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不能回了。
这个念头在李默踏出那条连接“幻光之芯”的隐秘通道、重新呼吸到前哨站下层管道那浑浊但至少没那么甜腻刺鼻的空气时，就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他们在里面搞出那么大动静，差点把人家“艺术核心反应堆”给啃下一块来，调色师和那位“大师”就算暂时被家当着火拖住手脚，也绝对会像疯狗一样追查到底。之前那个用作临时藏身处的安全屋，虽然隐蔽，但毕竟是通过“鉴赏家”徽记和猴子早期侦查圈定的，不够保险。
脚下没停，李默和卡恩沿着管道快速移动，方向不是向上回生活区，而是朝着更深处、更杂乱、灵能背景噪音也更强的工业废弃区钻。一边跑，他一边通过微型通讯器，用最低功率发送了一段加密的几个特定频率的脉冲，代表“行动完成，已撤离，原安全点废弃，按备用方案c汇合”。
备用方案c是猴子之前捣鼓出来的几个备用碰头点里最偏僻的一个，位于前哨站最底层靠近废弃反应堆外壳的某个维护竖井侧面，那里辐射残留和机械噪音能有效干扰大部分追踪灵能和常规扫描。
刚发完信号，通讯器就传来一阵极其轻微、仿佛被厚布包裹着的震动——是奥里克。震动节奏三长两短，代表“收到，安全，正前往，有情况”。
有情况？李默眉头微皱。奥里克他们负责外围警戒和制造混乱，按理说应该相对安全，除非……他们撞上了别的东西。是“臻至完美会”派出来搜寻他们的队伍？还是前哨站治安队被惊动后的大规模搜查？亦或是……那艘神出鬼没的“锐视号”叛变军舰的人马？
不管是什么，汇合之后就知道了。
他压下思绪，将更多注意力集中在体内。刚才那一通狂暴吞噬，海量被“归墟”道韵强行提纯、剥离了情绪属性的精纯能量本源，此刻还在经脉里奔涌咆哮，像一群被关进陌生笼子的猛兽，横冲直撞。秩序圣躯的暗银色纹路在皮肤下持续明灭，不断梳理、引导、压缩着这些外来能量，将它们转化为冰冷沉重的“静寂”灵力，纳入丹田和识海。
能明显感觉到，化神中期那道原本坚固的修为壁垒，此刻已经千疮百孔，摇摇欲坠。只要他愿意，现在找个地方坐下来，专心运转几个大周天，就能水到渠成地冲破关卡，踏入化神后期。
但不行。现在不是闭关的时候。身处险地，强敌环伺，团队未齐，他必须保持至少七成以上的心神用于警戒和行动。突破的契机可以暂时压制，就像把涨到极限的洪水暂时拦在水库里，等找到绝对安全的地方再开闸泄洪，效果只会更好，也更安全。
他侧头看了一眼并肩疾行的卡恩。卡恩的状态也有些微妙的变化。左臂重新流淌的银光，比之前更加凝实内敛，但仔细看，会发现那银色中偶尔会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彩色流光，不是杂质，更像是被秩序能量强行“驯服”和“整合”后的色孽灵能残响。他握剑的手很稳，呼吸均匀，但李默能感觉到，卡恩左臂的能量核心，此刻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缓慢而深沉的频率搏动着，仿佛在消化和适应着某种新的“成分”。
两人在迷宫般的废弃管道和维修通道里穿梭了将近二十分钟，中途还故意绕了几个圈子，用“静寂”灵力抹除了一些可能留下的能量痕迹。最终，他们抵达了备用汇合点c。
这里确实够偏僻。空间狭窄，弥漫着一股陈年机油、锈蚀金属和微弱辐射混合的沉闷气味。唯一的光源来自几盏时明时灭的应急指示灯，将堆积的废弃零件和扭曲管道的影子拉得张牙舞爪。唯一的优点是，头顶上方隐约传来的、来自废弃反应堆外壳的规律性低沉震动，以及空气中游离的辐射干扰，足以掩盖大部分不那么强烈的灵能波动。
奥里克小队已经到了。老瘸子正蹲在一个角落里，用便携医疗包检查“钉子”胳膊上的一道新鲜划伤，伤口不深，但边缘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像是某种能量武器的擦伤。猴子则缩在另一边，面前摊开了一个巴掌大的折叠终端，屏幕光线调得很暗，映着他专注而略显疲惫的脸。
奥里克本人靠在一根粗大的管道上，手里把玩着一枚从某个敌人身上缴获的、造型扭曲的紫色飞镖，看到李默和卡恩出现，他立刻站直身体，眼神锐利地扫过两人，确认没有严重伤势后，才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路上遇到了点‘尾巴’，”奥里克言简意赅，声音压得很低，“不是‘臻至完美会’的主力，像是外围的眼线或者被雇用的佣兵。身手不错，装备也杂，有帝国制式的能量手枪，也有异形风格的近战武器。我们处理掉了三个，钉子挨了一下，问题不大。但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在核心区外围几个关键通道口转悠，像是在堵人，或者找什么东西。”
