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明在七月半的暴雨里摔进了老槐巷的泥坑,污水灌进衣领时,他摸到了口袋里那把磨得发亮的黄铜钥匙——是爷爷临终前攥着的最后物件,指节捏得发白,只断断续续说了句“别开西屋”。
雨幕把老宅子泡得发沉,木质门楣上的“陈府”匾额掉了半边漆,露出底下暗红的木纹,像干涸的血。小刚撑着破伞跟在后面,裤脚卷到膝盖,运动鞋踩出的水花里漂着张黄纸,上面画着扭曲的红符,被雨水晕开的墨迹像一条条细蛇,顺着水流钻进了门槛缝。
“你确定要住这?”小刚踢开脚边的蜘蛛网,网丝黏在他手背上,凉得像虫爬,“这地方去年还闹过鬼,说是有个女的在西屋上吊,舌头伸得老长,眼睛瞪得能看见血丝。”
小明没说话,只是攥紧了钥匙。爷爷的葬礼上,远房姑姑偷偷塞给他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西屋有你爸妈的消息”。他爸妈在他五岁那年去山里考古,从此没了踪影,警察只找回半块沾着血的考古队徽章,现在还挂在他的书包里。
推开堂屋门的瞬间,一股霉味混着铁锈的气息扑面而来。墙角堆着爷爷生前的旧书架,最上层摆着本线装书,封面是黑色的绸布,上面用红漆写着“嗜血咒”三个字,笔画尖细,像用指甲刻出来的。小明伸手去拿,手指刚碰到书脊,就听见西屋传来“吱呀”一声,像是有人在里面推门板。
“谁?”小刚抄起门后的木凳,声音发颤,“出来!别装神弄鬼的!”
西屋的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微弱的红光,像烛火在晃。小明想起爷爷的话,心脏跳得发紧,可姑姑的纸条像烙铁一样烫着他的口袋。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门。
屋里没开灯,只有窗台上摆着个青铜香炉,里面插着三根红烛,烛火明明灭灭,照得墙上的影子忽大忽小。墙角的木柜上摆着个相框,照片里的女人穿着旗袍,笑容温婉,可眼睛里却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漆黑。小明凑近看,突然发现女人的旗袍领口处,别着和他书包里一样的考古队徽章。
“这是……”小刚的声音卡在喉咙里,他指着相框下方,那里压着一张泛黄的信纸,上面的字迹娟秀,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七月半,鬼门开,嗜血咒,索命来。若要寻亲,以血为引,三更时分,槐树下见。”
信纸的末尾,画着一个和门口黄纸上一样的红符,符的中心,是一个用血写的“陈”字。
三更的梆子声从巷口传来时,小明和小刚正蹲在老槐树下,手里拿着爷爷留下的那本《嗜血咒》。书里的字是用朱砂写的,每一页都透着股腥气,翻到第三十七页,上面画着一个复杂的阵法,阵法中心写着“血亲祭”三个字,下面注释着:“欲唤亡魂,需以血亲之血,滴入阵眼,辅以红烛、纸钱,待咒音响起,亡魂自现。”
“你真要试?”小刚看着小明手里的水果刀,刀刃在月光下闪着冷光,“万一……万一出来的不是你爸妈,是那个上吊的女人怎么办?”
小明攥紧了刀,指节发白。他想起小时候爸妈带他去游乐园,妈妈会把他举到肩膀上,爸爸会买给他吃,那些记忆像碎片一样在他脑海里闪回,最后都变成了考古队徽章上的血迹。“我必须试,”他说,“这是我找到他们的唯一机会。”
月光透过槐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一个个扭曲的人影。小明按照书里的指示,用刀在自己的食指上划了一道口子,鲜血滴在阵法中心的凹槽里,瞬间被凹槽里的黑土吸收,没留下一点痕迹。
就在这时,一阵风吹过,槐树叶“沙沙”作响,像是有人在低声说话。小刚突然指着树顶,声音发颤:“你看!那是什么!”
