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浩享用全羊宴间,思绪又转至军国大计,心念电转:
“目下局势,欲成霸业,或需暂改昨日定策的‘联李击北’之方略,当行‘联北击李’方为上策。”
“否则,幽州罗艺独力难支,非窦建德之敌;河东尧君素、屈突通等部,亦难敌李世民虎狼之师。”
“唯有先联突厥以稳北疆,集中精力击破瓦岗、对阵李世民,待天下大势初定,兵精粮足,再与突厥角逐不迟。”
思及此策颇有背盟弃义之嫌,心中略有一丝迟疑,旋即自哂:
“切,何须拘泥!春秋皆无义战,惟势与力耳!岂可效腐儒之见,空谈仁义而误社稷?”
“史上那李唐父子,起兵之初不亦曾向突厥称臣,始毕可汗死后仍续前约,待其势大,方有日后擒灭颉利之举!”
“成王败寇,自古皆然。朕当以天下为重!”
如此一想,心下顿时坦然。
午膳毕,宫人撤去残席。
杨浩漱口净手后,即唤来子鼠、丑牛、戌狗、亥猪四名太保:
“戌狗、亥猪,听令!”
“尔二人即刻从二百四十名强弩亲卫中,精选六十名骁勇敢战、弓马纯熟之锐士!”
“明日随朕出兵。”
“另,从朕亲卫专属武库中,选取一百二十套新式甲胄、兵械、弓弩,妥善装车,明日一并随行!”
“喏!末将领命!”二将抱拳,当即转身点选人手去了。
又对丑牛道:“丑牛,与朕赶往仙女镇左近之神火油产地巡查部署。”
“朕今夜便宿于禹王宫,明早返江都城北大营点兵启程。”
“喏!陛下放心,末将操办出征一应之物,必办得稳妥!”丑牛亦领命。
杨浩又转向身后侍立的影竹、影菊二女侍,令道:
“竹儿、菊儿,将朕今日行程与今夜宿于禹王宫之安排,详细禀告皇后知晓,然后便可自回殿休息,不必随朕奔波了。”
“喏。”二女领命而去。
此时,朱贵儿回行宫后便至萧后宫中,协助料理明日江都宫开禁、迎接富商捐粮事宜,故并未同行。
诸事安排既毕,杨浩遂携陈婤、阿史那玉真、塞云三妃,出了长春宫。
宫外,子鼠、丑牛及二十四名强弩亲卫已肃立待命。
杨浩翻身跨上御马,在一众护卫簇拥下,策马扬鞭,向二十里外之仙女镇方向疾驰而去。
皇帝的龙辇仪仗,则缓缓随行于大队之后。
约莫半个时辰,人马来至仙女镇郊一片略显荒芜之地,远处可见大片沼泽芦苇荡。
众人于干燥处下马。
杨浩唤过陈婤,携其手行至稍高处,指着那片沼泽深处,郑重言道:
“那片沼泽之下,藏有一物,名唤‘猛火油’!”
“此物遇火即燃,水泼不灭,威力非凡!”
“乃朕之军中,除强弩利刀外,另一件秘而不宣之利器,至关重要!”
陈婤闻言,美眸睁大,好奇地望着那片看似平常的沼泽。
杨浩继续道:“日后,此猛火油之开采、提纯、储存、制成火罐等一应生产事宜;”
“朕便全权交由你来执掌。一切需严格依朕之密令进行,不得外泄。”
“此间地处荒僻,条件艰苦简陋,房舍皆无,日后你常来巡视监理,恐要吃些风餐露宿之苦了。”
“朕会尽快设法,于此地左近,建一所简易别院,供你居住理事。”
陈婤闻此重任,大喜过望,连忙躬身道:
“陛下信重,臣妾感激不尽!”
“但能为陛下分忧办事,纵有万难,亦不觉苦!”
“臣妾定当谨慎从事,不负圣望!”
