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子昏迷的第45天,窗外的梧桐树已经悄悄抽出了嫩绿的新芽。小雪轻轻推开病房的窗户,让带着花香的春风拂过丈夫苍白的脸庞。她熟练地拧干毛巾,为辉子擦拭着手臂,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一件珍贵的瓷器。
今天阳光真好,你最喜欢的樱花都开了。小雪一边擦拭一边轻声说着,仿佛丈夫只是睡着了,随时都会醒来回应她。床头柜上摆着一本厚厚的笔记本,里面密密麻麻记录着辉子每天的体温、用药情况和身体反应。这是小雪给自己定的规矩,无论多累都要认真记录每一个细节。
医院走廊的时钟指向下午三点,小雪准时拿出笔记本电脑开始工作。自从辉子出事,她就把设计工作室搬到了病房。同事们都说她太拼了,但她知道,只有保持经济独立,才能给辉子最好的治疗。键盘敲击声中,护士推门进来换药,小雪立即起身帮忙,动作娴熟得像个专业护工。
夜深人静时,小雪会坐在病床边的小沙发上翻看相册。照片里的辉子笑容灿烂,搂着她的肩膀站在黄山之巅。那是他们结婚五周年的旅行,辉子说以后每年都要带她去一个地方。小雪轻轻抚摸照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始终没有落下。你要快点好起来,我们还有那么多地方没去呢。她对着沉睡的丈夫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每个周末,小雪都会雷打不动地去上护理课程。教室里大多是年轻的学生,只有她一个是为了照顾家人而来。老师讲的每个要点她都认真记下,回到家就在辉子身上实践。起初连量血压都会手抖,现在却能熟练地进行各种基础护理。同病房的家属们都羡慕辉子有个这么能干的妻子。
有天夜里,辉子的监测仪突然发出警报。小雪一个激灵从陪护床上跳起来,按下呼叫铃的同时已经开始检查丈夫的情况。当医生赶来时,她已经初步处理好了突发状况。您爱人很专业啊。医生惊讶地说。小雪只是笑笑,没有人知道她为了这一刻,偷偷把护理教材翻烂了多少遍。
清晨的阳光透过纱帘洒进来时,小雪已经完成了给辉子按摩的工作。她活动着酸痛的手指,看着丈夫日渐消瘦的脸庞,心里像压着一块大石头。但当她转头看到日历上画满的红圈——那是辉子昏迷的天数记录,就会深吸一口气,重新打起精神。
康复科的张医生常说,昏迷病人的家属往往比病人更需要心理疏导。小雪却总是婉拒心理咨询的提议。我没时间难过,她这样对医生说,我要把精力都留着照顾他。只有深夜独自一人的时候,她才会允许自己短暂地崩溃,然后在天亮前收拾好情绪。
小雪的手机备忘录里列着长长的待办清单:申请医疗补助、联系康复专家、学习营养搭配......每完成一项就打一个勾。朋友们说她把自己逼得太紧,她却觉得这是支撑自己走下去的方式。每当累得想要放弃时,她就会想起辉子曾经说过的话:我们家小雪啊,看起来柔柔弱弱,其实比谁都坚强。
病房的窗台上摆着一排小多肉植物,那是小雪特意买来的。她说绿色能让辉子感受到生命的气息。每天浇水时,她都会拉着丈夫的手去触碰叶片。感觉到了吗?这是生命的力量。虽然得不到回应,但她依然日复一日地坚持着。
三个月后的某个清晨,小雪像往常一样给辉子擦脸时,突然发现他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她屏住呼吸,生怕是自己的错觉。当辉子的手指在她掌心微微蜷缩时,积蓄多时的泪水终于决堤而下。护士站的铃声响起,伴随着小雪哽咽的呼喊:他动了!辉子动了!