小明抬头,看见树杈上挂着一个人影,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头发垂到腰间,遮住了脸。风把裙子吹得猎猎作响,露出她脚踝上的红绳,红绳上系着个银铃铛,随着风“叮铃”作响,声音清脆,却让人头皮发麻。
“是她!”小刚转身想跑,却被小明拉住了。小明盯着那个人影,突然发现她的红绳上,挂着一个小小的玉坠,那玉坠的形状,和他妈妈的一模一样。
“妈?”小明试探着喊了一声,人影动了动,缓缓抬起头。月光照在她的脸上,皮肤白得像纸,眼睛里没有眼白,只有一片漆黑,嘴角却向上咧着,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她的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勒痕,紫黑色的淤血在皮肤下蔓延,像一条毒蛇。
“不是你妈!”小刚用力甩开小明的手,“她是鬼!是那个上吊的女人!”
女人飘下树,脚不沾地,一步步朝他们走来。她的手里拿着一根红绳,红绳的另一端,拴着两个小小的人影,像是用纸扎的,却穿着和小明爸妈当年一样的考古队制服。“想找他们?”女人的声音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那就把你的血给我,给我……”
小明突然想起《嗜血咒》里的话,“嗜血咒以血为食,若被其缠上,需以阳气盛者之血,破其怨气。”他看向小刚,小刚的脸吓得惨白,却还是攥紧了拳头:“我来!”
小刚抢过水果刀,在自己的手臂上划了一道深口子,鲜血喷溅出来,落在女人的红绳上。红绳瞬间燃起黑色的火焰,女人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身体开始冒烟,像被烈火焚烧的纸人。她手里的纸人也着了火,在火光中,小明仿佛看到了爸妈的脸,他们的眼睛里满是痛苦,却对着他用力摇头,像是在说“不要过来”。
“爸妈!”小明想冲过去,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开。女人的身体在火焰中逐渐消失,最后只留下一缕黑烟,飘进了老槐树的树洞里。树洞里传来一阵“滴答”声,像是血滴在地上的声音。
小刚捂着伤口,脸色苍白:“我们……我们快跑吧,这地方太邪门了。”
小明没动,他盯着树洞里渗出的血珠,突然发现血珠在地上汇成了一个符号,和《嗜血咒》里的“血亲祭”符号一模一样。他心里一沉,突然明白过来,他们刚才不是在驱鬼,而是在给嗜血咒“喂食”。
第二天一早,小明被手臂上的刺痛弄醒。他掀开袖子,看见手臂上出现了一个红色的符号,和树洞里的符号一模一样,像是用朱砂画上去的,却洗不掉。小刚的手臂上也有一个同样的符号,只是颜色更深,像要渗进骨头里。
“这是什么?”小刚用指甲抠着符号,却只抠出了血,“是不是那个女人搞的鬼?”
小明拿出《嗜血咒》,翻到最后一页,上面画着一个和他们手臂上一样的符号,下面写着:“嗜血咒印,缠魂索命,七日之内,若不解咒,咒印会逐渐加深,最终吸干宿主的血液,化为咒灵的养料。”
“七日?”小刚的声音发颤,“那怎么解咒?书里没说吗?”
