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玥，我们该回京了。”
他目光落在盐关逐渐拔地而起的新房子上：“这里的生活已经步入正轨，咱们也要为以后的日子打算一下。”
这段日子里，沈尧一直忙碌着照顾爹爹和建房子。
圣旨到盐关的时候，他正坐着喂沈嗣吃饭。
提到赏赐，沈尧先是恭喜了父亲的升迁，难过的情绪来的后知后觉。
他坐在榻边，端着一个小碗抽了抽鼻子：“小叔战死，我祖父知道吗？”
沈嗣将嘴巴里的白粥咽下去，沉默半天才肯开口：“他年纪大了，还没敢让他知道。”
“迟早都要知道的，”沈尧从小碗里舀出一勺粥吹了吹，递到爹爹嘴边：“这几天我一直在找小叔的尸体，可是……”
“到处都是被烧的面目全非的人，我根本找不到。”
沈嗣将递到嘴边的粥吃掉：“不必找了。”
“为什么？小叔他……”
沈尧这几日见过了父亲的痛苦，说话也顾忌许多，变得吞吞吐吐。
“边关死的人太多，不能因为你小叔在这些人里，就大动干戈去找。”
“难道你小叔是人，别人就不是人吗？”
“可是我想要小叔入土为安。”沈尧脸色涨红，对父亲的话不太认同。
沈嗣绷着脸：“在这里战死的所有人都会入土为安。”
“那我去哪里祭拜他？”
沈尧与小叔叔一起长大，感情十分深厚，现在的难过不是假的。
“在哪里祭拜都可以，”沈嗣脸色难看：“数十万将士埋骨边关，难道就咱们沈家的儿郎特殊？要翻出尸骨带回家不成？”
“阿尧，别说是你小叔，就是我或者你祖父死在这儿，也都要埋在将军岭！”
将军岭，是元国死去的将士最后的归处。
沈尧见过将军岭，可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十多年前，他年纪尚幼，祖父负责镇守盐关，父亲随军，将他也带到了这里。
清明节，细雨纷纷，祖父和爹准备了许多的瓜果点心，跟着两队兵马去将军岭祭拜战死的将士们。
土包大大小小的错落在这片低处，新的坟茔上还有白色的纸钱飘落，旧的坟墓连带着歪歪斜斜的墓碑都在远处沉默。
沈尧第一次见这样的场景，小小的孩童懵懂的跟着祖父和爹跪在地上祭拜，全然不知这里代表什么。
现在他知道了，埋葬包括小叔叔在内的元国将士们时，他再一次见到了这片坟冢。
这是回京前，他们需要做的最后一件事。
沈尧跪在地上，和小时候自己的身影重合。
有小兵扛着招魂幡扎在土包上：“将军，咱们就把兄弟们送到这儿吧。”
沈尧点点头吩咐：“你们先走，我还有事。”
小兵们领命离开，只剩了沈尧站在这里发呆。
他难过于小叔叔的离世，从怀里摸出一小瓶梅花酿倒在地上：“小叔，这酒不错，你路上慢慢喝。”
小将军的声音有些沙哑，在这寂静的山谷中回响：“你那么喜欢京城，现在留在这儿会不会难过？”
不会。
将军岭里埋葬了无数个沈家的儿郎，沈小五不是第一个，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等梅花酿洒尽，沈尧才翻身上马离开这个伤心地。
城门口，王榭和明玥两姐妹早就准备好了，只等沈尧回来一起回京。
“姐，咱们不用跟大军一起回吗？”明琳眨巴眨巴眼睛：“那是不是会快一些？能不能赶到过年前到家呀？”
“不一定，”明玥挽着妹妹的手臂：“不知道路上的天气如何，要是遇到下雪天，怕是元宵前到也难。”
明琳被这话打击的不轻，她耷拉着脑袋不甚高兴：“我好想娘亲，不知道娘亲和二姐怎么样了。”
“现在知道想啦！”明玥捏捏妹妹的小脸：“也不知道是谁义无反顾的出门来。”
明琳难过的很，也顾不得姐姐的打趣，直往明玥怀里蹭：“我以后再也不乱跑了。”
徐州城里也是这样，明琅跟着明玧领着元颢崔文锦先行一步。
林殊单独留下，他要带着徐州的军队回京领赏。
王权被连夜召到盐关，他的任务是带着盐关的大军返京。
奔波在路上的王权十分无奈，这就是特权阶级的好处吧！宁王殿下一句话，他要跑死两匹马。
无论如何，两队人马都如约踏上了回京的路。
为了赶到过年前到家，几个人也没有在琅琊城多做停留。
明琅心心念念的灯会又没看到，到底是留了一个念想。
明玧撑着下巴看小妹妹：“你就这么想看花灯？”
“哪有，”明琅依靠在姐姐肩膀上：“我就是在想花玲珑，她自己留在那儿会不会不太好？”
“舅舅表哥都是正人君子，没人会欺负她，”明玧揉揉妹妹的脑袋：“大军回京的时候她也会回来的，你不用担心。”
“姐姐，你是有事交给她做了吗？”明琅歪着头看明玧：“怎么这几日你们看起来很是熟络的样子。”
“怎么会，”明玧垂下头，搂着明琅的肩膀拍了拍：“别想了，路上还要很长时间，休息一会儿吧。”
元国京都，明珠坐在广福斋里查看账本，林宝女和沈玉儿坐在一边闲话家常。
现在店里的收入十分稳定，连带着初始股东沈玉儿的私库都充盈许多。
沈玉儿托腮看着明珠对着林宝女感慨：“你真是好福气，有这几个女儿，不比什么强？”
“行了你，”林宝女将她喜欢的糕点往她面前放了放：“如今你也是侯爵家的女儿了，要羡慕也该是我羡慕你才对。”
“说起来，这次我二哥也是真风光，”她兴致勃勃的抓着沈玉儿的手臂：“你说他一个文官，被封个护国将军是什么滋味儿？”
沈玉儿砸吧砸吧嘴：“大概就是给你一个绝世美人的称号吧？”
林宝女笑容凝固：“沈玉儿，我是不是最近对你太好了？”
沈玉儿拧眉：“林宝女！你不要没大没小的好不好，我可是你二嫂！”
明珠从账本上挪开目光，还没说话，就看到有人扭着身子抓着两个妇人进了广福斋的大门。
雍容华贵的夫人以帕掩鼻：“这什么穷酸地方，也要你们一再邀请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