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玄霄的手指还搭在茶壶上。
炉火刚灭,壶底余温未散。他没起身,也没看四周,只是把杯子轻轻放回桌面。刚才那一杯茶喝得太慢,慢到所有人都忘了呼吸。
秘境出口的光门就在身后三步远,泛着微弱的蓝光。他不动,那道门也不关。
地上还有些碎铁渣子,是刚才那些剑留下的。百来号人围上来的时候气势汹汹,现在却没人敢往前多走半步。
风停了。
不是自然停的,是被什么东西压住的。
崂山派长老站在最前面,手里的剑没了,只剩个剑柄。他低头看着掌心的灰,嘴唇动了两下,没说出话。
“交出青莲。”他终于开口,声音有点抖,“这是正道公议。”
没人附和。
他自己也知道这话站不住脚。刚才那一瞬间,所有弟子的剑都在同一刻崩解,不是被毁,是自己碎的。就像泡久了的方便面,一碰就烂。
可他得说点什么。
不说,就更丢人。
话音落下不到三秒,一道人影从斜侧冲出,啪地一声把戒尺杵在地上。
秦无涯来了。
他穿着那件补丁道袍,葫芦挂在腰上,走路还故意摔了个踉跄,但眼神一点不含糊。
“谁准你们对前辈动手的?”他指着崂山长老鼻子骂,“眼睛长后脑勺上了?看不见人坐着呢?”
崂山长老皱眉:“秦老,此人来历不明——”
“放屁!”秦无涯直接打断,“你见过哪个来历不明的人能让安魂曲生效?你渡过劫吗?你连雷都没劈过几道!”
这话太难听。
周围几个修士想笑又不敢笑。
崂山弟子们脸色铁青,有人想拔剑,手伸到半空才想起来——剑没了。
楚玄霄还是没动。
他抬起左手,慢慢卷了下袖口,露出手腕。然后右手拿起茶壶,往空杯里倒水。
水是冷的。
但他不换水。
壶嘴倾斜,水流进杯子里,发出轻微的响声。
叮。
像一根针掉在玻璃上。
就在这一瞬,空气中传来细微的裂音。
咔。
是金属断裂的声音。
所有崂山弟子都感觉手里一轻。
低头一看,本命法器最后一块残片也化成了粉末,顺着指缝漏下去。
有人下意识去抓,抓了个空。
秦无涯嘴角翘了一下,低声嘀咕:“这茶……比老子的雷符还好使。”
楚玄霄放下壶。
一杯冷水摆在面前。
他没喝。
他看向崂山长老,眼神很平静,没有杀意,也没有愤怒,就像是在看一个闹事的小孩。
“你要青莲?”他终于说话,声音不大,但每个人都听得清楚。
崂山长老喉咙一紧。
“那你先问问你的剑答不答应。”楚玄霄说。
全场静了两秒。
然后爆发出压抑的笑声。
是其他宗门的人在笑。
他们没参战,只是路过,正好撞上这一幕。本来还想看看热闹,结果热闹看完了,主角连屁股都没抬一下。
秦无涯转身,对着楚玄霄深深鞠了一躬,动作夸张得像个戏台上的老生。
“前辈今日辛苦,晚辈替天下人谢过。”他说完,又转头瞪向崂山派,“听见没?人家让你们问剑!你们的剑呢?拿灰盆出来问吗?”
崂山长老脸涨成猪肝色。
他想走。
可一动,脚下就软。
不是害怕,是灵力运转不畅。刚才那股茶香扫过全身,像是把他经脉洗了一遍,现在丹田空荡荡的,连御剑飞行都做不到。
楚玄霄这时动了。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是几片干茶叶。
没人知道这茶叶哪来的。
他捏了一小撮放进壶里,重新点燃炉火。
火苗腾起,照着他半边脸。
他低着头,一只手加柴,一只手握壶,动作熟练得像每天都在做这件事。
事实上他确实每天都在做。
茶香再次飘出。
这一次比刚才更浓。
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像是雨后的竹林,又像是老屋里的旧书。
秦无涯猛地吸了一口,差点跪下。
他认出来了。
这不是普通的茶香。
这是“养神韵”,传说中能让元婴期修士顿悟三天三夜的禁茶。早就失传了,连配方都没留下。
可现在,它就这么被随便扔进一个粗陶壶里,煮得咕嘟冒泡。
崂山长老也闻到了。
他瞳孔一缩,本能后退一步。
他知道要坏事。
果然。
咔、咔、咔……
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不只是崂山派。
附近十几个观望的修士,身上带的法器也开始崩裂。飞刀、符袋、储物镯……只要是金属做的,全都出现细纹。
有人慌忙把东西扔出去,扔晚了的,直接炸在手里。
楚玄霄依旧在煮茶。
水开了。
他提起壶,准备冲泡。
秦无涯赶紧举起戒尺,大喊:“都别动!谁再往前一步,茶水泼你一脸!”
没人敢动。
真的没人敢。
刚才那一波已经够吓人了,现在要是再来一次,恐怕连骨头都要酥。
楚玄霄把热水冲进杯子。
茶叶舒展,旋转,沉底。
他端起杯子,吹了口气。
热气扑在脸上。
他这才第一次正眼看崂山长老。
“你刚才说,要青莲?”他问。
崂山长老张嘴,没声音。
“我可以给你。”楚玄霄说。
全场一震。
秦无涯都愣了。
楚玄霄继续说:“只要你能接住我这一杯茶。”
说完,他抬起手,把整杯热水朝崂山长老扔了过去。
不是用灵力,不是用神通。
就是普通地扔。
杯子在空中翻了个身,水洒出来一点,落在地上,滋的一声冒起白烟。
崂山长老本能伸手去接。
手刚伸出一半,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收回。
他不敢接。
万一这茶能把人化成灰呢?
杯子落地,碎了。
茶水流了一地。
楚玄霄看着他,笑了下。
不是嘲讽,也不是得意。
就是笑了笑。
然后他重新倒了一杯。
这次他没扔。
他放在桌上,说:“要茶吗?”
没人回答。
有人摇头,有人后退,有人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秦无涯走到他身边,小声说:“前辈,这些人不配喝您的茶。”
楚玄霄没理他。
他只是盯着那杯茶,等。
等了十秒。
没人上前。
他点点头,像是得到了答案。
然后他收起茶具,慢悠悠站起身。
炉火熄灭。
地上那摊茶水还在冒气。
他往前走了一步,停在秘境出口前。
蓝光映在他脸上。
他没出去。
他转身,又坐下了。
茶壶重新摆好,壶嘴对着崂山派方向。
他拿起茶杯碎片,轻轻放在桌角。
像是在说:下一杯,就不一定只是碎杯子了。
秦无涯咧嘴一笑,站到他身侧,背对着众人,双手叉腰。
“都杵着干什么?”他嚷嚷,“没茶喝了还不滚?等着领盒饭啊?”
人群开始后退。
一个接一个,脚步匆匆。
崂山长老最后一个走,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
楚玄霄正在添柴。
火光照着他低垂的眼睑。
下一秒,一片茶叶从壶口飞出,贴在了秘境出口的光膜上。
叶子碰到屏障的瞬间,整道蓝光剧烈晃动,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
裂了一道缝。