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过后的第七天,小明攥着泛黄的旧地图,和小刚踩着碎石路踏进了黔北的青岩荒城。地图是小明过世的爷爷留下的,纸页边缘磨得发毛,背面用朱砂歪歪扭扭写着:“青岩城下,藏前朝将军墓,得玉者,可解三代困厄。”
两人是发小,都不信鬼神,只当是爷爷的遗愿,兼着探个新鲜。荒城的城墙塌了大半,砖缝里钻着灰绿的苔藓,风卷着枯叶穿过残垣,发出像人呜咽的声响。傍晚时,他们在城根下遇见个挑着担子的老货郎,货郎的草帽压得极低,只露半截焦黄的下巴,瓮声瓮气地说:“后生,这城夜里不待人,莫往西北角走,那底下埋着吃人的东西。”
小刚嗤笑一声,拍了拍背包里的工兵铲和手电筒:“大爷,我们就是来探墓的,怕什么?”
老货郎没再搭话,挑起担子转身就走,他的脚步落在石板路上,竟半点声响都没有。小明盯着他的背影,突然发现货郎的担子两头,挂的不是货,而是两串发黑的人骨珠子,骨珠滚动间,像是有细碎的牙齿在咬噬什么。
等回过神,老货郎已经消失在残墙后。小刚推了他一把:“发什么呆?按地图走,西北角的破庙底下就是墓道口。”
天色彻底沉下来,荒城里的风更冷了,卷着湿冷的水汽往人骨头缝里钻。西北角的破庙只剩半面墙,神龛塌了,供桌上积着厚灰,灰下隐约能看见刻着纹路的青石板——正是地图上标记的墓门。
小刚蹲下身,用工兵铲撬开石板边缘的泥土,石板下传来“咕咚”一声闷响,像是有液体在流动。小明打着手电筒照下去,光柱里晃过一片暗绿色的水,水面浮着一层油乎乎的东西,凑近了闻,是混杂着腐肉和檀香的怪味。
“先下去看看。”小刚系好安全绳,率先顺着石板下的盗洞滑了进去。小明咬咬牙跟上,盗洞狭窄,蹭得胳膊生疼,越往下走,那股腐臭味越浓,还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像是女人哭的声音。
落地时,脚下是黏糊糊的泥地,手电筒的光扫过四周,竟是一间刻满壁画的墓室。壁画上绘着披甲的将军,骑着黑马,手里提着颗人头,人头的眼睛却在壁画上微微转动,直勾勾盯着两人。
“这壁画不对劲。”小明话音刚落,墓室深处突然传来“吱呀”一声,像是棺木被推开的声音。小刚握紧工兵铲,手电光追过去——只见墓室中央摆着一口金丝楠木棺,棺盖已经歪歪斜斜掀开一道缝,缝里往外渗着墨绿色的汁液,汁液落在地上,滋滋地腐蚀出小坑。
更骇人的是,棺缝里伸出了一只手。那手的皮肤青黑如墨,指甲足有三寸长,泛着乌光,正一下下扒着棺沿,像是要爬出来。
“跑!”小明拽着小刚的胳膊就往盗洞方向退,可脚下的泥地突然变得黏腻,像是有无数根细针扎进鞋底,拖着他们往棺椁方向挪。
小刚急了,挥起工兵铲往那只怪手上劈去,“当”的一声,铲子像是劈在石头上,震得他虎口发麻。那只手非但没断,反而猛地抬起来,棺盖“哐当”一声被彻底撞开,一具穿着残破铠甲的古尸坐了起来。
古尸的脸烂了大半,露着森白的颅骨,眼窝是空的,却能精准地转向两人的方向。它的胸腔起伏着,吐出一口裹着绿雾的气,雾里飘着细碎的鳞片,落在小明的手背上,瞬间灼出一排血泡。
“是尸蹩!”小刚吼道,从背包里摸出打火机和酒精瓶,点燃后朝古尸扔过去。火焰裹着酒精烧起来,古尸却毫不在意,反而发出“嗬嗬”的怪笑,铠甲下的皮肉簌簌掉落,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白花花的虫子,虫子扭动着,竟拼凑出一张女人的脸,哭喊道:“还我命来……还我尸骨……”
小明突然想起老货郎的话,又想起爷爷地图背面的朱砂字——哪是什么解困厄,分明是爷爷年轻时盗过这墓,怕报应,才骗后人来封墓。这将军墓里,埋的哪里是将军,是被他虐杀的女子,死后怨气不散,化作尸魃,守着这座荒城。
古尸一步步逼近,两人退到盗洞边缘,可盗洞的石板不知何时已经合上,严丝合缝,像是被人从外面封死了。小明的手电筒掉在地上,光柱乱晃,照见供桌下的角落里,摆着一串和老货郎担子上一模一样的骨珠。
“那是镇煞的!”小明扑过去抓起骨珠,骨珠入手冰凉,像是活物般在掌心蠕动。他想起爷爷留下的笔记里提过,怨尸怕至亲骨,这骨珠怕是那女子的亲人所制,用来镇她的怨气。
古尸已经到了跟前,小刚用工兵铲撑着它的胸口,脸憋得通红,工兵铲的铁头都快被压弯了。小明把骨珠狠狠砸向古尸的面门,骨珠撞在颅骨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每碎一颗,古尸身上的绿雾就散掉一分,那些虫子也开始焦黑、掉落。
“快!把剩下的都砸过去!”小刚嘶吼着,一脚踹在古尸的腹部。小明抓起地上的骨珠,一颗接一颗砸向古尸,骨珠碎裂的声音里,古尸的动作越来越慢,最后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化作一滩黑泥,散在地上。
墓室里的腐臭味渐渐散了,石板下的盗洞重新露出来,风从外面灌进来,带着秋夜的清冽。两人连滚带爬地爬出墓,回到荒城时,天已经蒙蒙亮。
晨光里,荒城的残墙泛着灰白,西北角的破庙前,站着那个老货郎。他摘了草帽,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竟是小明爷爷的模样——只是脸色青白,没有半点活气。
“你们……破了煞,也断了因果。”老货郎(爷爷的魂)说完,化作一阵青烟,散在了风里。
小明和小刚站在原地,后背的冷汗把衣服浸透。他们看着手里剩下的半颗骨珠,终于明白,有些东西,不是凭着胆大就能碰的,那些埋在地下的怨念,从来都不曾真正消失。
荒城的风还在吹,只是再也没有了呜咽声,只有远处的晨鸟,叫了一声,划破了死寂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