“锐视号的人？”李默问，同时走到猴子身边，低头看向他的终端屏幕。屏幕上分割成几个小窗口，有模糊的监控画面，有跳动的能量读数，还有一小段被解密的通讯记录碎片。
“可能性很大。”猴子头也不抬，手指飞快地操作着，“我从公共频道和几个加密程度不高的私人频道里，截获了一些零碎信息。前哨站治安队现在焦头烂额，核心能源区附近刚刚发生了‘不明原因的严重能量泄露事故’，他们的人不敢深入，只在外围拉警戒线。另外，大概一小时前，码头区附近有目击报告，说看到一伙‘装备精良、行动有素的不明武装人员’强行接管了一处废弃的小型私人船坞，用的身份识别码很老旧，但系统显示有临时高级权限……我追溯了一下权限来源，模模糊糊指向某个已经被注销的帝国海军后勤部门。”
“看来那帮‘下海再就业’的前海军，胃口不小，不光是抢‘颜料’，连跑路的船都要自己备好。”李默冷笑。这倒是个新情况。叛变军舰“锐视号”的人，似乎不只是来破坏色孽仪式那么简单，他们有自己的完整计划，而且行动力很强。
“还有这个，”猴子将终端屏幕上另一个窗口放大，那是一张极其模糊、似乎是从某个古老传感器残留数据中还原出来的星图碎片，上面标注了一个点，旁边有残缺的文字标注，“……‘炉心’……‘活性衰减’……‘规则纯度波动’……这是维塔利安审判官发来的坐标关联信息的一部分，我刚拼凑出来一点。那个地方，恐怕不只是个遗迹那么简单。”
李默的目光落在“活性衰减”和“规则纯度波动”这几个词上，心头微动。这描述，和他体内“拥夜者”碎片接触到“锻造”、“铸造”相关概念时的躁动，以及“静滞庭园”那种用秩序框架束缚混沌能量的技术，隐隐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联。难道“永恒炽炉”也受到了类似“拥夜者”力量的影响，或者……它本身就是某种应对这种影响的造物？
线索开始像滚雪球一样汇聚过来。色孽的“艺术工厂”，奥瑞坎的“铸造”执念，维塔利安提供的“炉心”坐标，还有体内那个对“静寂”和“终结”相关概念异常饥渴的碎片……
“奥瑞坎那边呢？”李默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确认了。”奥里克接话，语气沉稳，“我们留在外围的远程监测节点，一个小时前传回最后一段有效数据。一支小型但特征明显的死灵舰队，已经完成了向‘静寂深渊’星域的跳跃。根据跳帮前获得的那份行程表，奥瑞坎本人的旗舰，预计会在未来五到七天内抵达并开始‘集结资源’。时间，不多了。”
五到七天。李默默默计算着。消化收获需要时间，突破需要时间，赶往“静寂深渊”或者探索“炉心”坐标也需要时间。每一分钟都变得紧迫起来。
他看了一眼卡恩，卡恩正默默检查着“净尘”的剑刃，左臂银光流转，将那把剑映衬得更加幽冷。
又看了一眼奥里克小队，老瘸子已经给钉子包扎完毕，钉子活动了一下胳膊，表示无碍。猴子还在捣鼓他的终端，试图挖掘出更多信息。
最后，感受了一下自己体内那奔腾不休、亟待梳理和突破的庞大能量。
前哨站不能再待了。这里已经变成漩涡中心，色孽势力的报复，叛变军舰的搅局，治安队的混乱，随时可能把他们卷进去。
必须尽快离开，找一个绝对安全、不受打扰的地方，完成力量的整合与跃升。
“猴子，”李默开口，声音在这个昏暗的角落里显得格外清晰，“用你能想到的最干净的方法，给我们搞一条能立刻离港、不会引起太多注意的路线。目的地……先不定，离开这片星域再说。”
“信天翁号？”猴子问。
“不，”李默摇头，“那艘船触发过‘遗志协议’，特征太明显，恐怕已经被某些眼睛盯上了。找别的，小型的，不起眼的，最好是即将离港的货运飞船或者勘探船，想办法‘搭个便车’。”
猴子立刻会意，手指在终端上舞动得更快了。“给我点时间，需要绕过港口管制系统，伪造身份识别信号……”
“尽快。”李默说完，走到一旁相对干净的空地，盘膝坐下，闭上眼睛。“卡恩，警戒。奥里克，你们也抓紧时间恢复。等猴子弄到船，我们立刻走。”
他需要抓紧这最后的、出发前的短暂时间，尽可能多地梳理体内躁动的能量，为即将到来的突破和后续的行动，打下更坚实的基础。
至于离开前哨站之后，是直扑奥瑞坎所在的“静寂深渊”，还是先去维塔利安给的“炉心”坐标探探路，亦或是找个荒芜星球先闭关突破……
等上了船，再慢慢盘算。
他舌尖似乎还残留着吞噬那彩色能量洪流时，冰冷精纯的本源滋味，而脑子里，已经浮现出奥瑞坎那闪烁着金属冷光的庞大身躯，以及维塔利安信息中那个透着不详气息的“炉心”坐标。
两盘“硬菜”，都摆在面前了。先吃哪一盘，怎么吃，得好好掂量掂量。但不管怎么选，前提都是——自己得有一副足够好的“牙口”。
丹田内，那被强行压制的修为壁垒，又在能量的冲刷下，发出了细微的、仿佛冰层持续开裂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