆婆拿起一根细小的骨头,像是在抚摸一件珍宝,陪着他...陪着这片林子...

你...你杀了他们?小明的声音带着恐惧和愤怒。

王婆婆没有回答,只是嘿嘿地笑了起来,笑声尖锐而诡异,在小屋里回荡,让人头皮发麻。

她突然看向小明手里的发卡,眼睛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猛地扑了过来:我的发卡!那是我的!

小明吓得赶紧把发卡扔在地上,王婆婆扑了个空,摔倒在地。她趴在地上,像野兽一样四肢着地,慢慢爬向那枚发卡,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在哭泣。

趁这个机会,小明拉着小刚,猛地冲出了小木屋。

他们没命地往前跑,身后传来王婆婆凄厉的尖叫:别跑!留下来陪我!陪他!

风声在耳边呼啸,树枝不断抽打在他们身上,火辣辣地疼。那股甜腥气和腐臭味追着他们不放,像是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盯着他们。

跑着跑着,小刚突然一声,摔倒在地。

怎么了?小明回头去拉他。

我的脚...被什么东西缠住了!小刚的脸色惨白,指着自己的脚踝。

小明低头一看,只见几根褐色的、像头发一样的东西缠住了小刚的脚踝,正往他的皮肤里钻!那些东西是从地下冒出来的,带着黏糊糊的汁液,散发着腐臭味。

是...是布娃娃的头发!小明想起了那个被钉在地上的布娃娃,快拉开!

两人使劲拉扯那些头发,但它们像是有生命一样,越缠越紧,小刚的脚踝很快就渗出了血。

这时,他们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越来越近。王婆婆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正一步步朝他们走来,手里拿着那根生锈的铁钉,眼睛里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留下来...都留下来...王婆婆喃喃自语。

小刚急得快要哭了:怎么办?我动不了!

小明环顾四周,看到旁边有一棵歪脖子树,树干上有一根断裂的树枝,很粗,像是一根天然的棍子。他跑过去,用力掰下树枝,回到小刚身边,朝着那些头发猛砸下去!

啪!啪!啪!树枝抽打在头发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那些头发像是被激怒了,扭动得更加厉害,但似乎也怕疼,慢慢松开了小刚的脚踝。

快起来!小明拉起小刚,两人继续往前跑。

王婆婆在后面紧追不舍,嘴里发出凄厉的叫声。

跑了不知道多久,他们看到前面有一片光亮,像是出口。两人精神一振,使出最后的力气冲了过去。

冲出光亮的瞬间,他们感觉像是撞在了一堵墙上,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五、真相

小明是被冻醒的。

他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片冰冷的草地上,周围是熟悉的巷口景象。夕阳的余晖洒在墙上,给斑驳的砖墙镀上了一层金色。

小刚!小刚!他急忙喊了起来,看到小刚就躺在他旁边,还在昏迷中。

他推了推小刚,小刚哼唧了一声,慢慢睁开眼睛。

我们...出来了?小刚还有些迷糊,看着周围的环境,一脸茫然。

好像是。小明松了口气,感觉全身都疼,像是被打过一样,刚才...是梦吗?

小刚看了看自己的脚踝,上面有一圈淡淡的红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勒过。他又摸了摸口袋,掏出了那只红色的塑料凉鞋——是他们在林子里捡到的。

不是梦。小刚的声音有些沙哑,我们真的进去过。

两人挣扎着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家走。巷子里很安静,只有几个老人在门口乘凉,看到他们,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小明?小刚?你们俩怎么在这里?一个老奶奶问道,刚才看到你们跑进王婆婆家的后院了,不是跟你们说过那里不能去吗?

我们...我们迷路了。小明含糊地回答。

赶紧回家吧,天黑了不安全。老奶奶叹了口气,那片林子邪门得很,以后别去了。

他们点点头,加快了脚步。

回到家,小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脑子里全是林子里的景象:王婆婆疯狂的脸,那堆可怕的骨头,还有那些诡异的果实和头发。

他拿起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脸,发现自己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脸色苍白得像纸。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自己的手腕上多了一个东西——是一枚银色的发卡,上面镶嵌着一颗小小的红色宝石。

他明明记得把发卡扔在小屋里了,怎么会出现在自己手上?

小明吓得一把扯下发卡,扔在地上。发卡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那颗红色的宝石在灯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像是在嘲笑他。

他突然想起了王婆婆日记里的内容,想起了那些被葬在林子里的小孩,想起了王婆婆说的留下来陪他。

是谁?是王婆婆的丈夫吗?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里浮现:王婆婆的丈夫,是不是也不是正常死亡的?这片果树林,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决定去问问巷子里最年长的张爷爷,张爷爷在这里住了一辈子,肯定知道些什么。

第二天一早,小明就去找张爷爷。张爷爷正在门口晒太阳,看到小明,笑了笑:小明啊,有事吗?

张爷爷,我想问问您,王婆婆家的果树林,到底有什么故事啊?小明开门见山。

张爷爷的笑容僵住了,他叹了口气,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那片林子...确实不简单啊。

他告诉小明,几十年前,王婆婆的丈夫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身体不好,一直咳嗽。他听说有种果子,吃了能治病,就从外地引进了树苗,种在了后院。

可那些果树长得很奇怪,结出来的果子也不对劲。而且,自从种了那些果树,村里就开始有小孩失踪,都是去过后院果树林的。

后来,王婆婆的丈夫死了,死得很蹊跷,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血。王婆婆就把他葬在了果树林里,从那以后,她就变得越来越奇怪,整天守着那片林子,不许任何人靠近。

有人说,王婆婆的丈夫是被那些果子害死的,那些果子不是普通的果子,是用死人的血浇灌的。张爷爷的声音压得很低,也有人说,王婆婆为了让丈夫过来,用那些失踪的小孩献祭...

