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陈小满就站在了窗边。
黄大贵变成的老鼠已经回来了,缩在床底喘气,毛色发暗。它带回的消息很明确——香坛旧址的地砖缝里,那朵黑花还在,而且比昨天更粗了一圈。
陈小满把掌堂教主令贴身收好,又从柜子里取出一件灰袍。这是奶奶留下的东西,穿上去之后,身上的阴煞气息会被压住一半。
白小染靠在门框上打哈欠,“你真要去?”
“得看一眼。”他说,“光靠老鼠鼻子闻不准。”
“那你别靠太近。”她甩了下尾巴,“我可不想再拖你回来一次。”
陈小满没回话,拉开门走出去。
巷子口扫地的大爷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继续干活。没人说话,也没人多看第二眼。这种安静不是平和,是被吓出来的习惯。
他沿着墙根走,脚步放得很轻。白小染跟在他后面半步远,身影时不时模糊一下,像是被人用布擦了几下画面。这是她在用狐影术遮他的行迹。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三条窄道,到了香坛旧址。
这里原本是老庙的偏殿,后来塌了,只剩一圈断墙和几块刻字的石板。地面铺着旧砖,裂缝里长满了苔藓。现在那些缝中间,有一处明显不同——砖面裂开一道细口,黑花就从里面钻出来。
花瓣像干枯的手指,弯着朝天。花心的位置,红光一闪一灭,节奏稳定,像在呼吸。
陈小满蹲下来,离花还有三步远就停住了。
一股冷气顺着裤腿往上爬,不是风吹的,是直接钻进骨头里的那种凉。他咬破指尖,在掌心画了个符。血线刚成形,掌心就发热,把寒意逼退了一些。
“能采点东西吗?”他低声问。
白小染抽出一条尾巴,尾尖慢慢靠近黑花根部。就在要碰到泥土的时候,那花突然抖了一下。
她立刻缩回。
“有反应。”她说,“这花活着,还不傻。”
陈小满伸手摸出一张符纸,贴在砖缝边上。符纸刚沾上,边缘就开始发黑卷曲,像是被火烧过一样。
“不是普通的邪气。”他说,“有人在里面动了手脚。”
“我也闻到了。”黄大贵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过来,蹲在墙角抽鼻子,“有点甜味,像烧纸钱加了蜜。”
“活祭的味道。”陈小满站起身,“他们已经开始喂阵了。”
“谁喂的?”白小染问。
“不知道。但肯定不是普通人。”他盯着那朵花,“敢做这种事的,要么不怕死,要么根本不知道自己在送命。”
白小染眯起眼,“你要拔它吗?”
“不能硬来。”他说,“一动,整个节点都会报警。”
他往后退了两步,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是几粒米和一小撮香灰。这是奶奶教他的土办法,用来测地气流动。他把东西撒在花周围的砖缝里。
米粒落地后,其中三颗开始缓慢移动,像是被什么推着,最后停在一条直线上,指向地下某个方向。
“气流在走。”他说,“下面有东西在动。”
白小染忽然抬手拦住他。
她九条尾巴同时绷直,最上面那条微微发亮。她的脸没什么表情,但呼吸变浅了。
“怎么了?”陈小满问。
“别说话。”她闭上眼,眉头皱紧。
过了五六秒,她猛地睁眼,“地下有东西醒了。”
“什么东西?”
“不像鬼,也不像人。”她声音低下去,“像是被锁了很久的东西,刚刚松了链子。”
陈小满看向那朵黑花。花心的红光闪得快了些,频率变了。
他后退一步,脚踩到一块松动的砖。砖头晃了一下,发出轻微的响动。
就在那一瞬间,整片地面震了一下。
不是地震那种晃,是像有什么东西在下面撞墙。砖缝里的黑花猛地张开,花瓣像爪子一样伸长,红光爆了一下,随即熄灭。
白小染一把拽住陈小满的胳膊,把他拉到身后。她的尾巴在空中划出弧线,九条尾尖聚在一起,形成一层看不见的屏障。
一道黑雾从砖缝里喷出来,撞在屏障上,发出一声闷响,像是有人在地底下敲鼓。黑雾散开前,隐约能看到一只眼睛的形状。
然后一切恢复平静。
花还是那朵花,地砖也没碎。只有空气变得更冷了。
陈小满靠在墙上,耳朵嗡嗡作响。刚才那一撞让他脑子发沉,眼前发黑。他扶着墙站稳,伸手按住胸口。
掌堂教主令贴着皮肤,有点烫。
“看到了?”白小染回头看他。
“嗯。”他点头,“守枢鬼。古书上说,阵法养到第三天,地脉会自己生出看门的东西。”
“这才第二天。”她说,“它们提前醒了。”
“说明有人在加速。”他看向黄大贵,“你记得其他几个点的位置吗?”
“记得。”老黄点头,“老井、城隍庙基、药铺后院、铁匠炉、祠堂门槛、棺材巷拐角。”
“六个。”陈小满说,“加上这儿,七个。”
“我们现在去下一个?”白小染问。
“不去。”他说,“先回屋。”
“为什么?”
“因为他们以为我们不知道。”他看着地上那朵黑花,“现在我们知道了。接下来,得让他们以为我们还在睡。”
三人原路返回。
回到老屋,陈小满把门关上,插上门栓。他走到供桌前,拉开抽屉,拿出那张地图。
图纸摊开,七个红圈清晰可见。
他指着香坛旧址这个点,“这里已经有反应了。我怀疑其他地方也差不多。”
“你想干什么?”白小染坐上供桌边缘。
“设局。”他说,“他们要布阵,我们就反着来。不拆,不动,只盯。”
“怎么盯?”
“用老办法。”他看向黄大贵,“你每天绕巷子走一趟,记下每个点的变化。花长高了,砖裂大了,都告诉我。”
“那你呢?”她问。
“我去盯着交接的人。”他说,“那个送信的灰夹克,走路没影子。他还会再来。”
白小染盯着他看了几秒,“你不怕再碰上刚才那种东西?”
“怕。”他说,“但我得知道他们下一步往哪儿走。”
屋里安静了一会儿。
黄大贵爬到桌上,用爪子点了点地图上的老井位置,“那里水声不对劲。我昨晚路过,听见底下有链条响。”
“不是巧合。”陈小满收回图纸,重新藏好,“七个点,三个已经有动静。他们想赶时间。”
“所以我们也得动手。”白小染甩了下尾巴,“你说设局,具体怎么设?”
“陷阱不用我们挖。”他说,“让他们自己踩进来。”
他走到门口,透过门缝往外看。
巷子里阳光正盛,一个孩子骑车经过,铃铛响了一声。
看起来什么都没变。
但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他转过身,对两人说:“明天开始,我们分头行动。谁也不能落单。”
白小染点头,“我可以盯当铺外墙。他们要是再留纸条,我第一时间知道。”
“好。”他说,“黄大贵负责巡逻七处地点,记变化,不靠近。”
“那你呢?”她问。
“我去等那个送信的。”他说,“他还会来。下次,我要看清他到底是谁。”
白小染站起身,尾巴轻轻搭在他肩上,“你要是出事,我可不背你回来第二次。”
“我不需要背。”他说,“我自己能走。”
他把掌堂教主令握在手里,铜片温热。
外面的铃铛声又响了一次。
这次,是从巷子深处传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