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着巨大熔炉建筑那布满锈蚀和能量灼痕的底座阴影，“暗流号”像一只爬行的甲虫，利用上方战场持续不断的爆炸闪光和能量湍流作为掩护，悄无声息地滑向艾琳指示的那条相对“平静”的潜流残迹。舷窗外的景象从开阔的“海湾”变成了令人窒息的、由扭曲金属和固化能量构成的峡谷。巨大的管道如同巨兽的肠道，从建筑深处延伸出来，有些已经断裂，断口处凝结着暗沉如血痂的金属熔渣；有些仍在缓慢地、仿佛极度不情愿地蠕动，输送着粘稠的、闪烁着微弱暗金色泽的液态物质，散发出浓郁的“锻造”法则气息，混合着一种……万物终结后的“铁锈”与“死寂”的怪味。
空气更糟了。李默能清晰感觉到皮肤上交替袭来的灼烫与冰寒，频率越来越快，几乎没了间隔，就像同时把手伸进熔炉和液氮里。耳朵里除了远处战场沉闷的爆炸回音，开始听到另一种声音——一种极低频的、仿佛整个建筑结构在缓慢呼吸或呻吟的金属应力哀鸣，听得人牙根发酸，灵魂深处都泛起一种想要逃离此地的本能悸动。
他们找到了艾琳所说的那条“潜流主干”的入口——一个半坍塌的、如同巨型通风井般的结构侧面的裂缝。裂缝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某种巨力硬生生撕裂，裸露的金属断口呈现出一种奇特的形态：内侧光滑如镜，仿佛刚刚经过精密加工，甚至还能反射出暗淡的冷光；而外侧不到一掌宽的距离，就已覆盖了厚厚的、疏松的、一碰就可能化为齑粉的暗红色锈蚀。创造与腐朽，被强行压缩在了方寸之间。
“里面……‘金色碎片’的流动感更强一些，虽然依旧破碎，”艾琳的声音在通讯频道里响起，带着导航员特有的空灵感，也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但它们确实指向更深处……我还能感觉到一些……冰冷的、静止的‘节点’，像是……沉睡的守卫？或者……被遗弃的工具？”
“暗流号”小心翼翼地挤进裂缝。内部空间比预想的宽阔，像是一条废弃的巨型输送管道，直径足以让飞船轻松通行。管道内壁布满了复杂的、大部分已经黯淡失效的符文刻痕，一些地方还能看到早已停止运作的机械臂和传感阵列，凝固在半空，姿态僵硬。地面上散落着不少大小不一的金属碎块和凝固的能量残渣，空气中漂浮着细微的、闪着暗光的尘埃。
猴子操纵飞船以最低速滑行，探照灯的光束切开前方厚重的黑暗，照亮了管道深处。大约前进了几百米，前方出现了一个岔口，通往一个更为开阔的空间——像是一个半圆形的原料仓库或中转站。
探照灯光束扫过，仓库的一角，堆放着一些东西。
那不是散落的垃圾。那是大约七八台形体相对完整的构造体，比外面那些正在打架的死灵构造体更加……古朴，或者说，陈旧。它们的线条更加粗犷，棱角分明，表面的暗绿色金属涂层斑驳脱落，露出底下更加晦暗的基底材质。铭文是另一种更加古老、复杂的死灵文字，散发着岁月沉淀后的冰冷气息。这些构造体姿态各异，有的靠墙半坐，有的倒伏在地，身上覆盖着厚厚的、由环境尘埃和金属氧化物混合而成的“积灰”。它们没有任何能量反应，像是彻底耗尽了动力，或者……从未被激活。
但李默的灵能感知却捕捉到一丝不同。这些古老的“铁疙瘩”内部，并非完全的空洞。它们沉寂的躯壳深处，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的“铸造”法则印记，以及被漫长时光和“静寂”环境浸透后产生的、类似“锈蚀”但更深层的法则性“衰败”气息。
这些不是外面那种奥瑞坎风格的“现代”工具，更像是……上古时期，建造或最初运作这“永恒炽炉”时，所使用的“原始型号”或“工程机械”，后来因为某种原因被遗弃在这里，在“静寂”力量的长期辐射下，内部结构法则都发生了奇特的“锈化”。
对李默来说，这简直是送上门的、风味独特的“老腊肉”。
“停在这里。”李默命令道，“奥里克，警戒岔口和来路。猴子，监控外部能量波动，尤其是上面战场的流向。卡恩，跟我下去看看。”
飞船悬停在仓库边缘。李默和卡恩通过气密舱踏上这片死寂的空间。脚下是坚硬的、冰冷的地面，积灰在靴子下发出轻微的噗嗤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更浓的、混合了机油、冷金属和那种万物终结后特有锈蚀感的味道。
李默走到最近一台半坐着的古老构造体前。它大约三米高，形似一个粗壮的人形骨架，但关节处是复杂的球型和多轴结构，手臂末端是已经钝化的钻头和切割臂。他伸出手，指尖没有直接触碰，而是释放出一缕极其细微的“静寂”灵力，如同探针般渗入构造体表面。
反馈回来的感觉非常“涩”。不像接触活物或能量体那样有清晰的“流动”或“反应”，更像是在触摸一块浸透了沉重历史和无尽时光的冰冷铁块。但这铁块内部，确实封存着东西——碎片化的、高度压缩的“操作记忆”、“材料处理公式”、“能量-物质转化协议”，以及更深层的、关于“如何将意志与法则锻打入物质”的原始感悟。
