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中,一辆灰扑扑的马车晃悠悠的从正城门进京。
“老爷,我们现在回宰府还是老宅?”
“进宫,”宰肃一脸无奈:“专门挑了这个时辰来,不就是为了先给陛下请安?”
长随担忧:“陛下怎么突然归还了咱家府邸,还召老爷回京了?”
“孙添运死了。”
宰肃语气淡淡的:“陛下年轻,又有宏图,听说他最近在慈济院附近选了址,准备开设学堂。”
他目光放在远处:“大概是用到我这把老骨头了吧。”
长随名叫八角:“也不知道大小姐和小少爷现在如何了,都好久没见过殿下了。”
宰肃捋着胡子:“颢儿心思缜密,必定安然无恙。”
他勾唇,笑的苦涩:“就是不知道我那女儿,是不是在寺里吃了很多的苦。”
八角默然:“老爷回来了,小姐还不能回家吗?”
宰肃放下手:“且看吧,若是朝堂不稳,她在寺里才是最安全的。”
马车平稳的在朱雀大街上行驶,八角看见空无一人的内城门撇了撇嘴:“若是老爷以丞相身份回京,怕是陛下要亲自站在城墙上执弓为老爷接风了。”
宰肃闭着眼睛,不理他的酸话,因着他近年的遭遇,他身边的随从对陛下都有了一些怨言。
咚——
咚咚——
突然间,鼓声阵阵,有人手执弯弓,穿着铠甲缓缓出现在城墙之上,看身影正是王权。
他的声音夹杂着内力:“宰大人,欢迎回京。”
宰肃睁开双眼,他吩咐:“拉开门帘吧。”
马车的门帘被八角拽到一边,王权见他露面:“本将军奉命来替人迎一迎大人,还请大人稍等片刻。”
小山站在他身边,学着德全的样子喊:“一箭——除晦迎新——”
王权提箭就射,耳边小山的祷词随着风变成了背景音,他唰唰唰三箭射完,三支羽箭稳稳的落在宰肃的马车后面。
小山吐出最后一句天保九如,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宰肃向上看,其实看不太清王权的身影和表情,但他总觉得王权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至少,对他没有了太大的敌意?
他垂下头:“进宫吧。”
马车移动,将羽箭遥遥抛在身后。
小山有些紧张:“将军,咱们给宰大人接风,会不会被陛下砍头啊?”
王权收回目光:“呆!就是陛下让我来的。”
他将弓递给小山:“宰大人都回京了,离官复原职还会远吗?”
这朝堂之上,王崇古沈嗣远在边疆,文臣不堪大用,能派他来,就是陛下的态度。
御书房内,明珠坐在元璟的下首,拿着一本医书翻看。
元璟突兀的叹了口气,引得明珠侧目:“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叹气?”
“宰大人进城了,”元璟看着手里刚收到的信纸:“他就在进宫的路上。”
“那我回避?”
“不必,”元璟摆摆手:“怕是不止他会来。”
苏家,孙添运死后一家独大,如今苏大人吃尽了甜头,还愿意昔日的故友回来分一杯羹吗?
德全迈着小碎步嗒嗒嗒的进来,他弓腰行礼:“陛下,苏大人携苏大小姐求见。”
元璟眯眼:“来就来了,带着女儿是做什么?”
德全汗珠滴溜溜的往下落,没有说话。
元璟抬手:“宣。”
苏翊领着苏浅溪缓步进来,今日他一身官袍和平时所差无几,身后的女孩儿却是盛装登场。
苏浅溪盈盈一拜,身上浅橙色的衣裙随着她的动作折射着珠光。
“小女浅溪参见陛下。”
她声音温柔,又侧头看向明珠:“这就是荣家二姐,明珠小姐吧。”
明珠微笑着点头:“苏小姐,久闻不如一见。”
苏浅溪也笑的腼腆:“荣小姐与陛下的缘分,浅溪也是日日听闻呢。”
元璟轻咳一声:“苏大人,为何求见?”
苏翊躬身行礼:“陛下,微臣为太后寿辰而来。”
“哦?”元璟抬头:“太后的寿宴每年都由钦天监置办,苏大人是?”
苏翊掀起衣摆跪在地上:“陛下,太后先是上香受惊,后又有陛下与娘娘母子离心的消息甚嚣尘上,太后身体抱恙,久居深宫不得出,不如今年就由微臣带领文官们一齐布置,换一换寿宴的做派,也好哄娘娘开心。”
他微微抬头,悄悄打量元璟的表情:“陛下与娘娘母子情深却被百姓非议,臣急陛下所急,痛陛下所痛,愿替陛下孝犬马之劳!”
元璟坐着不说话,苏浅溪也俯下身子:“陛下,臣女与西域的老师学了一支新舞,也愿在太后寿宴跳与娘娘观看,讨她老人家的欢心。”
她语气温柔,眼神更是情意绵绵。
元璟微微皱眉没有理她:“苏大人有心了,此事尚早,容朕好好想想。”
“臣还有事要奏,”苏翊仍旧跪在地上。
元璟看他如此:“苏大人起来说话,何事非要跪在地上说?”
苏翊被苏浅溪扶起来,他拱手:“臣听闻太后娘娘喜爱荣二小姐,特召她久居内宫陪伴娘娘,臣愿意将小女送到内宫,侍奉二小姐左右,让她替二小姐分担一二。”
元璟面色不虞:“太后喜静,就不劳烦苏小姐了。”
苏翊不依不饶:“若能陪伴娘娘左右,也是浅溪之福,还请陛下三思。”
“朕说了不用了,”元璟的声音带着冷漠:“苏爱卿让陛下三思什么?”
苏翊抿唇:“民间流言四起,陛下也要爱惜羽毛才是。”
他意有所指,元璟脸色微沉:“是么?”
御书房内气氛骤然紧张,苏翊表情也很严肃:“陛下,你如此行事,对荣二小姐的名声也很是不利。”
荣明珠垂着头勾唇一笑,扯到她身上了?
她不动声色的翻看着医书,并不反驳苏翊的话。
可有人不愿意她作壁上观。
苏浅溪笑吟吟的看着荣明珠:“明珠妹妹有何见解?难不成就眼睁睁看着陛下为难吗?”
明珠抬头疑惑的看她:“苏小姐此话何意,陛下何时说过他为难了?”
“在我的事上,陛下从不会为难。”
她笑的温柔:“因为我一直都是阿璟的第一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