杨浩欣慰颔首,转而对肃立一旁的太保子鼠道:
“子鼠,日后,陈嫔便是此地猛火油事务之全权主导!”
“凡生产所需之一应人力、物资调配,陈嫔皆有权决断!”
“你须全力配合协助,如同朕亲临,不得有误!”
“喏!陛下放心!末将定当尽心竭力,唯陈娘娘之命是从!”
“协助娘娘将此事办好!”子鼠单膝跪地,恭声应答。
杨浩复命道:“甚好。″
“你再带十二亲卫,今日便从现有库存中,提取六百只成品火罐,大、中、小三种型号,各取二百;”
“仔细装车,即刻运往北大营,明晨同大队一起出发。”
“另,再额外提取二百只小型火罐,单独存放,送禹王宫候用。”
“然后你二人至禹王宫赴晚宴!”
“喏!末将遵命!这便去办!”
子鼠领命,即刻点人手前往洞库。
杨浩环视四周,见日头已偏,便道:
“今日天色不早,勘探沼泽深处密井之事,暂且作罢,改日朕再亲自带汝等进去详勘。”
随即,率太保丑牛及十二名强弩亲卫,并陈婤、阿史那玉真、塞云三妃,重新上马,转向仙女镇中心的禹王宫方向疾驰。
两刻钟后,人马抵达仙女镇中心的禹王山脚下。
但见山周已被军帐包围,旌旗招展,警戒森严!
正是云嫔所率领之一千骁果军,已将此山彻底围住,肃清一切闲杂人等!
原本居于山脚的少许山民,亦已给予银钱,暂时迁至他处安置。
山上哨骑早已望见御驾,飞马禀报。
云嫔与先期至此督建行宫的箫妃闻讯大喜,忙带同驻守此地的太保午马、影卫影夏,一同快步下山相迎。
杨浩见箫妃今日身着常服,虽不施粉黛,但气色明显比前两日在江都宫时红润了许多!
眉宇间郁结之气似也消散不少,心知是因其离开了那伤心之地,且有事忙碌,心境渐开之故。
不待其全礼,已抬手扶住其臂,“爱妃在此督工,安排周全,辛苦了。”
“待此间禹王新宫落成,朕必于此宫之中,为你和云嫔,行正式晋封之礼。
“稍后朕尚有要事,需与你详细商议。”
箫妃感受到杨浩之关怀,眼中微暖:
“此乃臣妾分内之事,谢陛下体恤。”
又见云嫔,则是一身亮银软甲,腰挎长刀,显得英姿飒爽。
杨浩见猎心喜,忽生试刀之念。
他转向身旁太保丑牛,道:“丑牛,将新佩之刀与朕一用。”
丑牛恭敬解下腰间佩刀,双手奉上。
此刀形制与寻常腰刀迥异,刀身更窄更长,弧度微妙。
浩持刀在手,对云嫔笑道:
“云嫔,素闻你武艺高强,过来,与朕试手拼上几招,看看朕这新刀如何!”
“喏!那臣妾便得罪了,陛下小心!”
言罢,后退半步,拉开架势,娇叱一声,
手中长刀化作一道寒光,一招势大力沉的“力劈华山”!
便向杨浩当头劈来!声势颇足!
杨浩见状,哈哈一笑,竟不闪不避,双足微分,沉腰坐马,瞬间稳如磐石,气沉丹田;
双臂运力,横举手中刀,以刀身中段硬接而上!只听“铛”的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巨响!
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让在场几乎所有人都惊得目瞪口呆!
云嫔手中那柄亦是精铁打造的长刀,在与杨浩手中之刀碰撞的瞬间,竟被一股巨力生生弹开!
那长刀的刀身,竟断裂成两截!
前半截刀身“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这……”
“怎会如此?”