李默眼中闪过一丝感兴趣的光芒。这玩意儿，吞起来肯定费牙口，但里面封存的“技术图纸”和“原始法则感悟”，价值可能比外面那些更活跃但可能被奥瑞坎加密或污染过的“现代”数据更高。
他示意卡恩保持警戒，自己则盘膝在这台古老构造体前坐下。没有急着用《万灵噬魂归墟秘典》强行吞噬，而是先尝试沟通。他将自身对“静寂”法则的领悟，以及对从之前那台惧亡者构造体处得来的、更“现代”一些的“铸造”知识碎片，如同涓涓细流，缓缓注入这古老造物沉寂的核心。
没有回应。这铁疙瘩死得透透的。
但李默敏锐地察觉到，当他的“静寂”灵力流过那些铭文时，铭文深处残留的、几乎消散的“衰败”法则印记，似乎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共鸣？就像是两把锈蚀程度不同的锁，碰到了同一把钥匙的不同齿面。
就是现在。
李默不再犹豫，心神沉入功法。一股无形无质、却带着“归墟”终极湮灭道韵的吸力，从他身上蔓延开来，如同黑洞的视界，缓缓包裹住眼前的古老构造体。这不是暴力撕扯，更像是一种高维度的“溶解”与“抽取”。
过程果然比吞噬活物或纯粹能量艰难得多。那些封存的知识和法则印记，如同深深嵌在生锈齿轮缝隙里的顽固油泥，需要用“归墟”道韵一点点磨开锈蚀的外壳，再用“静寂”灵力去“安抚”和“剥离”内部已经与结构长在一起的数据流。
李默感觉自己像是在咀嚼一块风干了万年的、浸透了重工业机油和放射性尘埃的压缩饼干，不仅硬得硌牙，味道还极其糟糕，带着浓烈的金属腥气和灵魂层面的“陈旧”感。海量的、杂乱无章的碎片信息涌入识海——某个角度的锻打力度参数、某种合金在超高温下的分子排列动态图、将灵能波动转化为物理振动的转换公式、还有大量毫无意义的、重复性的机械操作日志……
他需要快速筛选、剥离无用信息，抓住核心。
渐渐地，一些更有价值的东西浮现出来。那是对“物质本质”的更古朴认知，将星辰尘埃视为“粗胚”，将能量洪流视为“锤锻”的宏观视角；是关于“法则嵌入”的原始技巧，如何将“坚固”、“锋锐”、“能量导通”等概念，像淬火一样烙印进物质基底；甚至还有一些模糊的、关于这座“永恒炽炉”最初设计蓝图和能量回路的片段——虽然大部分已经破损失效，但管中窥豹，足以让他对这里的整体结构和可能的“要害”有了初步概念。
收获不小。李默能感觉到自己对“铸造”法则的领悟，正在从之前吞噬得来的“应用技巧”层面，向着更根源的“原理认知”深化。虽然只是碎片，但足够扎实。
就在他准备收功，消化一下这顿“老腊肉”大餐时，通讯频道里突然传来艾琳急促、甚至带着一丝惊恐的虚弱声音：
“大人！停……停下！您刚才……抽取的时候……这里的‘金色潜流’……突然变得非常……混乱！狂躁！它们……像被惊动的蜂群！还有……很多……‘饥饿’、‘冰冷’、想要同化一切的意念……从更深处……醒了！正朝着我们这边……移动！很快！”
几乎同时，猴子也在频道里低吼：“老大！外部被动传感器检测到大规模能量扰动！来源是……我们所在的这座建筑深处！多个高能反应源，移动速度不快，但能量特征……和外面那些‘边界徘徊者’很像，但更……‘凝实’！而且数量……很多！正在从多个方向朝这个仓库区域合围！”
李默猛地睁开眼，中断了吞噬。最后一丝精纯的古老“铸造”法则感悟和知识碎片流入识海，被他暂时封存。眼前那台古老构造体，外表没什么变化，但内部最后一点法则印记和能量残渣已被彻底抽干，现在真的成了一具彻底的空壳，积灰似乎都变得更厚了一些。
他站起身，灵能感知如同雷达般瞬间扫向仓库的各个入口和深处黑暗。
卡恩的左臂光晕已经亮起，右手按剑，身体微微前倾，进入了临战状态。无需多言，李默已经从他紧绷的肌肉线条和锐利的眼神中读到了同样的警报——有东西来了，很多，带着明确的敌意。
李默瞥了一眼地上其他几台古老构造体。可惜了，剩下的“老腊肉”没时间慢慢享用了。
他抬头看向飞船悬停的方向，又看了看艾琳指示的、潜流相对“平静”的那个通往更深处的岔口。
“猴子，报告那些‘东西’的最近距离和合围缺口！”李默语速飞快。
“最快的一批，从我们来的管道方向，预计三分钟后接触！侧后方也有！那个通往深处的岔口……暂时没有能量反应，但艾琳小姐说那里的‘金色潜流’混乱感正在急速上升！”猴子的声音带着紧张。
三分钟。不够他们安全返回飞船再另寻出路。
李默当机立断。
“奥里克，撤回飞船，准备接应！猴子，启动引擎预热，保持悬浮，随时准备机动！艾琳，集中精神，指出那个岔口方向，潜流‘痛苦’感相对最轻的一条分支路径，任何分支都行！”
他看向卡恩，两人眼神一碰。
“我们开路。边打边撤，往深处走。这地方不能待了，上面的‘糖果’抢完了，底下的‘清洁工’也该出来打扫卫生了。”
那些被惊动的“炉渣畸变体”，恐怕就是这“永恒炽炉”内部，针对一切外来“异质”能量和物质的清理机制。他们得在被合围之前，冲出一条路，看看这“自动化流水线”的深处，除了沉睡的“老腊肉”和愤怒的“清洁工”，到底还藏着什么。至少，得找个相对有利的地形，来应付这群不请自来的“本地住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