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肃低头轻笑,他们已年过半百,都是半截身子入了土的老头子了,搞的还挺热血。
“宰兄,朝廷因着宁王殿下风波迭起,纷争不断,若兄长真的为宁王殿下好,还是请他回到江南好好当的闲散王爷吧。”
苏翊话说的真诚,宰肃却摇了摇头:“苏老弟,为着我们的情分,我也劝你一句,宰家并着宁王殿下早就远离了朝堂,若真有纷争,也不该往他身上扯才是。”
他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宏伟的殿宇:“你又如何隔着这层层院墙,窥探到内里人的真心呢?”
苏翊笑:“娘娘提拔我于乡野,她的真心我早就见过了。”
他捋捋胡子:“天不早了,兄长也快些回家吧,宰府早就被陛下吩咐人打扫的干干净净。”
两人拱手告别,苏浅溪才慢慢走过来挽住父亲的手臂:“爹,你干嘛让我做这样的蠢事?”
“就是为了衬托宰伯伯,也没必要让我做恶人吧?”她嘟着嘴:“若荣明珠记恨于我,我岂不是得罪了往后的皇后娘娘?”
苏翊点点女儿的额头:“你这鬼丫头,难不成爹帮着太后,陛下和二小姐就能饶过了你?”
他拉着苏浅溪往马车的方向走:“你在宰肃面前露了脸,他记你一分好,往后爹是成是败,你都会安然无恙。”
苏浅溪笑容戛然而止,语气也变得忧愁:“爹,你真的要为了娘娘和陛下作对嘛?”
她撅着嘴:“现在民间都说,那毒不是太妃娘娘下的……”
苏翊温和的看了她一眼:“是非对错不单单在一件事上,浅溪,人愤怒的时候做事,不会考虑那么多的。”
他扶着女儿上了马车,两个人相对坐着:“爹希望你也是,做事若单论对错,那人生就太没有意思了,有些时候也需要一些情绪。”
“比如你想做,你看不惯,你看不起,你看不上。”
苏浅溪扣着自己的手指:“爹,如果每个人都随心所欲,那元朝怎么办?”
她咬着嘴唇:“其实陛下和宁王看起来也没有那么水火不容,前些日子陛下还给宁王送了弓去。”
苏翊叹了口气,他笑容逐渐苦涩:“爹想当个自私的人。”
苏浅溪瘪着嘴,她很想问,那我呢?
娘娘救了你,你为她豁出性命,那我怎么办?
她美眸含悲,她没有娘,连爹也要失去吗?
马车里,乌有恙和明琅互相抱着手臂不说话,小乞丐蹲在车夫旁边,目不转睛的看着路。
“啊啊,”小乞丐突然拉开门帘,指指路边:“啊——”
小乞丐情绪激动,明琅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路边一丛一丛的花开的正好。
她忍不住嘴角上翘:“越往西北走,菊花开的越艳了。”
乌有恙见她说话,瞪了她一眼:“你这臭丫——小子!”
他回想昨日里发生的事,有些咬牙切齿:“你既然知道宰家和你亲近,干嘛不一开始就告诉我?”
荣明琅撅嘴:“谁知道你竟然不知道整日里跟着三姐的年轻人是谁啊。”
“我远在朝堂之外,怎么可能会见过宁王殿下?”乌有恙越想越气:“更别说他整日里跟着你三姐,谁家的殿下跟在一个臭丫头后面?”
明琅见他这样说,忍不住回过头瞪他:“你这是什么话?怕是宁王殿下巴不得天天跟着我姐姐才对!怎么可能嫌弃我姐姐?”
乌有恙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憋晕过去。
他指着明琅你了半天,嘴哆嗦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臭丫头什么也不说,他还以为那小子有断袖之癖,还上去推了宰公子一个趔趄,这不得被宰家下通缉令吗?
小乞丐的面皮抖了抖,嘴角也忍不住有些抽搐,这林公子到底什么来头?
怎么又是宁王,又是宰家的?
明琅抱着胳膊:“都怪你多事,害小舅舅都摔了。”
乌有恙心里无语,宰凌逍出门在外不知道要带多少护卫暗卫,要不是他大度饶自己一命,怕是会被暗卫们当场砍成臊子。
他气鼓鼓的哼了一声,手里摇着小乞丐的那把破蒲扇:“下次不许瞒我!”
在明琅同意小乞丐跟着一起前往徐州的时候,小乞丐就把蒲扇送给了乌有恙。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乌有恙突然转换了话题,将目光放在了门帘旁边坐着的乞丐身上。
乞丐头也不回,他认真的看着路边的花,假装自己是聋子。
“连拳风都能听到,”乌有恙斜睨着他:“现在装聋作哑是不是晚了?”
“你若不坦诚相待,就从这马车上下去。”
他伸着蒲扇拍拍旁边的空位:“我们这车,可不拉陌生人。”
小乞丐愤怒的回头,他脸上太脏,愤怒的不太明显。
乌有恙一只手指摩挲着下巴:“会写字不?”
小乞丐:……
他抿着唇,这次是真的有些窘迫。
乞丐名叫崔文锦,父亲为他取名,是期望他能做得出锦绣文章,当个厉害的书生。
但事与愿违。
崔文锦抬头望天,谁的人生是完美的呢?
他回忆着因为练字遭到父亲毒打的场景,清澈的泪顺着脸颊流下。
父亲,当初还是打的太轻,竟让我此刻如此窘迫。
乌有恙见他踌躇,以为他目不识丁,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就别过头去不再跟他聊天。
崔文锦见他如此,窘迫的情绪更甚。
“想学字吗?”
明琅突然开口询问:“你想学,我可以教你。”
少年说的认真,声音里不带一点歧视。
崔文锦挪了挪屁股,他的长腿垂在空中,脚忍不住前后晃悠,目光也放在说话的男子脸上。
在少年还没有改变主意之前,崔文锦顶着一头脏乱的造型认认真真的点点头。
“路上有空,我就教你。”
明琅眯着眼睛笑:“你有名字吗?”
崔文锦纠结,若点头,她又问自己叫什么怎么办?
他思前想后,沉重的摇了摇头。
明琅见他否定,心头竟有些不忍。
一个小哑巴乞丐,连名字都没有,是要多小就出门讨饭了呢?
又是如何将自己养的这么大的?
乌有恙也关注着他们的对话,此刻心疼战胜了他的黑心肠。
他难得叹了口气:“小子,老夫给你起个名字,你愿意吗?”
崔文锦诚实的摇了摇头,乌有恙已经张开的嘴巴又尴尬的合上。
名字就要脱口而出了,他的才华已经要溢出来了!结果却被无情拒绝。
老头被小乞丐气的吹胡子瞪眼,明琅看师父吃瘪,捧着肚子笑他:“自作多情!”
她勾勾唇,不给崔文锦拒绝的机会:“你就叫荣安吧。”
“希望你余生荣华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