小明听得浑身发冷,原来他们在林子里经历的一切,都是真的。

那...那些小孩的尸体呢?小明颤抖着问。

不知道。张爷爷摇了摇头,有人说被王婆婆埋在了林子里,和她丈夫葬在一起。也有人说...被那些果树吃掉了。

小明想起了那些从地下冒出来的头发,想起了那些黏糊糊的汁液,胃里一阵翻腾。

对了,张爷爷像是想起了什么,几十年前,确实有个小女孩失踪了,就穿着红裙子,手里拿着一个布娃娃。她妈妈疯了一样找了很久,后来也不见了,有人说她跑进果树林里,再也没出来。

小明的心沉到了谷底。那个穿着红裙子的小女孩,那个布娃娃,那个写纸条的小孩...原来都是同一个人。

而王婆婆,就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她为了让丈夫过来,不惜杀害无辜的小孩,用他们的血肉浇灌果树,让那些果子吸收他们的灵魂。

那些红色的果实,根本不是什么能实现愿望的宝物,而是用小孩的灵魂和血肉凝聚而成的邪物!

那王婆婆...她去年冬天去世了,是真的吗?小明问道。

是真的,我亲眼看着她下葬的。张爷爷点点头,但村里人都说,她的魂还在那片林子里,守着她的丈夫和那些果子。

小明终于明白了。他们在林子里看到的王婆婆,不是人,是鬼。她还在守护着那片果树林,还在寻找新的。

而他们能活着出来,可能只是侥幸。

六、余悸

接下来的几天,小明和小刚都没敢再靠近王婆婆家的后院。他们像是得了一场大病,脸色苍白,精神萎靡,晚上总是做噩梦,梦见那片阴森的果树林,梦见王婆婆疯狂的脸,梦见那些诡异的果实和头发。

巷子里的人也察觉到了他们的不对劲,问他们发生了什么,他们只是摇摇头,不敢说。有些事情,说出来也没人会信,只会徒增恐惧。

一周后的一个傍晚,小明正在家里看电视,突然听到巷子里传来一阵骚动。他走到窗边一看,只见几个警察围着王婆婆家的后院,拉起了警戒线。

他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赶紧跑到巷子里,看到小刚也在那里,脸色惨白。

怎么回事?小明问道。

不知道,听说是有人报案,说王婆婆家的后院有异味,像是尸体腐烂的味道。小刚回答。

警察正在撬王婆婆家后院的门,周围围了很多人,都在议论纷纷。

我就说那地方邪门吧,果然出事了。

不会真的有尸体吧?

几十年前就有小孩在里面失踪了,说不定...

门被撬开了,警察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没过多久,里面传来一阵惊呼。

接着,几个警察抬着几个黑色的袋子走了出来,袋子鼓鼓囊囊的,散发着浓烈的腐臭味。

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骚动,有人吓得捂住了嘴,有人开始呕吐。

小明和小刚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恐惧。他们知道,那些袋子里装的,很可能就是他们在小屋里看到的那些骨头。

警察在里面搜查了很久,还挖开了那片果树林的土地,挖出了更多的骨头和一些破旧的物品,包括那个红色的塑料凉鞋,那个铁皮盒子,还有那本王婆婆的日记。

调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几十年前,王婆婆为了让病逝的丈夫,将其葬在果树林里。后来,她精神失常,认为必须用小孩的血肉献祭,才能让丈夫过来。她诱骗了多名儿童进入果树林,将他们杀害,尸体埋在林子里,用他们的血肉浇灌果树。那些失踪的小孩,都是被她杀害的。

王婆婆去年冬天确实去世了,但她的执念太深,灵魂附在了那片果树林里,继续守护着她的。

警察封锁了王婆婆家的后院,计划将那片果树林彻底铲除,烧掉所有的树木和果实,净化那片被污染的土地。

听到这个消息,小明和小刚松了一口气,以为噩梦终于结束了。

然而,他们错了。

铲除果树林的那天,天气阴沉,刮着大风。挖掘机开进后院,开始推倒那些歪扭的果树。就在第一棵树被推倒的瞬间,天空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雨点是暗红色的,像是血。

周围的人都惊呆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小明和小刚站在远处,看着那片果树林,心里充满了不安。

他们看到,在倾盆的血雨中,一个佝偻的身影出现在果树林的深处,正是王婆婆的鬼魂。她抬起头,朝着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嘴角咧开一丝诡异的笑容。

然后,她的身影慢慢变淡,消失在雨幕中。

雨下了很久,直到所有的果树都被推倒,被焚烧殆尽,才渐渐停了下来。

那片盘踞在巷尾几十年的、阴森诡异的果树林,终于消失了。

但小明和小刚知道,有些东西,是永远不会消失的。

从那以后,他们再也没有做过噩梦,但心里的恐惧却从未散去。每当路过巷尾,他们都会下意识地加快脚步,仿佛那片已经消失的果树林还在那里,仿佛还能闻到那股甜腥的、令人作呕的气味。

他们知道,王婆婆的鬼魂可能已经散去,但那些被杀害的小孩的冤魂,可能还在那里徘徊。

而那枚被小明扔掉的银色发卡,后来再也没有人见过。有人说,它被雨水冲进了下水道,永远消失了。也有人说,它回到了那片被焚烧殆尽的土地上,等待着下一个不小心闯入的人。

巷子里的老人们说,有些地方,永远不要去好奇,永远不要去触碰。因为你不知道,在那些看似平静的表象之下,隐藏着怎样恐怖的秘密和绝望的执念。

而那片消失的果树林,就成了巷子里永远的禁忌,和小明、小刚心中永远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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