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外祖家在这边,”郑韩玉解释:“我陪他们住着,也算是为我娘尽孝。”
“伯母她?”林殊有些担心,他想问,也怕伤到面前这女子的心。
郑韩玉苦涩一笑:“林殊哥哥还记得。”
“我娘走了,”她说着,随手接过侍女手里拿着的斗笠戴在头上:“我替她来徐州城看看,也算圆了她一桩心事。”
“边城风大,还请姑娘以自己身体为先。”
林殊伸手想要扶她,又觉得于理不合,他默默收回自己迈出去的脚,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写着林字的令牌:“韩玉,你拿好这个,有事可去林府找我。”
他抿唇补充:“徐州也好,京城也罢,我随时等你。”
郑韩玉愣了一下,她看着那只长满茧子的手发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从前那个邻家哥哥已经长成了丰神俊朗的公子。
如果兄长活着,也是林殊哥哥这般模样吧。
“多谢林殊哥哥,”她将斗笠上的薄纱放下,遮住了自己的平淡表情:“我会的。”
柔软微凉的指尖和林殊的掌心短暂碰触,好像是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悄然落下,又倏尔飞走。
林殊的心里空落落的,女子说罢转身就要离开,他忍不住追了两步:“韩玉,你还回京城吗?”
女子没有回头,她微微侧身,昏黄的灯透过白色纱帘,清丽的容貌若隐若现,倒有了些许圣洁。
“回。”郑韩玉声音清冷:“我们京城再见。”
说罢,她不再回头,直溜溜的往人群密集的地方走。
荣明琅的眸光明明暗暗,见女子走远,她才挂上一个明媚的笑容,奔着林殊走过去。
“哥哥,”明琅蹦蹦跳跳的跑过来:“你在这儿发什么呆呢?”
林殊回神:“阿琅,你怎么过来啦?”
“我和崔文锦逛灯会嘛,恰巧路过这里,”她边说连伸手拉崔文锦:“表哥,刚刚那位小姐,你们是认识吗?”
林殊惊讶了一下,笑问:“明琅也看到她了吗?”
“是认识的,”他和两个人并肩走到一起:“那是郑大人家的大小姐。”
“郑大人?”明琅对京城里的官员并不了解:“是谁?”
“礼部尚书,郑千业大人和第一位夫人的嫡出千金。”林殊的表情看不出情绪:“她原本有个兄长,与我是同窗好友,所以我也与她认识。”
“哦?是吗?”明琅忍着醋意:“哥哥还有这么好的朋友,怎么没听哥哥提过?”
“因为他很早之前就去世了,”林殊垂下眸子,掩去眼底的情绪:“都是一些往事,许久没提起,倒有些记不清楚了。”
他默默无言良久,才缓缓开口:“八九年前,京都附近经常有匪患出没,有一天,他骑着马去郊外游玩,见了一辆马车正被人打劫。”
“他没有逃跑,反而是冲上去与匪徒缠斗,”林殊说着情绪也变得低落:“那户人家得救了,可是他却被人射了几箭,当天就去世了。”
明琅一时无言,她张张嘴还是将自己的问题憋了回去。
“他比我们大上五岁,武学年年第一,大字却不识几个,所以一直被他爹摁在学堂里念书。”
“郑兄天资卓越,是一等一的聪明人,可是那些课本他怎么念也念不会,除了读书写字,他做什么都学的很快。”
“夫子偶尔带我们习武强身,也会带我们去山上骑马打猎,学堂里我年纪最小,还没马儿高,每次都是他带着我上山,教我打拳。”
林殊缓缓讲述着他读书的时光,明琅好像通过他的描述,真正认识了这个素未谋面的少年。
“在那之前他娘得了急病,本来都已经要治好了,他却走了,他娘得到了这样的消息怎么活的下去?”
林殊嘴角耷拉下去:“伯母急火攻心也这么去了。”
“偌大的郑家,就只剩了韩玉一个人。”
明琅的心逐渐沉下去,林殊继续说:“后来郑大人续了弦,新夫人美名在外,是一个喜欢施粥的大善人。只是她不怎么喜欢出门,京里就逐渐没有了郑府内院的消息。”
他眉毛微敛:“我以为,她会在郑府里过的很好。”
“她是京都人士,怎么来徐州城了?”明琅抬眸看他:“哥哥,你问了吗?”
“具体怎么来的我不知道,”林殊皱着眉:“刚刚她说要来陪陪祖父他们。”
明琅若有所思,她看着表哥有些莫名的情绪:“哥哥,你是心悦她吗?”
林殊被她的问题吓了一跳,他猛地撤开两步,有些惊讶的看着明琅的脸:“你,你说什么?你不要乱说,被人听到了,再辱了她的名节。”
明琅抿唇:“我只是问问,你若心悦人家,这么多年没找人上门问问,或者是定亲,你的喜欢,也太不值钱了。”
她话说的难听,一字一句落在林殊耳边,炸的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我不是,”林殊的手指紧了紧,他苦着脸:“小五,你把婚事想的太简单了。”
“她是尚书府的千金,我尚没有官身,怎么可能上门求娶?”
“郑小姐如天上明月,自然要天下无双的公子可堪相配。”
荣明琅心里一紧,她绷着脸看着面前有些过于温柔的表哥,他嘴巴张张合合,说的都是让她大吃一惊的话。
“我在战场上拼杀,也不过是想光明正大的上门求娶,这是我的诚意,”林殊叹了口气:“如今郑大人势微,早在我出征之前,就有了要为郑府小姐相看的消息。”
“小五,你太小了,不懂这些也很正常。”
“我要成家,一定要足够强大、足够能给她一个安稳的宅院才行,她前半生太苦,后半生我要让她幸福。”
荣明琅笑容僵硬:“好,表哥,我知道了。”
崔文锦突然抓着明琅的手腕停住脚步,他状似苦恼的拍了拍脑袋:“哎呀,看我这个脑子。”
“我买了一个剑穗,好像落在摊主那里了。”
林殊也没有心情陪他回去,只是点了点头:“那你们去找吧,我有事,先回府去了。”
他走的干脆利落,明琅看着表哥的身影逐渐消失在灯火里,有些茫然的看向崔文锦。
她抿唇,还是问了一句:“你说,对于表哥,我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