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城外的罐头工坊在张苍的高效组织下日夜不停地运转,一个个锡铁罐头被生产出来,与秘密制作的压缩干粮一起,通过严加看守的渠道运往北疆。黑冰台的监视密报每日都会呈送到赢驷案头,张苍至今行事规矩,甚至堪称干练,但那份过于完美的履历和与甘龙之间若有若无的联系,始终像一根细刺,扎在赢驷心头。他按捺住立刻拔除这根刺的冲动,耐心等待着,他知道,隐藏在暗处的对手,迟早会露出马脚。眼下,他更需关注的,是已经射出的第一支利箭——霍去疾和他的风骑营。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阴山脚下,寒风吹拂着枯黄的牧草。霍去疾率领着一万风骑营精锐,如同幽灵般潜行在草原的边缘。得益于罐头和压缩干粮,他们摆脱了庞大的辎重队,行动迅捷如风。每个士兵的鞍袋里,除了常规武器,都装着数十个沉甸甸的罐头和几块坚硬的干粮砖。起初,士兵们对这些从未见过的军粮将信将疑,但在连续数日疾行,无法生火做饭,全靠这些“铁疙瘩”和“石头砖”果腹,且无人出现腹泻或不疑后,疑虑变成了惊奇,进而化作了对那位深居咸阳的皇帝陛下近乎神明的崇拜,以及对此次远征的空前信心。
霍去疾伏在一处丘陵的背坡,锐利的目光透过草隙,望向远处山谷中那片连绵的匈奴部落营帐。炊烟袅袅,人声嘈杂,牛羊遍布山坡,一派安宁景象。这是依附于匈奴左贤王的一个大部族,人口逾万,战士数千,是冒顿单于在漠南的重要耳目和爪牙。
“将军,探明了,部落首领醍醐阿达今日正在营中,守卫看似松懈。”副将低声禀报。
霍去疾嘴角勾起一丝冷峻的弧度:“松懈?那是因为他们从未想过,秦军的马蹄能如此之快地踏到这里,更想不到,我们无需埋锅造饭,就能保持战力。”
他脑海中迅速盘算着。突袭,必须快、准、狠!利用新式马具带来的冲击力,一击即中,远遁千里。
“传令!全军检查装备,马衔枚,人噤声。拂晓时分,听我号令,直冲醍醐阿达的金帐!首要目标,斩杀其首领,焚其粮草,驱散其牛羊!”
“诺!”
命令被悄无声息地传递下去。一万骑兵如同蓄势待发的狼群,在寒冷的夜色中默默潜伏,只有马匹偶尔不安地踏动蹄子,也被主人轻轻安抚。士兵们默默啃着压缩干粮,就着皮囊里的凉水,积蓄着力量。罐头的存在,让他们无需火光,保持了完美的隐蔽。
东方天际刚刚泛起一丝鱼肚白,草原还笼罩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匈奴部落里,除了零星巡逻的哨兵和彻夜未熄的篝火,大多数人都还在睡梦之中。
霍去疾翻身上马,高桥马鞍和双边马镫让他稳如山岳。他缓缓抽出那柄特制的马刀,冰冷的刀锋在微光中映出他年轻而坚定的脸庞。
“风骑营!”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士兵耳中,“随我——破敌!”
没有震天的呐喊,只有一声低沉悠长的牛角号划破寂静!
“轰隆隆——”
下一刻,一万铁骑如同决堤的洪流,从山坡后猛然倾泻而下!马蹄声由远及近,迅速汇聚成震撼天地的雷鸣!
匈奴哨兵惊恐地睁大了眼睛,还没来得及发出警报,就被疾驰而来的骑兵用弩箭射翻在地!
“秦人!是秦人!”
“快起来!敌袭!”
营地里瞬间炸开了锅。从睡梦中惊醒的匈奴人慌乱地寻找武器,冲出帐篷,看到的却是一片令人绝望的景象:黑色的洪流已经冲垮了简陋的营寨栅栏,如同热刀切油般突入营地核心!那些秦军骑兵稳定得不可思议,在高速奔驰中依然能精准地开弓放箭,射杀试图组织抵抗的匈奴战士。而冲在最前面的那些手持怪异弯刀的骑兵,更是如同死神镰刀,所过之处,人仰马翻,帐篷被撕裂,试图阻挡的匈奴骑兵连人带马被劈翻在地!
霍去疾一马当先,目光死死锁定营地中央那顶最大的、装饰着狼头标志的金帐。他挥刀劈翻一个冲来的匈奴百夫长,毫不停留,直扑目标!
“挡住他!挡住那个秦将!”醍醐阿达衣衫不整地冲出金帐,惊恐地大叫。
数十名匈奴亲卫悍不畏死地冲上来。
霍去疾毫不减速,马刀划出凌厉的弧线,借助马速,轻易地破开格挡,撕裂皮甲,鲜血在他身后泼洒出一条道路!他身后的亲兵紧紧跟随,将试图合围的敌人冲散。
眨眼间,霍去疾已冲到醍醐阿达面前!
“死!”
刀光一闪!醍醐阿达惊恐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头颅冲天而起!
“首领死了!”
“快跑啊!”
主将阵亡,彻底击溃了匈奴人最后的抵抗意志。整个营地陷入了彻底的混乱,哭喊声、马蹄声、兵刃撞击声响成一片。秦军骑兵四处纵火,浓烟滚滚而起,囤积的粮草被点燃,照亮了黎明前的天空。受惊的牛羊马匹四处狂奔,进一步加剧了混乱。
霍去疾勒住战马,看着一片狼藉的营地,果断下令:“吹号!集结!不要恋战,携带必要首级与缴获,按预定路线,撤!”
牛角号声再次响起,秦军骑兵如同潮水般退去,来得快,去得也快,只留下身后一片火海与哭嚎。
半个时辰后,风骑营已远在数十里外的一处隐蔽河湾休整。清点战果,斩首逾千,俘获牛羊马匹数千,焚毁粮草辎重无数,己方伤亡微乎其微。一场干净利落的闪电突袭!
士兵们兴奋地清点着缴获,享用着冰冷的罐头食物,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喜悦和对霍去疾的由衷敬佩。
霍去疾却不敢有丝毫大意,派出多股斥候警戒后方。他坐在一块石头上,擦拭着马刀上的血迹,那名黑冰台锐士扮作的亲兵队长走了过来,低声道:“将军,此战缴获中,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东西。”
“哦?”霍去疾抬眼。
亲兵队长从怀中取出几支箭簇,递了过来。这些箭簇造型与匈奴常用的骨箭、石箭、青铜箭不同,竟然是铁质的,虽然锻造工艺看起来有些粗糙,但明显比青铜箭簇更具威胁。
“在醍醐阿达的金帐附近发现的,数量不多,但绝非匈奴寻常部落所能打造。”亲兵队长语气凝重。
霍去疾拿起一支铁箭簇,仔细端详,眉头渐渐锁紧。匈奴人自身缺乏大型、稳定的冶铁能力,这些铁箭簇来自哪里?是来自西边更强大的部落,还是……与之前马刀胚料出现问题一样,有着来自帝国内部的影子?
他想起出征前那神秘的蜡丸警告——“刀自后来”。
难道,内部的敌人,不仅想破坏他们的武器,甚至可能……在资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