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明第一次注意到影子的异常，是在搬进老城区出租屋的第三晚。
那天他加班到十一点，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大半，只有三楼转角处一盏灯忽明忽暗，投在地上的光像块被虫蛀的破布。他攥着钥匙摸黑上楼，脚边的影子忽然顿了一下——不是随他脚步自然晃动，而是像被什么东西拽住似的，在地面上拖出一道淡黑色的痕。他以为是光线问题，低头踢了踢地面，影子又恢复了正常，只是边缘处多了些细碎的毛边，像被水洗褪了色。
“别自己吓自己。”他对着空气嘟囔，掏出钥匙开门。客厅里没开灯，只有阳台漏进来的月光，把小刚的身影映在沙发上。小刚是他的发小，因为换工作暂时借住在这里，此刻正蜷在沙发里玩手机，屏幕光映得他脸色发白。
“你咋不开灯？”小明换鞋时踢到了茶几腿，疼得龇牙。
小刚没抬头，声音闷闷的：“灯闪，我怕吵。”
小明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天花板，吸顶灯确实在微微闪烁，光线里裹着一层淡灰的雾。他走过去按开关，灯“啪”地亮了，却没驱散那层雾——雾是从影子里渗出来的。小刚的影子落在地板上，比正常尺寸窄了一半，而且没有头。
“你……你看地上！”小明的声音发颤，指着小刚脚边。
小刚终于抬头，顺着他的手指往下看，脸色瞬间变得和纸一样白。他猛地站起来，影子也跟着动，可脖子以下的部分还在，唯独缺了头部的轮廓，像是被人用剪刀齐根剪掉了。“这是啥？”他慌得后退，撞到了茶几，上面的玻璃杯摔在地上，碎渣溅到影子上，竟没留下半点痕迹。
“我不知道。”小明蹲下来，指尖快要碰到影子时，那层淡灰的雾突然涌上来，裹住他的指尖，凉得像冰。他猛地缩回手，雾又落回影子里，小刚的影子边缘开始变得模糊，像是在慢慢融化。
接下来的三天，怪事越来越多。
第二天早上，小明醒来看见小刚坐在阳台，背对着他盯着窗外。他走过去拍小刚的肩膀，却拍了个空——小刚的人明明在那里，肩膀却像透明的，手直接穿了过去。“别碰我！”小刚猛地回头，眼睛里布满血丝，他的影子落在阳台地面上，已经只剩下半截身子，而且颜色淡得几乎要看不见。“昨天晚上我醒了三次，每次都看见影子在缩，早上起来就成这样了。”
小明这才发现，自己的影子也出了问题。他站在阳光下，影子的右手少了三根手指，边缘处的毛边越来越多，像被风吹散的烟。两人去物业反映，保安大爷听了直摆手：“你们那栋楼邪性，前几年住了个姑娘，也是说影子在变，后来人就没了，警察来查也没查出啥。”
“没了是什么意思？”小刚追问。
大爷叹了口气，压低声音：“就是凭空消失了，房间里啥都在，就少了个人，连影子都没留下。”
第三天晚上，小刚开始说胡话。他蜷缩在卧室角落，盯着墙根喃喃自语，说有东西在拉他的影子，还说那东西没有脸，只有一双沾着灰的手。小明把他拽到客厅，打开所有的灯，可灯光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走了，房间里还是暗沉沉的。他低头看自己的影子，发现影子的左腿已经没了，只剩下上半身和一只右手，而且颜色淡得像一层薄纱。
“我们得搬走。”小明抓着小刚的胳膊，手却摸到一片冰凉——小刚的皮肤正在变得透明，能隐约看见皮下的血管。
小刚摇着头，眼神涣散：“晚了，它已经盯上我们了。”他指向小明的身后，“你看，它来了。”
小明猛地回头，看见客厅的墙角处，有一团灰雾正在慢慢凝聚，雾里伸出一双枯瘦的手，指甲缝里沾着黑泥。那双手朝着他的影子伸过来，指尖碰到影子的瞬间，他的影子又缩了一截，右胳膊也消失了。
“是那个姑娘。”小明突然想起保安大爷的话，“她的影子没了，所以要抢别人的。”
小刚的身体越来越透明，说话的声音也变得轻飘飘的：“我看见她了，她在墙里，一直在等……等有人来陪她。”他的影子已经完全消失了，身体开始变得模糊，像要融进空气里。
小明想跑，可脚像被钉在地上，动弹不得。那团灰雾越来越近，他看见雾里露出一张苍白的脸，眼睛是两个黑洞，没有瞳孔。姑娘的影子只剩下一个轮廓，淡得几乎看不见，她伸出手，朝着小明的影子抓过来。
“不要！”小明嘶吼着，却发不出声音。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变轻，影子在快速消失，先是上半身，然后是最后一只右手。当影子彻底消失的瞬间，他看见姑娘的影子变得清晰了一些，而自己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像小刚一样，慢慢融进空气里。
客厅里的灯突然不闪了，恢复了正常的亮度，可沙发上空无一人，只有茶几上还留着两个没喝完的杯子，杯子旁边，是两团淡灰色的雾，正在慢慢飘向墙角，最终消失在墙缝里。
第二天，新的租客搬了进来，是一对年轻情侣。女生收拾房间时，总觉得客厅的墙角有点凉，男生笑着说她想多了，打开灯，灯光明亮，地上的影子清晰可见，没有任何异常。只是到了晚上，当情侣睡熟后，墙角处又会慢慢凝聚起一团灰雾，雾里伸出一双沾着灰的手，朝着地上的影子，轻轻伸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