在医生们忙着检查的时候,小雪站在病房角落,看着阳光中飞舞的尘埃,第一次允许自己放声大哭。所有的坚持、所有的努力,在这一刻都有了意义。她知道漫长的康复之路才刚刚开始,但至少,她终于等到了希望的曙光。
那天晚上,小雪在笔记本上写下第136篇日记时,笔尖突然顿住了。她抬头看向病床上正在沉睡的丈夫,轻轻握住他的手。快点好起来,她小声说,我等着你陪我一起看今年的樱花呢。窗外,春风拂过树梢,带来远处孩子们欢快的笑声。
窗外的樱花已经谢了大半,粉白的花瓣在春风中打着旋儿飘落。辉子的手指又动了一下,这次比上次更明显。小雪立刻按下床头的呼叫铃,心跳快得像要冲出胸膛。
医生检查后笑着说:这是个好兆头,他的意识在慢慢恢复。小雪点点头,眼眶发热却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她轻轻捏了捏辉子的手,在他耳边说:听见了吗?医生夸你呢。病房里消毒水的气味似乎都变得不那么刺鼻了。
康复治疗师开始每天来病房给辉子做训练。小雪寸步不离地跟着学,把每个动作的要领都记在小本子上。当治疗师离开后,她会按照正确的手法,一遍遍帮辉子活动关节。疼不疼?她总是这样问,虽然知道丈夫还不能回答。
有天下午,小雪正低头整理辉子的病历,突然听见一声微弱的呼唤:小...雪...她猛地抬头,看见辉子半睁着眼睛,正迷茫地看着她。那一瞬间,世界仿佛静止了,她扑到床边,颤抖的手抚上丈夫的脸。我在这儿,我一直在。她哽咽着说,泪水终于决堤而下。
辉子恢复意识后的日子并没有变得轻松。他常常因为身体的不受控制而暴躁,把喂到嘴边的粥打翻。小雪从不生气,只是默默收拾干净,然后像哄孩子一样耐心地哄他再试一次。夜深人静时,她会偷偷揉着被辉子无意抓伤的手臂,告诉自己这一切都会过去。
语言康复训练是最艰难的。辉子常常因为说不出完整的句子而捶打自己的头。小雪就把家里的照片做成图册,指着上面的场景引导他说话。这是我们家的客厅,记得吗?你最爱坐在那个摇椅上看报纸。她的声音永远那么温柔,仿佛永远不会疲倦。
五月的阳光变得热烈起来,小雪推着轮椅带辉子去医院的小花园晒太阳。辉子结结巴巴地说:谢...谢...你。短短三个字,让小雪蹲在他面前泣不成声。这是出事以来,他第一次完整表达自己的心意。路过的护士都红了眼眶。
随着辉子一天天好转,小雪开始教他使用辅助器具吃饭。汤汁洒得到处都是,她却笑着夸他比昨天进步了。饭后她会播放辉子以前最爱的钢琴曲,扶着他慢慢练习站立。当辉子终于能独自站立三秒钟时,他们相拥而泣,像赢得了全世界。
夏天来临的时候,辉子已经能说简单的句子了。有天夜里,他突然对小雪说:你...瘦了。小雪愣了一下,随即笑中带泪地回答:等你好了,天天给我做好吃的补回来。辉子笨拙地握住她的手,在她掌心一笔一画地写:一...定。
现在的小雪依然每天记录辉子的康复进度,只是笔记本上的内容从医疗数据变成了今天自己走了五步能自己刷牙了这样的小胜利。她开始允许自己偶尔在午后的阳光里打个盹,因为辉子会轻轻为她盖上毯子。
当第一片梧桐叶开始泛黄时,医生宣布辉子可以出院回家休养了。收拾行李那天,小雪发现自己的护理笔记已经写满了三大本。辉子慢慢走到她身后,用还有些僵硬的胳膊环住她:老...婆...辛苦...了。小雪转身抱住他,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淡淡药香,觉得所有的坚持都值得。
回家的路上,辉子靠着车窗看外面的风景,小雪不时侧头看他。阳光透过树叶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就像他们共同走过的这段艰难岁月——黑暗与光明交织,却始终向着希望的方向延伸。小雪悄悄握住丈夫的手,感受着他逐渐恢复的力度,嘴角扬起这几个月来最轻松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