阿史那姐妹花容微变,塞云更是下意识地按住了自己腰间的弯刀刀柄;
正跃跃欲试,却被姐姐玉真以眼神严厉制止。
周围随行的骁果军亲卫,亦是面面相觑,难以置信。
不通武艺的箫妃,亦觉惊骇异常。
杨浩对微有愕然、看着手中断刀发愣的云嫔笑道:
“爱妃勿惊,非你之力不如朕,实乃此刀之利也。”
说着,将手中之刀微微一扬,阳光照射在森寒的刀身上,流转着一层异样的光华。
“此刀,名为‘虎啸’,乃朕集巧匠,以秘法百炼精钢所铸,锋锐无匹,韧而不脆。”
“日后,朕之亲军,皆会逐步换装此刀。”
为演示此刀之利,浩目光扫向山道旁一株碗口粗细、枝叶茂盛的树木。
他再次扎稳马步,这次却是侧身对着树木,将“虎啸刀”反转;
以刀背紧贴自己肩背之处,整个身体如同绷紧的弓弦;
随即吐气开声,腰腹发力,一个迅猛无比的转身,借全身旋转之力;
以刀背使出一记凌厉的“背劈”,狠狠砸在树干之上!
但听“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爆裂脆响!
那株碗口粗的树,竟被这一记猛击,拦腰砸得断裂开来;
上半截树冠轰然倒地,断口处木刺狰狞,可见力量之巨!
众人亲眼目睹此刀之威,惊叹之声此起彼伏!
杨浩还刀入鞘,抛还给丑牛,遂率众登山。
此山虽不高,却是周遭十里范围内之至高点,上建有一座祭祀大禹的宫观,即禹王宫。
杨浩先入正宫,于禹王神像之前,整肃衣冠,恭敬上香,跪拜行礼,心中默祷许愿:
一愿护佑身边众位妃嫔平安喜乐;
二愿护佑麾下子民能得安居乐业;
三愿护佑大隋国祚得以延续振兴。
祭拜已毕,出得宫来,立于宫前平台,望向山下。
但见百余顶白色军帐,依山势而建,层层环绕,军容整肃,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禹王宫前较为平坦之处,另设两座明显大些的主帐:
一硕大华丽,应是箫妃所用,一稍小但更显精干,则为云嫔所居。
箫妃欲让出那顶大帐予陛下,杨浩摆手不许,道:
“朕今晚便宿于这禹王宫感受先贤遗泽。”
箫妃蹙眉劝道:
“陛下,此宫年代久远,虽经清扫,仍显残破简陋,恐非万乘之尊适宜居停之所……”
杨浩朗声一笑,意态豪迈:
“哈哈,天作被,地当床,山河为枕,星月为灯,有何不可?”
“昔年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所居恐怕尚不如这宫观呢!”
“咳咳……”
一旁陈婤闻言,却似被风呛到,连咳数声,同时向杨浩连使眼色,微微努嘴示意。
杨浩先是一愣,随即恍然,这妮子并非是嫌宫观简陋,心思想着夜里在哪侍寝呢。
转首对云嫔道:“罢了,且令人于这禹王宫内宽敞避风处,为朕设一小军帐即可安歇,亦算与众将士同甘共苦。”
杨浩转而对箫妃道:“爱妃随朕移步说话!有要事相告!”
