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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星骸觉醒 第5章:暗巷诊所

夹杂着碎冰碴的冷雨斜劈而下,像无数根淬了寒的钢针,扎得人皮肤生疼。棚户区的巷道本就狭窄,此刻更成了泥水与污水的沼泽,黑褐色的浊流顺着坑洼的地势漫过脚踝,踩下去能听见“咕叽”的声响,仿佛烂泥里藏着无数贪婪的嘴。低矮的木板房歪歪斜斜地挤在一起,墙皮早已被风雨剥蚀成灰黑色,缝隙里渗着的黑水混着雨水往下淌;油毡棚被狂风掀得猎猎作响,时而鼓胀如濒死巨兽的肺,时而又被压得贴在朽坏的木梁上,发出“吱呀——嘎啦”的呻吟,每一声都像在宣告崩塌的临近。空气中的气味复杂得令人作呕:垃圾场飘来的腐臭裹着酸水味,煤炉未燃尽的煤烟带着呛人的硫磺气,再混着雨水冲刷泥土的腥气,吸进肺里都像沾了层黏腻的污垢。

林蔓的额发早已湿透,冰冷地贴在脸颊上,视线被雨幕糊得一片模糊。她用左肩死死抵住霍清辞的腰腹,几乎是半扛半拖着他前行——霍清辞的体重比看上去沉得多,此刻全身力气都卸在她身上,滚烫的呼吸喷在她的颈侧,带着铁锈味的血腥味。他每走一步,喉间都会溢出压抑的闷哼,那声音被雨水呛得支离破碎,偶尔有淡粉色的血沫从嘴角滑落,顺着下颌线滴进浑浊的泥水里,瞬间就被冲散。林蔓自己的伤腿更难熬,旧疤在泥水里泡得发白肿胀,伤口裂开的地方渗着血,每落地一次,都像有无数根钢针在骨髓里反复穿刺。她咬着牙,舌尖都尝到了血腥味,左手紧紧攥着霍清辞给的半块磨损严重的金属牌,那是唯一的念想,也是支撑她的力气来源。

“左……左拐,第三个岔口……”霍清辞的声音气若游丝,每说一个字都要喘两口气,手指颤巍巍地指向巷子深处,“避开……有灯的地方,‘清洁队’的人……喜欢查亮处。”林蔓点头,眼角的余光瞥见右侧主巷口晃过几道黑色人影,他们穿着统一的防水制服,靴底踩碎水洼的声音隔着雨幕都清晰可闻。她立刻矮下身,拖着霍清辞躲进旁边一个堆满废弃纸箱的窄缝里,心脏狂跳不止——那些人肩上的徽记,正是“观察者”下属清洁队的标志,银色的眼睛图案在昏暗中格外刺眼。

等清洁队的人走远,林蔓才敢继续前行。雨水顺着她的发梢往下流,模糊了视线,她只能凭着末世里练出的直觉,记着霍清辞说的每一个标记:刻着三道划痕的砖墙、挂着破草帽的木桩、积满污水的废弃铁锅。不知走了多久,霍清辞突然在她身后僵了一下,声音微弱却坚定:“到了……前面那个死胡同。”

林蔓抬头望去,死胡同的尽头果然藏着一扇木门,被一块褪色的蓝白雨布半掩着,雨布上全是破洞,露出后面斑驳的木板。木门上没有门牌,只有几道深浅不一的划痕,像是用刀刻出来的暗号。霍清辞靠在她身上,几乎要瘫软下去,他用尽力气抬起手,指了指木门:“敲门……三长两短,重复两次……别敲错了,老刀的规矩……”

林蔓深吸一口气,擦干手上的泥水,抬起指节敲向木门。雨水让门板变得湿滑,第一下敲击时手指差点滑开,她赶紧稳住力道,“咚——咚——咚——”三声长音,间隔半秒,又接上“咚——咚——”两声短音,声音沉闷,被雨声盖去大半。她怕里面听不见,又按同样的节奏敲了一遍,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连带着伤口都开始疼。