小明继续往下翻,却发现最后几页被人撕掉了,只剩下参差不齐的纸边,像是被牙齿咬过。他突然想起爷爷的书架,昨天光顾着看《嗜血咒》,没注意其他的书。他走到书架前,仔细翻找,终于在最底层找到了一个铁盒子,盒子上挂着一把小锁,锁孔的形状,和他口袋里的黄铜钥匙一模一样。
打开铁盒,里面放着一张泛黄的照片和一封书信。照片上是爷爷和一个穿着道袍的男人,两人站在老槐树下,手里拿着一把桃木剑,表情严肃。书信是爷爷写给小明的,字迹潦草,像是在匆忙中写的:
“小明,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可能已经不在了。西屋里的不是鬼,是嗜血咒的咒灵,它是当年你太爷爷为了救你太奶奶,从一个道士手里求来的咒术,可没想到,这咒术会反噬,害死了你太奶奶,还把她的魂魄困在了咒灵里。
你爸妈当年去山里考古,其实是为了找解咒的方法,他们发现那座山里有一块‘镇魂玉’,能镇压嗜血咒,可没想到,咒灵提前知道了,跟着他们去了山里,害死了他们,还把他们的魂魄缠在了咒印里。
我本来想在你十八岁那年告诉你这一切,可咒灵越来越强,我快控制不住它了。那本《嗜血咒》里少的几页,写着解咒的方法:需要用‘镇魂玉’、血亲的血,还有咒灵的本体,在七月十五的子时,在老槐树下举行‘破咒阵’,才能彻底消灭咒灵,释放被缠的魂魄。
你手臂上的咒印,是咒灵在标记你,它想把你变成下一个咒灵的宿主。记住,千万不要在子时前靠近老槐树,也不要让咒印碰到血,否则咒灵会变得更强。
爷爷对不起你,没能保护好你爸妈,也没能保护好你。希望你能找到镇魂玉,解开这个诅咒,让我们陈家摆脱这个噩梦。”
信纸的末尾,画着一张地图,标记着那座山的位置——青云山,正是当年爸妈失踪的地方。
“青云山……”小明握紧了地图,心里又喜又忧。喜的是终于有了解咒的方法,忧的是青云山常年被雾气笼罩,里面有很多无人区,而且据说那里还经常有野兽出没,非常危险。
小刚拍了拍小明的肩膀:“别担心,我跟你一起去。咱们俩从小一起长大,你爸妈也待我像亲儿子一样,这个忙我必须帮。”
小明看着小刚,眼眶一热。他知道小刚从小就怕黑,更别说去危险的青云山了,可小刚却愿意陪他一起冒险。“谢谢你,小刚。”
两人收拾了行李,带上了爷爷留下的桃木剑、《嗜血咒》,还有那把黄铜钥匙,准备第二天一早就出发去青云山。晚上,小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他,从窗户外面,从门缝里,无处不在。他看向手臂上的咒印,发现咒印的颜色比早上更深了,像一块暗红色的胎记,隐隐透着股腥气。
突然,他听见窗外传来“叮铃”一声,是银铃铛的声音。他猛地坐起来,看向窗户,只见窗玻璃上贴着一张脸,是那个穿白裙子的女人!她的眼睛里满是血丝,嘴角咧开,露出尖尖的牙齿,正用指甲刮着玻璃,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小明!怎么了?”小刚被声音吵醒,跑了过来。
女人看见小刚,发出一声尖叫,消失在夜色里。窗户上留下了几道深深的划痕,像是指甲刻出来的。
“她跟着我们!”小刚喘着粗气,“她肯定不想让我们去找镇魂玉!”
小明握紧了桃木剑,心里明白,这场与嗜血咒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青云山的雾气比想象中更浓,走在山里,能见度不足五米,脚下的落叶厚得能没过脚踝,踩上去“沙沙”作响,像是有人在身后跟着。小明拿着地图,对照着周围的景物,可雾气太大,根本看不清路,只能凭着感觉往前走。
“小心点,”小刚手里拿着一根木棍,时不时拨开前面的灌木丛,“我听说这山里有野猪,还有人说见过狼。”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一声狼嚎,声音凄厉,在山谷里回荡,让人头皮发麻。小明握紧了桃木剑,爷爷说过,桃木剑能驱邪,或许也能对付野兽。
走了大约两个小时,雾气突然变淡了一些,前面出现了一座破旧的木屋,木屋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弱的灯光。小明和小刚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推开门,里面的景象让他们惊呆了。木屋的墙上挂满了照片,都是考古队的照片,其中一张照片上,小明的爸妈站在最中间,旁边还有一个穿着道袍的男人,正是爷爷照片里的那个道士。照片的下方,摆着一个木盒,盒子上刻着“镇魂玉”三个字。
“找到了!”小明激动地走过去,想拿起木盒,却被一只手拦住了。
“别动它。”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小明和小刚回头,看见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老人,正坐在火堆旁,手里拿着一根烟斗,烟雾缭绕,遮住了他的脸。
“你是谁?”小刚警惕地问,“这是你的木屋吗?”
