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明的爷爷去世后,他和发小小刚驱车三小时,回到了爷爷生前住的青岗村。村子藏在深山里,路是坑洼的泥土路,车开进去时,两侧的白杨树叶子沙沙响,像有人在耳边低语。
“这地方也太偏了,晚上怕是连信号都没有。”小刚握着方向盘,眼神扫过窗外——村里的房子大多是老土坯房,墙皮剥落,门口挂着的玉米棒子干得发黄,却没看见一个人影。
小明攥着爷爷留下的黄铜钥匙,心里发沉:“爷爷说过,村里的人近几年走得差不多了,只剩几个老人。”话刚说完,车“咔嗒”一声熄了火,无论怎么打都启动不了。两人只好背着行李,步行往爷爷家走。
爷爷家在村子最东头,院门口有一棵老槐树,树干要两人合抱才能围住,枝桠歪歪扭扭地伸向天空,叶子是不正常的深绿色。走近时,小明看见槐树下埋着半截石碑,碑上的字被青苔盖着,只隐约能看见“民国二十三年”几个字。
“这树看着有点渗人。”小刚往后退了半步,指着树干上的纹路——那些纹路竟像一张人脸,眼睛、鼻子的轮廓清清楚楚,尤其是“嘴巴”的位置,裂着一道深沟,像是在笑。
小明没接话,掏出钥匙开院门,门轴“吱呀”一声响,惊飞了院墙上的几只黑鸟。院子里杂草齐腰高,只有爷爷生前种的月季花还活着,花瓣却是黑的,像染了墨。
当晚,两人收拾完房间,准备煮点泡面当晚饭。刚点燃煤气灶,院门外突然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节奏慢得吓人。
“这么晚了谁会来?”小刚端着锅,手有点抖。
小明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往外看——槐树下站着一个老太太,穿着蓝布衫,头发花白,脸对着门,却看不见眼睛,像是蒙着一层雾。“谁啊?”他问。
老太太没说话,还是一下下敲门,声音越来越重,震得门板嗡嗡响。小刚凑过来,刚要说话,老太太突然转头,朝着槐树的方向走,脚步轻飘飘的,没在地上留下半点脚印。
第二天一早,小明去村里找修拖拉机的老周,想让他帮忙看看车。村里的路更静了,只有几只鸡在路边啄食,看见人来也不躲。走到村头的小卖部,小明看见门开着,里面却没人,货架上的饼干盒积了厚厚的灰,生产日期是十年前的。
“有人吗?”他喊了一声,回声在巷子里绕了几圈,传回来时竟变成了女人的哭声,细若游丝。
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小明回头,看见一个老头扛着锄头走过来,是老周。“你是老林家的孙子吧?”老周的声音沙哑,眼睛盯着小明的脚,像是在看什么。
“是,我车坏了,想请您帮忙看看。”小明说。
老周点点头,却不走,盯着院门口的老槐树:“晚上别开门,尤其是听见敲门声的时候。”他顿了顿,“十年前,村里死了个姑娘,就埋在那槐树下,头七那天,她娘在树下敲了一夜门,第二天就没了人影。”
小明回到爷爷家时,小刚正蹲在槐树下,盯着那半截石碑发呆。“你看这个。”小刚指着石碑上的青苔,他刚才用手抠掉了一块,露出“李秀英”三个字。“我刚才查了,民国二十三年,这地方发过一次瘟疫,死了好多人,其中就有个叫李秀英的姑娘。”
小明心里一紧,刚要说话,突然听见院门口传来“咚、咚”的敲门声,还是昨晚的节奏。两人对视一眼,都没动。敲门声越来越急,接着变成了抓挠声,“吱啦、吱啦”的,像指甲在刮门板。
“别出声。”小明拉着小刚躲到门后,透过门缝,他看见槐树下的老太太又站在那里,这次她手里多了个红布包,包上绣着一朵月季花,和院子里那株黑花瓣的花一模一样。
当晚,两人不敢关灯,坐在客厅里守着。到了后半夜,窗外突然传来女人的歌声,调子慢悠悠的,是几十年前的老歌。小明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槐树下站着一个穿红衣的姑娘,背对着窗户,头发很长,垂到腰际。歌声就是从她嘴里发出来的,可她的嘴没动。
“她在看石碑。”小刚凑过来说,声音发颤。
姑娘慢慢转头,脸对着窗户,小明看清了——她的脸是青灰色的,眼睛是两个黑洞,嘴角裂到耳根,像是被人用刀划开的。歌声突然停了,姑娘朝着窗户伸出手,指甲又尖又长,泛着黑。
小刚吓得后退,撞到了身后的柜子,柜子上的相框掉下来,摔在地上。相框里是爷爷年轻时的照片,旁边站着一个姑娘,穿红衣,笑起来很好看,胸前别着一朵黑花瓣的月季花。
“是她。”小明捡起相框,照片背面写着“赠林生,秀英”。爷爷的名字,就叫林生。
这时,院门口的敲门声又响了,这次更重,像是有人在用石头砸门。接着,客厅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明明是反锁着的。那个穿红衣的姑娘站在门口,手里拿着那个红布包,慢慢走向槐树下的石碑。
“她要找爷爷。”小明突然明白,爷爷年轻时和秀英好过,可瘟疫来了,秀英死了,爷爷却走了,去了城里。这么多年,秀英一直在等他回来。
姑娘走到石碑前,打开红布包,里面是半截梳子,梳齿断了几根。她把梳子放在石碑上,然后转头看向小明和小刚,嘴角的裂口慢慢合上,眼睛里的黑洞也消失了,露出了正常的眼睛,只是蒙着一层水雾。
“该走了。”她轻声说,声音很轻,却清清楚楚地传到两人耳朵里。
第二天早上,小明和小刚醒来时,发现院子里的老槐树叶子全落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槐树下的石碑不见了,只留下一个土坑,坑里长着一朵红色的月季花,花瓣鲜红,像血。
他们去村口找老周,却发现老周家的门是锁着的,门上贴着一张纸,上面写着:“青岗村的人,十年前就走了,剩下的,都是等的人。”
两人回到爷爷家,收拾好行李,发现车竟然能启动了。开车离开村子时,小明回头看了一眼——青岗村的房子慢慢变得模糊,像被雾裹住,最后消失在深山里。
只有那棵老槐树,还站在原地,枝桠上,挂着一个红布包,在风里轻轻晃。
后来,小明再也没去过青岗村。只是每年清明,他都会收到一个匿名的包裹,里面装着一朵红色的月季花,花瓣上,总是沾着一点槐树的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