门内一片死寂,只有雨声在巷子里回荡。林蔓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匕首——如果这里没人,霍清辞的伤势根本撑不了多久。就在她准备再敲一次时,门轴突然发出“吱呀”一声刺耳的响动,像是生锈的零件被强行撬动,听得人牙酸。木门缓缓打开一道缝隙,一只浑浊的眼睛从缝里探出来,布满血丝,瞳孔收缩着,警惕地扫视着门外的两人。那眼神像极了荒野里受惊的老狼,带着凶狠的防备,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谁?”一个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的声音从门缝里挤出来,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滚出来的。

“老刀……是我……”霍清辞艰难地抬起头,雨水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锁骨处的伤口上,他却连皱眉的力气都没有,“霍清辞……”

门后的眼睛猛地睁大,瞳孔骤缩,闪过一丝难以置信,随即又被更深的警惕取代。门缝缓缓开大了一些,露出一个干瘦的老头——他穿着一件沾满油污的工装,领口磨得发亮,头发花白杂乱,像一蓬枯草,最显眼的是他脸上那道刀疤,从眉骨一直划到下颌,像一条僵死的蜈蚣,下雨天人中处还渗着细密的汗珠。老刀的目光先落在霍清辞胸前渗血的绷带的上,眼神一沉,又扫过林蔓紧攥匕首的手和她腿上的伤口,最后飞快地瞥了一眼两人身后空荡荡的巷子,喉结动了动。

“妈的……你怎么搞成这副鬼样子?”老刀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毫不掩饰的烦躁,他伸手一把薅住霍清辞的衣领,看清他嘴角的血沫时,手指猛地一缩,像是被烫到,“还带个尾巴?这时候可不是讲情面的时候!”

“信得过……”霍清辞的声音已经轻得像耳语,身体晃了晃,眼看就要栽倒,“她是……自己人,老刀,帮一把……”

老刀啐了一口唾沫,浑浊的唾沫混着雨水砸在泥水里,泛起一圈涟漪。他的眼神变幻不定,一会儿看向霍清辞苍白的脸,一会儿瞥向巷口的方向,最后像是下定了决心,猛地拉开门:“快进来!别让人瞧见!动作快点!”

林蔓立刻用尽全力,半拖半抱地将霍清辞搀进屋内。她刚跨过门槛,老刀就一把将门关上,“咔哒”一声锁死,又用一根粗木棍顶在门后,动作一气呵成,透着常年养成的警惕。屋内的光线比外面好不了多少,只有一盏挂在房梁上的煤油灯在摇曳,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了狭小的空间,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煤油味,混杂着草药的苦涩和消毒水的刺鼻气味,比外面的腐臭味好闻了些,却同样令人窒息。

空间小得惊人,各种杂物堆得几乎没地方下脚:生锈的齿轮和螺丝堆成小山,旁边的铁桶里泡着不知名的草药,绿色的汁液顺着桶壁流到地上,和煤渣混在一起结成硬块;墙角堆着几箱罐头,标签已经模糊不清,上面还压着一件破旧的军大衣。但在房间最里面,用一块褪色的蓝布帘隔开的区域,却意外地整齐——一张简陋的手术台摆在中间,铺着一块脏兮兮的白布,上面有褐色的旧血渍,但边缘被缝补过,针脚粗糙却整齐;旁边的木架上摆着各种医疗器具,镊子、剪刀、止血钳,虽然都有些陈旧,却被擦得发亮,没有一丝锈迹。这哪里是诊所,分明就是个藏在地下的黑医窝点,却在混乱中透着一股诡异的专业。

“别愣着!把他放台上!”老刀的语气急促,动作却异常利落,他上前一把架住霍清辞的另一条胳膊,帮着林蔓将人平放在手术台上。煤油灯的光落在霍清辞脸上,让他的脸色显得更加灰败,嘴唇毫无血色,胸前的绷带早已被血水和雨水完全浸透,暗红色的血迹在深色的衣物上洇开一大片,像一朵腐烂的花。老刀没有废话,从木架上拿起一把剪刀,“咔嚓咔嚓”几下就剪开了霍清辞的上衣,露出了下面狰狞的伤口。

