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多,客栈的客人也逐渐多了起来。
荣明琅也从刚开始的慌乱冷静下来。
她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
这些日子她跟着娘亲姐姐们在街上逛过,此时却也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她是家里最小的女儿,凭着和明琳是双生子,自小就多得外人几分欣赏。
这种欣赏很表面,但是也足够一个女孩儿高看自己一眼。
她知道自己漂亮,之前爹在的时候,只觉得这是天给的礼物。
现在爹走了她才知道,这容貌在没有能力的时候只会给她带来苦恼和灾祸。
荣明琅百无聊赖的在京城里乱逛,这里对于她来说是陌生又繁华的。
那些穿金戴银的千金小姐,穿红着绿的一等丫鬟,或者身着绫罗绸缎的画舫美人,都让她感到羡慕,至少她们是安定的,她们都有人庇护。
她坐在河边看看自己水里的倒影,有些惆怅。
荣明琅觉得,她的生活,还不如那晚偶然瞥见的花魁。
来京的第三天,娘亲领着她和姐姐们逛夜市,正好碰到花魁游湖。
那花魁长的还没大姐好看,却被那么多人追捧维护,还有人专门为她打扇开道。
等她还想仔细看的时候,娘却拉着她们姐几个走了。
娘只想在夜市里买点漂亮的碗碟装糕点,不想看什么花魁草魁的。
荣明琅越想越烦闷,她从前也是官家小姐,虽不是穿金戴银,但是也是被人尊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
“小妹妹,你在等人吗?”一个画舫慢慢靠近,有个抱着琵琶的美人掀开小帘与她说话。
荣明琅本身是不想跟她说话的,可抬眼的瞬间她就认出来了,这个姐姐是那晚的花魁。
“没有,”她抬起头:“我没有在等人。”
花玲珑心里纠结,面上却是不显:“既不是等人,就快快回家去吧,一个人在外面很不安全的。”
她说罢,就想放下帘子继续弹琵琶。
“小姐,你不是想要个小伶儿吗?”里面有个女声:“我看这小丫头长的倒是精致。”
“不如你收了她吧。”
“住口!”花玲珑有些怒色:“要你多嘴?”
侍女抿唇告饶,不敢再多话。
荣明琅却听到了,不仅听到了,还拦住了她们,不让她们离去。
“等等!你是缺丫鬟吗?”她说:“我愿意给你当丫鬟。”
她想被保护,那天晚上,她看到她有很多侍卫。
花玲珑重新掀起帘子:“不是丫鬟,是像我一样的伶人。”
花玲珑的目光里充满了荣明琅看不懂的东西,但是她不管了,她不要做被别人看来摸去的浮萍。
“我愿意像你这样,”荣明琅有些着急:“姐姐,你将我带上吧。”
花玲珑露出一个复杂的笑容:“小姑娘,你可别后悔。”
她声音清雅:“船夫,靠岸。”
林宝女问着路人跑到河边的时候,只看到了一河涟漪,并没有明琅的身影。
她着急的抓着一个钓鱼的老翁问:“老先生,你看没看到一个大概这么高的丫头,穿着藕粉色的裙子……”
老翁迟缓的点点头:“她跟着花魁姑娘的画舫走了,去那边了。”
老翁指着远处在湖心的一座小楼。
“你叫什么名字?”等荣明琅在船里坐好,花玲珑开始若有若无的套话。
这么蠢的丫头片子,应当不是什么惹不起的孩子吧?
她垂眸调试着自己的琵琶,今年她已经二十八了,妈妈说,如果她能找到一个替她的姑娘,就放她走。
眼前这个姑娘,是她自由的机会。
荣明琅答:“明琅。”
“为什么想和我一起走?”花玲珑的手指搭在琴弦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弹着。
她意味深长的说:“你现在有的,才是最珍贵的。”
荣明琅不认同她的话:“比起做你的丫鬟,我更不想当自由的端水丫头。”
花玲珑抿唇:“我告诉过你了,你跟着我走,不是做我的丫鬟。”
荣明琅深呼一口气:“和你一样,我也愿意。”
花玲珑敛眉垂眸,不再答话。
船靠岸了。
丝竹琵琶声传入耳朵,污言秽语也随之而来。
等荣明琅下船看到的,就是京城第一青楼——倾城坊。
“呦,我们花魁娘子带小鸟儿回来了。”
有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调笑,自己却被身旁的男人捏了一把腰。
有妈妈收到消息过来,看到人就惊叹:“真是好相貌。”
荣明琅开始害怕了,她后知后觉这里的可怕,不知所措的看向旁边的花玲珑。
“你,你怎么不告诉我!我是……我是要做娼妓!”
“我说了,”花玲珑不说话,是她身边的小丫鬟睨了荣明琅一眼:“我刚开始就说了!是你非要跟过来。”
她趾高气扬的:“你这死丫头,进了倾城坊,还敢对着花姐姐大呼小叫!”
她说罢就要上手扯荣明琅的耳朵,荣明琅躲闪不及,往后一撤,撞到了一个少年人的怀里。
“小浪蹄子,还没入坊就这么想男人?”她的眉眼倒竖,显得十分生气。
妈妈也一脸责怪:“客人都还在,你这是什么样子,真是上不了台面!”
荣明琅从少年的怀里挣脱,又不小心摔了旁边的杯子。
妈妈此时已明白原来是良家姑娘误入花柳地啊。
她看到碎到地上的杯子,计上心来。
“好姑娘,你若想走我们自然不拦,只是你碎了我们坊里的杯子,不拿出20两银子,我们是要报官的。”
“二十两?”荣明琅咬唇:“你不如去抢!”
妈妈听了嘲讽一笑:“莫说二十两,我就是问你要两百两,你怕是也要乖乖掏了给我。”
她拍拍手,有几个凶神恶煞的大汉就往前来了。
“你当我们这儿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一个丫头清清白白的进来,还想清清白白的走?”花玲珑的丫鬟叫菊子:“你不如陪刚刚那位爷共度春宵,求求他帮你拿了这20两来的好。”
“你!你这臭丫头!”荣明琅气急。
“怎么?还想动手?”菊子往前两步:“你今日打了我,你看妈妈让不让你全须全尾出这个门。”
不等荣明琅再说话,那几个大汉就要来抓她,她眼看着人越来越近,只能大声告饶:“我没带那么多银子,能不能容我回家去拿?”
妈妈听了挥挥手,让大汉撤下。
“好了,别吓着小姑娘了,”妈妈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这等相貌,好好养着,一定就是下一个花玲珑啊:“你若真拿不出来,我也不难为你,只是你想回家,我是万万不会同意的。”
“若你回了家,翻脸不认账,我又找谁做主去?”
荣明琅不说话,妈妈继续说:“不如你在我这儿打工,只帮着楼里送三天酒水,我就放你走。”
花玲珑坐在楼上,冷漠的看着下面的一切,送三天酒水,这姑娘的好相貌,不知要吃多少亏。
就像她曾经一样。
她抿唇,站起来就回房了。
妈妈看荣明琅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直接叫两个壮汉想把她抓下去好好教教。
荣明琅看事情真的没办法了,才大喊了一声:“别动我!我家有钱!你们去东街上的广福斋找我娘亲要钱,她会给的。”
刚想离开的少年又顿住了脚步,同行的同伴还打趣他:“这是做什么?还真想英雄救美?”
“好像是认识的人。”他说罢,挤进了人群。
荣明琅绝望之际,突然有人拉住了她的手臂。
那人身姿挺拔,声音也十分好听:“妈妈别急,这二十两,我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