老人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眼睛里满是沧桑。“我是守玉人,”他说,“守护镇魂玉已经三十年了。你们是陈家的人吧?”
小明愣住了:“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们手臂上的咒印,”老人指了指小明的手臂,“只有陈家的人,才会被嗜血咒缠上。当年你爷爷和我师父,也就是那个道士,一起把镇魂玉藏在这里,就是为了防止咒灵找到它。”
老人告诉他们,当年太爷爷为了救太奶奶,求来了嗜血咒,可咒术失控,太奶奶变成了咒灵,害死了很多人。爷爷和道士师父一起找到了镇魂玉,暂时镇压住了咒灵,把它困在了老槐巷的西屋里。可咒灵的力量越来越强,爷爷知道自己快控制不住了,就派小明的爸妈来青云山,想把镇魂玉带回老槐巷,彻底消灭咒灵。可没想到,咒灵提前察觉到了,跟着爸妈来到青云山,害死了他们,还想抢走镇魂玉,幸好守玉人及时赶到,把咒灵赶走了,但爸妈的魂魄却被咒灵缠上,困在了咒印里。
“那现在怎么办?”小明着急地问,“我们怎么才能用镇魂玉解咒?”
老人叹了口气:“解咒的方法,你爷爷应该已经告诉你了吧?需要在七月十五的子时,在老槐树下,用镇魂玉、你们的血,还有咒灵的本体,举行破咒阵。可咒灵的本体,就在老槐树的树洞里,你们必须先把它取出来,才能举行破咒阵。”
“那我们现在就回去!”小明拿起木盒,想立刻离开。
“等等,”老人拦住他,“咒灵肯定已经在回去的路上等着你们了,它不会让你们轻易解咒的。而且,镇魂玉的力量很强,只有在子时的时候,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现在带回去,只会引来更多的麻烦。”
老人从怀里拿出一张符纸,递给小明:“这是护身符,能暂时压制你们手臂上的咒印,让咒灵找不到你们。你们先在这里住一晚,明天一早再回去,路上小心。”
晚上,小明和小刚躺在火堆旁,翻来覆去睡不着。小明拿着那张考古队的照片,看着爸妈的笑脸,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解开诅咒,让爸妈的魂魄得到安息。
半夜,小明被一阵奇怪的声音吵醒,像是有人在敲木屋的门。他起身走到门口,透过门缝,看见外面站着一个人影,穿着白裙子,正是那个咒灵!她的手里拿着一根红绳,红绳上拴着两个小小的人影,正是小明的爸妈。
“小明,开门啊,”咒灵的声音变得温柔,像小明的妈妈,“妈妈好想你,快开门,让妈妈抱抱你。”
小明的眼泪差点掉下来,他多想开门,多想抱抱妈妈,可他知道,那不是妈妈,是咒灵变的。“你不是我妈妈,”他咬着牙说,“你是咒灵,我不会让你伤害我和小刚的!”
咒灵的声音突然变得凄厉:“敬酒不吃吃罚酒!等我拿到镇魂玉,我会让你们都变成我的养料!”
外面传来一阵“砰砰”的撞门声,木屋的门板摇摇欲坠。小刚被吵醒,拿起桃木剑,和小明一起站在门口,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就在这时,火堆里的火焰突然变得旺盛,照亮了整个木屋。老人从里屋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张黄符,嘴里念着咒语:“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
黄符被扔进火堆里,发出一阵金光,金光透过门缝,照在咒灵身上。咒灵发出一声尖叫,身体开始冒烟,消失在雾气里。
“没事了,”老人松了口气,“她暂时不会来了。明天一早,你们就赶紧回去,记住,一定要在子时前赶到老槐巷,否则就来不及了。”
七月十五的月亮又大又圆,却透着一股诡异的红光,把老槐巷照得像涂了一层血。小明和小刚站在老槐树下,手里拿着镇魂玉和桃木剑,手臂上的咒印已经变成了深紫色,隐隐作痛,像是有虫子在皮肤下爬。
老槐树的树洞里,渗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