当看到那伤口时,老刀的动作猛地顿住,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都带着颤抖:“这……这是静滞枪的伤?!”他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伤口边缘,那里覆盖着一层诡异的蓝色冰晶,像活物一样嵌在皮肉里,冰晶边缘的皮肤呈青黑色,用镊子一碰就脆得掉渣,冰晶下面还在缓慢渗着黑红色的血。老刀的眼睛里满是惊骇,他猛地抬头看向霍清辞,浑浊的瞳孔里全是惊涛骇浪,“你小子疯了?居然惹上‘观察所’的人?他们的东西你也敢碰?”

观察所?林蔓心中一凛——她之前只听过“观察者”的名号,却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个称呼。那些穿着黑色制服的人,果然和霍清辞身上的伤有关。她握紧了腰间的匕首,身体下意识地绷紧,警惕地看着老刀。

霍清辞闭着眼睛,嘴唇翕动了几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间溢出微弱的气音。他的呼吸越来越浅,胸口的起伏也变得微弱,显然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老刀的脸色变幻不定,他看了看霍清辞,又瞥了一眼林蔓紧握匕首的样子,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有忌惮,有犹豫,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最后他一咬牙,骂道:“妈的,算老子欠你的!当年你爹救我一命,今天就当连本带利还你!”他不再多问,转身走到一个上了锁的铁柜前,从腰间摸出一串钥匙,“哗啦”一声打开柜门,里面整齐地摆着各种药品和更专业的器械。他动作迅捷地取出消毒棉、止血粉和几支针管,转身就开始清理伤口。

“女娃子,你去门口守着!”老刀头也不回地命令道,语气不容置疑,“耳朵贴紧门板,有任何动静——哪怕是风吹草动,都敲一下旁边的水管,三下短音,别搞错了!”他指了指门旁边一根裸露在外的铁水管,水管上布满锈迹,却被打磨得很光滑,显然经常被触碰。

林蔓看了一眼手术台上气息微弱的霍清辞,又看了看老刀——这个浑身透着江湖气的疤脸老头,虽然语气粗鲁,手上的动作却异常轻柔,清理伤口时避开了霍清辞的要害。她心中权衡一秒,点了点头,依言退到门边,将耳朵紧紧贴在冰冷的木板上。雨水敲打棚顶的声音很大,“噼噼啪啪”的,几乎掩盖了所有细微的声响,但她不敢有丝毫大意——末世里,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致命。她闭上眼睛,集中全部精神,分辨着雨声之外的每一个声音:远处狗吠的声音,风吹过巷口的呜咽声,还有……是否有脚步声靠近。

屋内,只剩下老刀忙碌的声音:器械碰撞的“叮当”声,消毒棉擦拭伤口的“沙沙”声,霍清辞压抑的喘息和偶尔溢出的呻吟,还有煤油灯芯燃烧的“噼啪”声。浓烈的消毒水味和血腥味越来越重,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刺激着林蔓的鼻腔。时间在这种紧张的氛围中变得格外缓慢,每一秒都像被拉长了一样,林蔓的耳朵贴在门板上,听得几乎麻木,手指却一直放在水管上,随时准备发出信号。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十几分钟,也许有半个时辰,林蔓的腿都站得发麻了,就在她以为暂时安全的时候,贴在门板上的耳朵突然捕捉到一阵极其轻微的异响——那声音不同于雨水打在棚顶的“噼啪”,也不同于风吹过巷口的“呜咽”,而是橡胶鞋底踩在湿泥里的“噗嗤”声,很轻,却很有节奏,显然是有人刻意放轻了脚步。而且不止一个,至少三个,步伐整齐,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人!

有人靠近!

