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明的手电筒光在漆黑的巷子里晃出一道冷白的光,砖墙上爬满的青苔被照得发绿,空气里飘着香灰混着潮湿泥土的味道。他和小刚缩着脖子往前走,怀里揣着的黄纸元宝硌得肋骨生疼——半小时前,邻村的张阿婆去世,她无儿无女,唯一的遗愿是让“年轻力壮的后生”守灵三夜,村长找遍了村子,最后把这事落到了打零工的小明和小刚头上,还许诺了双倍工钱。
“真邪门,守灵就守灵,为啥非要在老宅子的西厢房?”小刚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声音发颤。张阿婆的老宅子在村子最西头,荒废了十几年,院墙塌了一半,院里的老槐树歪歪扭扭,树枝像干枯的手,在风里晃来晃去。
西厢房的门虚掩着,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浓烈的香烛味扑面而来。灵堂就设在房间正中,一口黑漆棺材停在木架上,棺材前摆着张阿婆的黑白照片,照片里的老人嘴角抿着,眼神却像在盯着人看。供桌上摆着三炷香,火光明明灭灭,映得墙上的影子忽大忽小。
“先把元宝烧了吧,村长说烧够三斤才能歇。”小明把黄纸元宝倒在铁盆里,刚划着火柴,就听见棺材后面传来“吱呀”一声响,像是有人在挪椅子。
“谁?”小刚猛地举起手电筒,光束扫过棺材后面,只有一堆落满灰的旧家具,一个掉漆的木柜半开着,里面堆着几件褪色的蓝布衫。
“别自己吓自己,可能是风。”小明强装镇定,可手里的火柴却抖个不停,火苗好几次都灭了。好不容易点着元宝,铁盆里的火“腾”地一下窜起来,映得两人的脸通红。就在这时,供桌上的香突然灭了一根,剩下两根的火苗变得又细又长,像鬼火一样飘着。
“不对劲,香怎么会自己灭?”小刚拉了拉小明的胳膊,眼睛盯着张阿婆的照片——照片里老人的嘴角,好像往上咧了一下,像是在笑。
小明刚要说话,就听见院门外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很沉,像是有人穿着布鞋在走路。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西厢房门口,却没听见推门的声音。两人对视一眼,谁都不敢出声,铁盆里的火慢慢变小,房间里的温度骤然下降,冷得人牙齿打颤。
“吱呀——”门被推开一条缝,一道黑影挤了进来。是个穿灰布衫的老头,头发花白,脸上布满皱纹,手里拿着一根拐杖,拐杖头雕着个歪歪扭扭的“寿”字。他径直走到供桌前,拿起三根香,用铁盆里的火点燃,动作熟练得像是经常来。
“大爷,您是?”小明忍不住问。
老头没回头,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木头:“我是守灵的,守了张阿婆三十年了。”
小刚愣了一下:“张阿婆才刚去世,您怎么守了三十年?”
老头终于转过身,小明和小刚同时倒吸一口凉气——老头的脸是青灰色的,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浑浊的白,嘴角挂着一丝黑血。他举起拐杖,指了指棺材:“三十年了,她该跟我走了,你们不该来这儿的。”
“你是鬼!”小刚大喊一声,拉着小明就想跑,可腿像灌了铅一样,怎么都动不了。老头慢慢走近,拐杖戳在地上,发出“笃、笃”的响,每戳一下,供桌上的照片就晃一下,照片里张阿婆的眼睛,慢慢变成了青灰色。
“当年张阿婆许了我,说等她走了,就跟我合葬。”老头的声音越来越近,“可村长不让,说我是外乡人,不配埋在村里。我死在这老槐树下,等了她三十年,好不容易等到她来,你们却来碍事……”
铁盆里的火突然灭了,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老头的眼睛泛着白亮的光。小明感觉有人在拽他的胳膊,低头一看,是一只青灰色的手,从棺材缝里伸出来,指甲缝里沾着黑泥,正死死抓着他的手腕。
“救我!”小明大喊,小刚终于能动了,他抓起供桌上的烛台,朝着老头砸过去。烛台砸在老头身上,却像砸在空气里,老头只是笑:“没用的,你们今晚都得留在这,陪我和阿婆……”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村长的声音:“小明、小刚,你们还好吗?”村长举着灯笼跑进来,看到老头,脸色骤变,“是你!你怎么还没走?”
老头盯着村长,眼睛里的白光更亮了:“你当年把我埋在槐树下,连块碑都不给我立,还骗阿婆说我走了,你凭什么?”
村长腿一软,瘫坐在地上:“我不是故意的,当年村里穷,我也是没办法……”他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纸,“这是阿婆临终前写的,她说知道你在等她,让我把你们的骨灰合葬,我这就去办,你别伤害他们……”
老头接过纸,看了半天,青灰色的脸上慢慢流下两行黑泪:“阿婆……”他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棺材缝里的手也慢慢缩了回去,“你们走吧,别再来了。”
等老头彻底消失,小明和小刚才瘫坐在地上,浑身是汗。村长叹了口气,说那老头是张阿婆的未婚夫,三十年前来村里找张阿婆,路上淋了雨,得了急病去世,村长怕村里人造谣,就偷偷把他埋在了老槐树下,没敢告诉张阿婆。
第二天,村长按照张阿婆的遗愿,把老头的骨灰从槐树下挖出来,和张阿婆合葬在了一起。小明和小刚拿了工钱,再也没去过那个村子。只是偶尔在夜里,小明还会梦见那个青灰色的老头,他站在老槐树下,手里拿着一张纸,朝着小明笑,嘴里念叨着:“阿婆等我三十年,我终于等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