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荣明玥呛了两声冷风，忍不住咳了起来。
“把窗户关上吧，姐姐，”明珠拍着她的后背顺气：“你身子骨本来就弱，别着凉了。”
“哪有那么娇弱？”荣明玥拢了拢身上的披风：“二妹妹，你去帮我拿杯热茶过来，可以吗？”
“我这就去，你等我。”
明珠转身就走，珠帘交叉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与他在一起的，也不知道你们情深几何，”明玥背对着床幔缓缓开口：“可我知道，孤身一人养育孩子的艰难。”
“我爹死后，娘亲总是夜里偷偷落泪，她不说苦，那些苦也切实发生过。”
明玲装不下去，睁着眼睛看着屋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退婚时，我也痛苦过，可人总是要向前看。”
“人这一辈子，没有谁能比自己更重要，”明玥缓缓转过身：“这孩子，你要是想生下来，世界上不过是多一个苦命人。”
“若你真的爱它，不如等你找到真正相爱的人后，再祈祷它来你的腹中。”
“我不舍得，”明玲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荣明玥，凭什么你从小就得到最好的？”
“无论是你爹娘，还是柴星屿，他们都把你捧在手心里，你不过和我一样，为什么我就不能有？”
“且不论我爹娘，就说柴星屿，他哪里把我捧在手心？”明玥苦笑道：“若他真的如表面上那般爱我，还能眼睁睁看着我们母女几个白白受了这么多罪？”
“若他真的爱你，还能丢下你和孩子远赴京城？”
“那是因为他不知道我怀了孩子，”明玲倔强道：“他要是知道，一定不舍得走。”
“也许吧，”明珠淡漠的声音从明玥身侧传来：“姐，你跟这样的疯子说什么？”
“她被猪油糊了心，听不进去的。”
她拉着明玥的手：“咱们走吧，娘在外面等我们。”
没了荣家老大的李思怡就是没了爪子的老虎，是个没了引线的炮仗。
眼下见大势已去，她也不再强撑着非要什么家财。
族长说得对，是谁的就是谁的，强求不来。
要是真为了这点家财把老爷折进去，那才是亏了。
“宝女，我们什么也不要了，能不能放了你大哥？”
李思怡咬着嘴唇祈求：“等你大哥出来，我们保证不会再来寻你麻烦。”
“再说吧。”
林宝女牵着几个女儿往外走：“这不是我放过你们的理由，因为那本来就不是你们的东西。”
母女六个坐上马车扬长而去。
夜里，明珠和明玥凑在一起聊天：“娘刚刚去找了族长，已经把家产托给族长变卖，咱们办完父亲的事就可以回京了。”
明玥躺在被窝里，眼睛失焦的看着房间一角。
明珠停顿一下：“姐，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明玥这才回神，她抓着明珠的手不确定的皱了下眉头：“你听，是不是……娘在哭？”
隔壁房间的哭声断断续续，林宝女将自己埋在被子中间，任由泪水打湿脸颊和布料。
明玧心里一紧，看向妹妹们时正与她们对视。
明琳明琅也听到了娘亲的哭声，不敢再继续玩笑。
“……”
短暂的沉默过后，明玧看着桌上的油灯感慨：“过子时了。”
又是一年，荣北辰死后的第一个春天。
“要去劝一下娘亲吗？”
“不用了，让她哭吧。”
明玥坐在床上，黑色的发自由垂落在肩头，又顺着手臂搭在手背上。
“娘肯定有很多话要跟爹说，”明玥笑道：“从前她什么也不用操心，现在变成什么都要管，一定很累。”
林宝女哭诉自己的不幸，又痛骂荣北辰早逝。
她窝在床上任由思维发散：“你真是个没良心的家伙。”
“就这么把几个丫头丢给我，你也不怕她们没了爹嫁不出去吗？”
“你那几个堂兄弟，知道你死了，恨不得拿了大棒子将我们母女赶出去，更别说收容我们孤儿寡母了。”
“你眼光不好，交友不慎，我眼光也不好，遇人不淑，千挑万选嫁了个短命鬼。”
“荣北辰，孩子们都长大了，”林宝女斜靠在枕头上，抱着被子念叨：“改明儿玥儿出嫁，你走了，她们又没有个兄弟，谁背我的玥儿出门啊？”
她想到这里，有些茫然的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你还不知道吧，咱们又有了一个孩子。”
“这孩子福薄，没机会来这世上看一看。”
林宝女的泪水流了又流：“我命苦就算了，只是连累了咱们几个孩儿。”
“你要是在天有灵，就保佑孩子们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
鸡鸣一声，太阳渐渐升起。
林宝女穿着粗布麻衣，领着五姐妹往荣北辰的墓地走。
荣明玥走在前头扶着林宝女，她悄悄打量着娘亲的神色，不敢多问什么问题。
剩下的四个两两并行，跟在她们身后。
“等下到了墓前，给你们爹烧个纸报个平安就是了，也没什么要做的。”
林宝女语气轻松道：“一年这么快就过去了，你爹这人，是个惯会享受的。”
“自己走的利落，倒留下我收拾你们这几个烂摊子。”
“娘这一年辛苦了，”明玥顺着她的话说：“爹走的利索，少吃这么多苦，可娘的后福无穷。”
“我们几个都有自己的打算，到时候娘也能轻松一些。”
她温柔的看着自己的母亲：“后半辈子，你只需要做你自己，不必为我们操心了。”
“我们姐妹五个，一定会让娘过上人人羡慕的日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