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石棺
蝉鸣把暑气拧成一股黏腻的绳,勒得整个青石村喘不过气。小明和小刚是村里出了名的“野小子”,放暑假的第三天,就被村头老槐树下那桩传闻勾得心痒——后山废弃的龙王庙底下,藏着一口刻满符文的空石棺,据说碰过它的人,要么疯癫,要么再也没从山里出来过。
“怂货才信这些鬼话。”小刚踢开脚边的石子,帆布包里的手电筒撞出哐当声,“我爸说那石棺是破四旧的时候挖出来的,里面的尸体早被烧了,就是口空棺材,有啥怕的?”
小明攥着衣角,喉结滚了滚:“可九爷说,那棺不是空的,是‘藏了东西’。”但话没说完,就被小刚勾着脖子往山里拽。山路被野草啃得只剩窄窄一道,蝉鸣渐渐被不知名的虫叫取代,越往龙王庙走,空气越凉,凉得像浸了井水的铁,贴在皮肤上发疼。
龙王庙早没了模样,只剩半截塌掉的山门,门楣上的“龙王”二字被风雨啃得只剩轮廓。小刚打着手电筒,光柱扫过满地碎瓦,停在庙后一块松动的青石板上——那是他偷听到村里老人闲聊时提过的入口。两人合力掀开石板,一股混着腐土和霉味的凉气扑出来,手电筒的光晃了晃,照见下方黑黢黢的台阶,像吞人的嘴。
“走。”小刚咬着牙,率先往下迈。台阶沾了潮气,滑得很,小明跟在后面,总觉得背后有双眼睛盯着,回头却只有浓得化不开的黑。下到最底,手电筒的光终于照见了那口石棺。
它比两人想象的大得多,青灰色的石身刻满扭曲的符文,有些地方的石皮剥落,露出里面暗红的纹路,像干涸的血。棺盖严丝合缝,却偏偏在正中间裂了一道指宽的缝,冷风就从那缝里钻出来,带着细碎的、像女人哭的声响。
“果然是空的。”小刚壮着胆子走到石棺边,伸手想摸那些符文,却被小明一把拉住:“别碰!九爷说这些符文是封东西的。”
“封建迷信。”小刚甩开他的手,指尖刚碰到符文,突然“滋”的一声,像是被烙铁烫了,他猛地缩回手,指尖竟红了一片,像渗了血。与此同时,石棺那道缝里的哭声突然变大,还混进了细碎的念叨,像有人在耳边说话,却又听不清内容。
“跑!”小明拽着小刚就往台阶冲,可脚下的台阶像是活了,踩上去直晃,手电筒“哐当”掉在地上,光柱乱晃,照见石棺的缝正在慢慢扩大,里面不是空的——是密密麻麻的黑发,从缝里涌出来,像水一样漫在地上,朝着两人的方向爬。
两人连滚带爬地往上跑,黑发却追得极快,缠上了小刚的脚踝。小刚只觉得脚踝像被冰裹住,又麻又疼,他拼命甩腿,却听见“嘶啦”一声,裤脚被扯破,黑发顺着小腿往上缠。小明急了,捡起地上一块碎砖,朝着黑发砸过去,砖块砸在黑发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那些黑发竟缩了一下,露出底下一截惨白的手臂。
那手臂细得只剩骨头,皮肤贴在骨头上,指甲又黑又长,就那么从石棺缝里伸出来,朝着两人的方向抓。
“快上去!”小明推着小刚往青石板的方向冲,两人拼尽全力掀开石板,连滚带爬地爬出去,刚把石板扣回去,就听见底下传来“哐哐”的撞声,像是石棺在撞石板,震得地面都在抖。
两人不敢停,连滚带爬地往村里跑,直到看见村口的路灯,才瘫在地上大口喘气。小刚的脚踝红了一大片,起了密密麻麻的红疙瘩,一碰就钻心疼。小明也没好到哪去,后背的衣服全被冷汗浸透,耳边还回响着那女人的哭声。
本以为逃出来就没事了,可当天夜里,小刚就发起了高烧,嘴里胡话不断,翻来覆去只念叨“它要我填棺”。小明守在他床边,看着窗外的月亮被乌云遮住,突然听见院墙外传来细碎的声响,像有人拖着东西走路。他壮着胆子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
月光下,那口石棺竟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院外的空地上,棺盖开了一半,里面依旧是密密麻麻的黑发,而那截惨白的手臂,正搭在棺沿上,指尖朝着小刚的房间,一下一下地指。
小明吓得浑身发冷,转身想去喊小刚的爸妈,却听见身后传来小刚的声音,轻飘飘的,不像活人:“小明,它说……空棺要填,少一个,都不行。”
小明猛地回头,看见小刚坐在床上,眼睛睁得极大,却没有一点神采,嘴角咧着诡异的笑,脚踝上的黑发正顺着皮肤往上爬,已经缠到了腰上。而窗外的石棺,还在一下一下地撞着院墙,像是在催,催着有人进去,把那口空棺填得满满当当。
天快亮的时候,小刚的爸妈发现小明倒在床边,人事不省,而小刚不见了。院墙外的空地上,石棺消失了,只留下一圈深褐色的印记,像血渍,怎么擦都擦不掉。
后来村里的人进山找了很久,没找到小刚,也没找到那口石棺。只有小明醒后,总说听见后山有哭声,说那口棺从来都不是空的,它只是在等,等一个活人,把自己填进去,变成它的一部分。
再后来,青石村的人渐渐搬走了,只剩九爷守着村子。有人问他那石棺的来历,九爷只是抽着旱烟,叹着气说:“那棺是镇邪的,邪没镇住,反倒养了邪。空的不是棺,是人心呐。”
而每到雨夜,路过青石村的人,总能听见后山传来“哐哐”的撞声,像有人在敲棺材,又像有人在喊:“填棺……填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