箫妃盈盈一拜,声线柔润:
“喏!陛下劳顿半日,不如随臣妾进帐,饮盏新茶,用些细点,暂解疲乏。”
杨浩颔首:“善,甚好。”
遂随其入帐。虽处荒野,帐内却另有一番天地:
波斯绒毯铺地,紫檀木案上摆着邢窑白瓷与越州青玉器,一侧的屏风精雕细琢;
处处显露出这位前朝妃子的富贵底蕴与世家女子的雅致格调——而这等陈设,于她而言不过是最低配置。
侍女奉上香茗后,杨浩挥退左右,正色道:
“朕已派你族兄箫琮为使,前往箫铣处缔结盟约。”
“此乃朕击破杜伏威、李子通、沈法兴三逆,打通江淮要道,解江都之围的关键一着。待江淮一定,朕便以此为基业磐石。”
“而今,有三件大事,非爱妃不可托付。”
“其一,需预作宏图,推行以商立国之大方略。日后朝廷赋税,当以商税为主。”
“数年战乱,江淮生产疲惫,人丁不兴,朕收复后必先免赋数年:
一则为消除民众对先帝之误解,对前朝之积怨,重拾民心;
二则为于民休息,恢复生产。”
“江淮物产丰饶,盐、茶、绸、瓷、粮五项,借大运河之利,足以通商天下。”
“朕欲免田赋而行商税,此为革新旧制之根本,朕需你协助,定下此百年大略。”
“其二,即刻筹建通商衙署。”
“朕欲于户部之下另设商务司,由爱妃在幕后主持;朝廷之外,另立一‘中华总商社’,由你明面总制。”
“此商社绝非寻常商贾——它须具备‘三色五张’之格局:
明面为商,暗合军政,此为三色。
其下设三支武装,一为护商之军兵,半官半民,明保商路,暗助军战;
二为交涉之代表,持节符,亦设武装护卫,代表我朝与各方势力协商货殖、订立盟约;
三为隐秘之密卫,专司刺探军情、商情、政情,民情、势情五张探情网,为朕之耳目。
此五张网络需同时铺开,方能为大业奠定不败之基。”
“其三,盟好箫铣。”
“荆襄粮米,乃江淮战兵与复耕民众之命脉,在江淮自足之前,必须通商购粮。”
“待萧琮盟成,与箫铣之后续交涉,亦由你总揽。”
杨浩言罢,凝视箫妃:
“上述三事,乃朕大业之基石。”
“朕将专一整军经武,征战四方,为你护航。爱妃,意下如何?”
箫妃眼中眸光流转,如此庞大复杂的方略,虽一时信息万千,她却听得真切明白。
帐内静默良久,她忽然抬头,眼中水波荡漾,柔声道:
“陛下~臣妾有一请……请赐臣妾一个孩儿吧!”
“臣妾愿为陛下传下血脉,此生方有依靠。”
杨浩闻言讶然。
却见箫妃已起身投入他怀中,一股兰麝之香扑面而来,她闭上双眸,献上朱唇。
杨浩微微一怔,随即俯首吻住,良久方分。
箫妃依偎在帝王怀中,气息微促,低声细语:
“陛下方才所托,格局宏大,深远至极,臣妾俱已领会。”
“我箫氏本以商传家,臣妾有底气接下此重任,助陛下成就大业。”
“只是其中细节千头万绪,尤以那‘三色五张’的架构为要,容臣妾细细思量数日,再禀报陛下具体着手之策,可好?”
她话音一转,带着几分娇嗔:
“但现在,臣妾只有一求。”
“臣妾不愿收养外子,臣妾要陛下亲赐的血脉!”
“今夜……陛下原是由陈婤妹妹侍寝吧?”
“臣妾这就去与她商议。”
“今夜正是臣妾易孕之期,恳请陛下允臣妾侍寝!”
杨浩一时未能反应,此事竟可如此商议?
箫妃媚眼如丝,轻笑道:
“陛下放心,臣妾自有分寸。”
“请陛下稍候,臣妾去去便回。”说罢,翩然出帐。
约莫一柱香后,箫妃笑靥如花返回:
“陛下,成了!陈婤妹妹已欣然应允。臣妾这便去准备晚间事宜。”
她略顿,又道:“还有一事,陛下,可否让陈婤也参与此番商略?”
“她兼秘书司常在御前行走,正好可负责商社与户部商务司之间的联动协调,亦可助臣妾处理商社日常事务,如此甚为妥帖。”
杨浩略一思索,便点头应允:“准。”
“谢陛下!请陛下先至营中巡视一番,臣妾稍作准备,便引领行宫建造总师前来晋见。”
杨浩道:“善。”
随即起身,大步走出营帐,帐外夕阳正浓,将他身影拉得修长。
不禁思量:方才萧妃如何说动陈嫔的?难道有惊喜?二凤同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