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明捏着方向盘的指节泛白,远光灯刺破湘西深山的浓雾,把路面照得像块浸了血的裹尸布。副驾的小刚嚼着最后一口牛肉干,包装袋窸窣声在死寂里格外刺耳:“导航说还有二十公里到镇上,这鬼地方连个信号都没有……”
话音刚落,车头突然撞上团软物,两人同时惊跳——不是石头,倒像撞了团挂在枝头的湿棉絮。小明猛踩刹车,浓雾里慢慢飘来阵古怪的铃响,叮、叮、叮,节奏慢得让人心里发毛。
“谁啊?”小刚推开车门骂了句,却在看清路边景象时僵在原地。三个青灰色的人影并排站在桐树下,袖口裤脚都扎得严实,脑门上贴着黄纸符,符角在风里颤巍巍地动。最前头站着个穿黑袍的老头,手里摇着个铜铃,另只手攥着根系着红绳的竹竿,红绳末端竟分别系在三个人影的手腕上。
“赶……赶尸的?”小明声音发哑,他早听湘西的老乡说过,赶尸人专走夜路,带着死人回故里,活人撞见了要闭紧嘴,不然会被“尸气”缠上。可那三个“死人”的手指,好像刚才动了一下。
黑袍老头没抬头,铜铃又响了两声,三个影子竟真的往前挪了步,脚不沾地似的飘着。小刚突然指着最左边的影子喊:“那是……王老板?上周跟我们一起喝酒的那个!他不是说回贵州老家了吗?”
小明这才看清,那人影的侧脸确实像王老板,只是脸色青得发灰,嘴唇却红得诡异。黑袍老头终于抬眼,露出双浑浊的眼睛:“后生,开车看着点路,别撞了我的‘客人’。”他的声音像从坛子里闷出来的,带着股土腥气。
小刚还想追问,小明却突然拽住他的胳膊,指了指老头的鞋——那鞋面上沾着新鲜的泥土,可路边的草叶上,连个脚印都没有。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刚才撞上的“软物”,竟在车头挂着半片黄纸,上面画着跟人影额头上一样的符,墨迹还没干。
“对不住,对不住。”小明拉着小刚往车里退,手刚碰到车门,就听见身后传来阵细碎的脚步声。他回头一看,三个影子竟离自己只有两步远,最右边那个影子的黄纸符被风吹掉了角,露出底下一张腐烂的脸,眼眶里爬着两条白虫。
小刚“哇”地吐了出来,黑袍老头的铜铃突然急促地响起来,三个影子猛地朝他们扑过来。小明连滚带爬钻进驾驶座,刚拧动车钥匙,就看见后视镜里,老头的黑袍被风吹开,腰上竟挂着串死人的指骨,每节指骨上都刻着符。
车子疯了似的往前冲,后视镜里的人影越来越小,铃响却像粘在车后似的甩不掉。小刚瘫在副驾上,指着窗外说不出话——路边的桐树上,不知何时挂满了黄纸符,每张符下面都垂着根红绳,红绳末端空荡荡的,像在等着系下一个“客人”。
不知开了多久,天边终于泛起鱼肚白,车子冲进镇上的晨光里时,两人同时发现,车后座的窗缝里,卡着半片黄纸符,上面的墨迹晕开,竟像个歪歪扭扭的“谢”字。
后来他们再也没敢走那条山路,只是偶尔听镇上的老人说,每年雾最浓的夜里,都会有赶尸郎带着“客人”路过,要是撞见的人多嘴,就会变成下一个“客人”。而那年跟他们一起喝酒的王老板,至今没人知道他到底回没回老家,只知道他的身份证,还在湘西深山的某个桐树根下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