林蔓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手指紧紧攥住水管,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猛地转头,看向手术台的方向,用眼神示意老刀——危险来了。

老刀显然也听到了动静,他手上的动作猛地一顿,握着止血钳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镇定。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厉色,对着林蔓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飞快地吹灭了煤油灯。屋内瞬间陷入一片漆黑,只有门缝里透进一丝微弱的雨光,勉强能看清彼此的轮廓。

死寂瞬间笼罩了小屋。只有窗外的雨声越来越大,还有三人压抑到极致的呼吸声。林蔓能听到自己的心脏狂跳的声音,“咚咚”的,像要撞破胸腔;旁边的老刀呼吸平稳,显然是经历过无数次这样的危机;手术台上的霍清辞则发出微弱的气息声,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痛苦的滞涩。

脚步声在门外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确认位置。接着,是极轻微的、像是金属工具拨动门栓的声音,“咔哒”一声,虽然轻,却在寂静的屋内格外清晰——他们在撬锁!

林蔓握紧了腰间的匕首,全身肌肉紧绷到了极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让她保持着清醒。她知道,一旦门被撬开,等待他们的就是死路一条——清洁队的人绝不会留下活口。

就在这时,老刀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滑到门后,他的动作轻得像猫,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林蔓看到他从杂物堆里摸出一根手臂粗的铁棍,那铁棍上还沾着些许锈迹,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武器。他没有开门,也没有说话,而是对着门板上一个不起眼的凹槽,用铁棍轻轻敲了三下——“咚……咚咚……”节奏缓慢,却异常清晰。

门外的撬锁声瞬间停止。

屋内屋外,仿佛都被按下了暂停键,只有暴雨声在疯狂地冲刷着一切。林蔓的心脏狂跳不止,她能感觉到门后老刀的身体也绷得很紧,铁棍的影子在微弱的光线下微微晃动。

片刻的死寂后,一个压得极低、冰冷刺骨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没有丝毫温度:“老刀,开门。查水表。”

“查你娘的水表!”老刀啐了一口唾沫,声音突然变得又凶又糙,带着一股混不吝的蛮横,“这鬼天气,老子早就睡了!敲什么敲?再哔哔老子喊人了!这棚户区的老少爷们,可没那么好欺负!”他一边骂,一边抓起旁边一个破瓷碗砸在地上,“哐当”一声脆响,碎片溅到门后,声音故意放得很大,像是真的被惹恼的醉汉。

门外沉默了下来。林蔓能听到对方呼吸的声音,还有手指敲击腰间警棍的节奏,急促而不稳——显然,他们也在犹豫。棚户区鱼龙混杂,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清洁队虽然势大,但除非有确凿证据,否则强行闯入平民的住处,很容易引起众怒,反而麻烦。

僵持了大约一分钟,那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威胁:“老刀,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们接到举报,说你这里藏了可疑人员。识相点,自己开门,不然等我们硬闯,后果你承担不起。”

“可疑人员?”老刀冷笑一声,声音里满是嘲讽,“老子一个孤老头,藏什么可疑人员?倒是你们,大半夜的闯进来,是不是想抢老子的救命钱?告诉你,门都没有!”他又抓起一根木棍,用力砸在门板上,“再不走,老子就喊‘清洁队抢东西’了!看街坊邻居们不把你们的皮扒了!”

门外又沉默了。这次的沉默更久,久到林蔓以为对方要硬闯时,那个冰冷的声音最后说了一句:“你最好识相点。我们会盯着这里的。”接着,脚步声再次响起,这次不再刻意放轻,而是带着几分不甘,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密集的雨声中。

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连一点回音都听不到了,老刀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摸索着点燃煤油灯,昏黄的光线重新照亮小屋,林蔓看到他的额角也布满了冷汗,鬓角的白发被汗水打湿,贴在脸上。

“是‘清洁队’的杂碎……这群狗鼻子真灵,居然追得这么快。”老刀抹了把脸,随手将铁棍扔在一边,眼神阴沉地看向手术台上气息微弱的霍清辞,“你小子……这次是真的捅破天了。观察所的静滞枪都用上了,他们是铁了心要你的命。”

林蔓也松了口气,后背的衣服早已被冷汗浸透,黏腻地贴在身上,又冷又不舒服。但她心中的弦绷得更紧了——清洁队的搜索力度和速度,远超她的想象。这里本是他们计划中获取补给和信息的安全点,现在却成了险地,显然,这里也不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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