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村的老巷总是弥漫着一股说不清的味道,潮湿的泥土混着腐烂的菜叶,到了夏夜还会飘来若有若无的花香。小明第一次闻到那味道时,正和小刚蹲在拆迁区的废墟里捡废铁,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砖缝里突然钻出几株白色的花,花瓣薄得像纸,在风里摇摇晃晃。
“这叫夜来香吧?”小刚用脚尖踢了踢花茎,“听说这花邪性,专在半夜开,闻多了能让人迷迷糊糊的。”
他们脚下的这片废墟,上个月刚烧过一场大火,据说烧死了个准备出嫁的姑娘。有人说她是半夜起夜时打翻了煤油灯,也有人说,是她穿着红嫁衣坐在梳妆台前,被自己的影子拖进了火里。
那晚回去后,小明总觉得不对劲。枕头边像是有人呼吸,凉丝丝的气儿拂过耳垂,他猛地坐起来,窗外的月光刚好照在对面墙上——那里印着个穿着嫁衣的影子,手里好像还捧着什么东西。
“小刚,你看……”他推了推隔壁床的人,却发现床铺是空的。
客厅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小明抓起桌上的水果刀摸过去,就见小刚蹲在墙角,正用手指抠着砖缝里的泥土,嘴里念念有词。月光从他背后照过来,把他的影子拉得扭曲变形,而他面前的地上,不知何时摆了一圈夜来香,白色的花瓣在黑暗里泛着冷光。
“你干啥呢?”小明的声音发颤。
小刚缓缓转过头,眼睛直勾勾的,嘴角挂着一丝诡异的笑:“她让我帮她找东西。”
“谁?”
“新娘啊。”小刚指了指地上的花,“她说她的凤冠掉在这儿了,找不到就没法出嫁。”
小明这才注意到,小刚的手腕上多了个红绳,绳子末端系着枚生锈的铜铃,随着他说话的动作轻轻晃动,却没发出一点声音。更吓人的是,小刚的指甲缝里塞满了黑泥,指尖还沾着几片夜来香的花瓣。
接下来的几天,小刚越来越不对劲。他总在半夜出门,回来时身上带着浓重的花香,衣服上沾着湿泥。有天早上,小明发现他对着镜子梳头,手里拿的却是把生锈的铁梳子,梳齿上还缠着几根乌黑的长发——那绝不是小刚的头发,他是寸头。
“你见过她的凤冠吗?”小刚突然转头问,眼睛里布满血丝,“红得像火,上面镶着珍珠,可好看了。”
小明心里发毛,想去拉他,却被他猛地甩开。小刚的力气大得吓人,指甲在他胳膊上划出几道血痕:“别碰我!她会生气的!”
那天晚上,小明被一阵唢呐声惊醒。那声音忽远忽近,夹杂着女人的哭声,听得人头皮发麻。他爬起来往窗外看,巷子里空荡荡的,只有月光把墙根的夜来香照得惨白。可那声音明明就在耳边,像是有人穿着红鞋,一步一步踩在青石板上,朝着他们的出租屋走来。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时,唢呐声突然停了。小明捂住嘴不敢出声,就听小刚在隔壁床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说:“来了。”
“别开门!”小明冲过去按住他,可小刚的眼神突然变得空洞,力气大得惊人,一把将他推到墙上。他直勾勾地走向门口,手指刚碰到门栓,小明就看见门板上印出个红色的影子,手里捧着个亮闪闪的东西——像是顶凤冠。
门开的瞬间,一股浓烈的花香涌了进来,呛得小明直咳嗽。他看见小刚站在门口,背对着他,而他面前站着个穿红嫁衣的女人,盖着红盖头,手里的凤冠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女人的手搭在小刚肩上,那只手惨白浮肿,指甲涂着鲜红的蔻丹,指缝里渗出黑色的粘液。
“找到你了。”女人的声音尖细又冰冷,像冰锥扎进耳朵里。
小刚慢慢转过头,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嘴角边还沾着几片夜来香的花瓣:“她要带我走了。”
小明这才发现,小刚的脖子上多了条红绳,绳子末端系着枚铜钱,和那女人手腕上的一模一样。而那些摆放在墙角的夜来香,花瓣不知何时变成了血红色,正一瓣一瓣地往下滴血。
“你也一起来吧。”女人突然转过头,红盖头下露出半张脸,皮肤烧焦得皱成一团,眼睛的位置是两个黑洞,“我缺个牵轿的。”
小明吓得转身就跑,可脚下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低头一看,是无数根夜来香的藤蔓,正顺着他的脚踝往上爬,藤蔓上的尖刺刺破皮肤,渗出血珠。他想喊,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穿红嫁衣的女人一步步走过来,手里的凤冠越来越亮,照得他睁不开眼。
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火灾那天的场景:穿红嫁衣的姑娘被锁在屋里,火舌舔舐着门窗,她拼命拍打着门板,而窗外,有人捧着顶凤冠,脸上带着和小刚一样诡异的笑。
第二天,拆迁队的工人发现了小明。他蜷缩在墙角,浑身是血,嘴里塞满了夜来香的花瓣。而小刚不见了,只在他的床上留下一顶生锈的凤冠,还有满地的夜来香,花瓣红得像血。
有人说,在那之后,每到半夜,废墟里总会传来唢呐声,还能看到一红一黑两个影子在巷子里走,红的是穿嫁衣的女人,黑的是个男人,脖子上系着红绳,手里捧着夜来香。
而那些砖缝里的夜来香,从此再也没人敢碰。据说只要摘了它的花瓣,到了半夜,就会有人来敲门,问你有没有见过她的凤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